沙罗待所有人走后,终于支撑不住,退到床上躺下了,掌心早已被微凉的汗水湿透。幸好,她还能勉强支持自己不倒下。
蛊毒又开始发作了,据上一次发作的时间又提前了啊。
这样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恐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离开凝风楼了。
她用力捂住胸口,汗水顺着她的额角往下滑,滴落在她枕边,她是不怕疼的吧!还有什么比得上四下无依更疼的呢!
这些,她都经历过了,倒也不觉的疼了。就像那句话,疼到最疼,就不会再疼了••••••
可是,她转念一想,又是谁拿走那枚天玘的呢,在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日的宫女,恐怕也是他假扮的吧••••••自己居然这般疏忽。
全天下知道她的身份和来由的,恐怕只有楼主和右护法了吧。
这一切,只能与凝风楼有关了。
她一直把右护法当做唯一的亲人,何况她又对自己那么好,当不是她吧!
这样的话,最有可能的便是楼主了,那个眼神冰冷的可怕人物。
面目温柔却心狠手辣。
只是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
等疼痛缓了缓,她在香炉里放了些自己特制的香料,点燃后亲自送到江胤景书房。
她让下人退下,轻轻将香炉放在他书案上。
江胤景此刻正低头批阅奏章,蹙着双眉的认真摸样,当是十分用心吧,这般年轻就可以当此大任,她对江胤景兀的升腾起一丝佩服之意。
她只在他一旁为他磨墨,安静的陪在江胤景身边。
“什么香?”他此刻正心烦意乱,闻到此香,突然觉得精神气爽。清淡的香气对提神倒是十分不错。
“可还喜欢?”沙罗笑着看他。
“何时来的?”他搁下笔,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奏章实在太多了,凭他一己之力,实在是非人力可为。再厉害的人,也是需要歇息的吧。
“打扰到你了吗?”她调皮的冲他眨眼,“我在这里又不曾吵到你。”
“呵,”他笑,“你这般乖巧,我倒也不甚习惯。”
沙罗窘得无话可说。
“在这太子府中,你说一不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我怎么敢得罪?”她言语也丝毫不放松。
他将她拉至身旁坐下,“每句话都非占上风不可,”他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下,“总是这样孩子气。”
他居然说她孩子气?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这样评价自己。
她轻哼一声,“别以为自己是太子就可以随意欺压别人。”
“好好,”无奈,江胤景的话软下来,“我都让着你,这样如何?”
小丫头总是这样霸道。
“不需要你让着我,”她别过头,“好像我无理取闹似的。”
“哎,”他叹了口气。“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总是拿她无可奈何,为什么自己偏偏对这么个爱闹哎耍脾气的小丫头动了心呢?难道真只是因为,十年前自己没能把她带走而产生的歉疚吗?
也许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吧。
毕竟,到现在他都不能确认她是否就是她。只是凭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仰,认定就是她。那样的眼神,当是她,没错。
他还是有些记忆的,并不是,全然忘记了。
“你还没告诉我,”他看着她,“这是什么香?”
她一怔,回过头,说,“我才不要告诉你,”她露出狡猾的笑,“这样的话,如果你爱上那个香味的话,就算再讨厌我,也不能抛下我了。”
就算再讨厌我,也不能抛下我了•••••••为何她就从没想过这样的话,太天真了呢。
江胤景不禁眉头全然舒展开,在她身边总是能够这样欢愉。看似不经意的话,却每一字每一句,都能烙刻在他心上,足以温暖每一个想念她的寒冬。
即使她不是当初的她,又如何呢?
“罗儿,”他这样叫她,“当我的良娣,可好?”他的脸居然也会微微泛烫。
“那是•••••••”她听得脸红得不像话,“这个当以后再说吧。”
“可是嫌弃,”他无比认真地看向她,“若日后,我只宠幸你一人呢?”
沙罗站起身,离他远了些,语气淡若浮烟,“我要的,你恐怕此生都给不起了。”
我要的,你此生都给不起了。她要的是,两个人的生活,而不是做他的妾室。就算他是太子,就算自己日后受宠,那又有什么意义•••••彼此之间终究是有羁绊的。
他想揽住她的手。终究是悬在了半空中,他的居高临下,他的过于显赫的地位,决定了他不可能给她完整的爱。
要当帝王的人,谈何感情?
爱上一个人,最终对自己的江山无益。
可是他偏偏就动了心,该如何是好?早就已经放不了手,对她的愧疚太多,对她的心疼早就满怀••••••她早已在他心中安营扎寨,怎么忘得了?
