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依依沉默了，直到对面的警察再次出声提醒，她的思绪才飘了回来，说话的语气里满是遗憾和惋惜：“乖巧、安静，倔强。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这个当初以全年级前十名特招进来的孩子，在高一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就以快速滑落的成绩震惊全校。
所有任课老师轮番上阵，不论是请家长、谈话，还是厉声训斥，她都是低着头，一语不发。
在第二学期开始的时候，又开始和社会上的混混来往。
班主任老师再一次请来了家长，她的母亲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小姑娘倔强的捂住脸，依旧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被家长带回去了一段时间。
再后来，她的位置就被调到最后两排。
“她在班里玩得好的学生有哪些？”
“不知道，她和外校的人关系好。”他们学校附近有一所中专院校，经常能看到那里的学生在校门口等着贺佳希。
“你当他们班主任多久了？”
“昨天。之前，一直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
张彦看了眼旁边低头记录的同事，停下了问话。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却让人觉得更加寒冷，栾依依抱紧了双臂，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你最近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吗？”
栾依依努力的回忆着，企图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结果却是枉然，她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愧疚和悔意。
张彦和记笔录的同事对视了一眼，将目光转向后面的林策。
林策斜斜靠在墙壁上，因为出来的紧急，就穿了一身便装，单手撑着脸，继续发问：“孙成平老师在给贺佳希补课，这事你知道吗？”
问话忽然拐向了一个奇怪的角度，栾依依听出来换了人，猛地抬起头，逆光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点点头，加重了语气：“我知道，好多老师都知道。”
林策点点头，不再发问。
“谢谢栾老师，你可以走了。”
栾依依点点头，站了起来，腿上的伤因为起来动作猛，疼的她倒吸了口凉气，慢慢往外走。
林策的目光暗了一瞬，看来，昨晚还是让她受伤了。
扎起来的长发随着走路一摇一摆，林策站直了身，目光紧紧盯着目单薄的身影往外走。
他的脚往前迈了一步，又生生忍住。
栾依依的手按住了门把手，思索了一瞬，转过脸来：“各位警官，外面那些都是我的学生，可以回去了吗？”
她已经平静下来，脸上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望过来的目光笔直，语气不卑不亢，隐隐透出一股不信任。
林策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个人已经恢复了冷静，对情绪的控制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他不由的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可以。”
反正都已经谈完话了。
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内容，接下来得从当事人的社会关系下手了。
栾依依关上门出去，带着几个孩子往教室走去。
平常热闹的校园安静的有些渗人。
“纪泽宇。”栾依依忽然开口：“你等一下。”
被叫的男生停下了脚步，转过脸目光闪烁。
“昨天下午你们值日完走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看到贺佳希？”
纪泽宇面色白了一瞬，快速的转移开视线，不断的摇头：“没有，我收拾完就很快回家了。”
栾依依没有说话，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松口：“你进去吧。”
纪泽宇长舒了一口气，快速闪进教室。
栾依依在走廊忘了一会儿，视线落在了对面的那栋楼。那是前年才落地的，是二中的标志，贺佳希便是从这座楼的楼顶一跃而下。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清楚看到白线画出来的人形。
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遗憾和惋惜：“这么半大的孩子，怎么就想不通呢。”
是呀，怎么就想不通。
如果贺佳希还能回答的话，她一定要问一句。
如果，如果昨天她等到了那场谈话，是不是……
是不是就可以改写结局？
“栾依依，你还好吧。”舒涵月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她走到一旁：“我很好啊，怎么了？”
“你们学校的事情已经上新闻了。”舒涵月划着平板，给她念道：“湾城二中，花季少女自杀身亡。”
栾依依倒吸了口凉气：“这么快？”
都上新闻了，看来事情已经闹开了。她这么想着，看了眼校长越发佝偻的背影。
“当然。现在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而且教育行业出了几个败类，再加上吃瓜群众的猎奇心理，看到这样的新闻都难免往不好的方向猜测。现在舆论已经是一边倒，都在口诛笔伐学校和老师。”舒涵月随手翻着新闻下面的评论。
措辞难听，猜测阴暗。
“哎，你看。这还有什么知情人爆料，说是和学校老师脱不了干系。”舒涵月的手顿住，神色陡然一紧：“是你们班的孩子吗？”
那边没有回答，沉默却已是回应。
舒涵月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安慰道：“行了，你也别丧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等姐们飞完这一趟，就过去看你。”
一股暖流驱散了心里的寒冷，她摇摇头：“好了，你去忙吧。”
挂了电话，栾依依转身往教学楼走去，她要去楼顶，想要看看这个孩子在最后的时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膝盖因为曲起用力，每爬一步都痛，但是肯定没有坠落着地时疼。
楼顶的天台门大开着，她迈步走进去，黄色的警戒线已经收走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人想流眼泪。
因为昨天晚上下了雨，天台上很干净，还有几个地方堆了小水洼。
风刮过，吹起一圈涟漪。
台子上，沾了泥的脚印异常清晰。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女孩的脸在明灭中忽闪忽现，那句栾老师逐渐扩大，振聋发聩。
她张开手臂，闭上眼睛，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红。
你害怕吗？跳下去的时候觉得解脱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