这个小丫头,看她微闭的双眼都无法掩盖的哀伤,他这么可以放手不管?明明没那么坚强,为何要把心事藏得那么深?
他的小小的沙罗,那十年你究竟是如何度过的?没有他的牵手和拥抱,她该怎么办?那么小的她,究竟是怎样存活于这个人心险恶的社会的?
江胤景走到她身边,都可以清晰得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一个人默默地在承受什么?他将她拥入怀中,将她抱得那样紧,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每一分骨髓之中般。
“罗儿,”他在她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在害怕吗?”
“为了你重新打造一个世界,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他声音沙哑,“是吗?”
为了她重新打造一个世界,他这样告诉她。她把头深埋在他的怀里,他的心跳就在她耳边,那样清晰的存在。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消失了。
她想告诉他,若真如此,她也可以为了他,忍受疼痛入骨的蛊毒,不再与凝风楼有任何瓜葛。此生,只做他的妻子。
胸口是那样压抑,喉咙干涩的厉害,硬是把话哽咽在了心间。
“江胤景,”她抬起头,“江胤景。”她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我在这里,”他回应她,一字一句,那样清晰,“我在这里。”
是的,此刻,他在这里。
梁侬经过书房时,透过纱窗向内望了望,正好看到这一幕,光天化日之下,二人竟如此缠绵,这叫她情何以堪?她的心彻底的,凉透了。
她将天玘用力地攥在掌心,沙罗,我实在是不能忍受了,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请你别再缠着江胤景不放了。
不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她如果连她都赢不了,以后该如何应付那些后宫佳丽?哼,她鼻尖发出一声冷哼,是你们逼我这样做的。
她的眼里再容不得一粒沙子,什么谦让,宽容都只会把自己拖到永世不得翻身的深渊。
梁侬深吸了一口气,不顾侍卫的阻拦,推门而入。
“参见太子殿下。”她视若不见得欠身行礼。
怎么会有人进来?江胤景有些恼意。
他松开抱着沙罗的手,蹙着眉,看向来人,原来是她,他冷笑。不知又想来干些什么,这个女人总是想缠着他,都让他厌烦了。
“若无事,便退下吧。”江胤景的语气那样冰冷,仿佛只是和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在说话般。
而沙罗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地低下头。她此刻不想管来者是谁,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女人是永远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的。
因而,也不必放在心上。
梁侬眼眶已盈满盈盈粉泪,为何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呢?既然不爱她又何必娶她呢?还是顾忌着父亲手中的兵权?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丈夫••••••她还可以这么叫他吗••••••心纠结的不是滋味••••••
“殿下,”梁侬忍着泪抬起头望向他,“你还记得我吗?你•••••••还知道我是谁吗?”说完这一句,她已经哽咽的不像话,再说不出一句让自己留下的话语••••••
“这么了?”江胤景怕她这样下去,会坏了他的大计,便只好去伸手扶她起来,“发生什么了?”
“没••••没••••”梁侬无比惊讶地抬头看他,他居然也会伸手扶她,,“我还是••••还是你的••••你的太子妃吗•••”她抱着最后一次希望,哀求他,不要冰冷的回应。
“是。”江胤景只是吐出这一个字,他很怕,说错话,又会让沙罗难过。这女人,一来就是麻烦。
在他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还是只是敷衍自己••••••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退缩,她已经软弱了十七年了,该是到头了。
“那您今晚能到我的寝室来吗?”梁侬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一直看着他,希望从他眼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可是他的眼里依旧没有她想要的答案,连虚伪的敷衍都不剩。
“政事繁忙。”他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打碎了她的所有希冀与幻想。
既然那么忙,为什么就可以和她在这里缱绻缠绵呢?借口吧,一切都只是在骗自己而已。把本该属于自己的,改成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你都忘记了吗•••••••十年前•••••••”她抽噎着说着,“枉我费尽心思也要嫁于你•••••”
来不及说完最后一句,她便晕倒在地。
那枚天玘,轻轻地滑落,一直滚到江胤景脚边,闪烁着微蓝的光芒••••••
江胤景弯下身将它拾起,仔细把玩了一会,才若有所思地看向沙罗。
真不错,她都想拍手叫好了。沙罗无所谓地看向江胤景,眼神交汇之时,不知彼此怀着的是怎样的情感••••••原来,原来自己太小看她了•••••他居然开始怀疑她了,她继续留在这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江胤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梁侬抱起,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是这样陌生,再也找不到那些原有的温存••••••她还是丢了他•••••为什么到现在,自己还是没能忍住眼泪••••••
江胤景,你怎么可以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