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永清。”林策的语气沉重缓慢：“就算是一个陌生人受到这样的污蔑我们都会愤怒，更何况这还是你们的老师，你要眼睁睁看着他走上绝路都置之不理吗？这一次案件关系到了你的同学贺佳希的生命，你不开口，下一次，你依旧不开口。那等你遇到这些事的时候，还能有谁帮助你呢？”

少年将头垂的更低了，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路灯将影子拉得又黑又长。

栾依依捂住脸，听着耳畔吹过的风，寂静又孤独，就像她此刻的心境。

她伸出手，想要拍拍卢永清的肩膀，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叹了口气：“早点回去吧。”

她转过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脚步沉重。

林策深深的看了一眼半大的少年，意味深长道：“保护好自己，别让你的老师担心。”

卢永清听着那两道脚步声越走越远，缓缓的抬起头，走在前面的那个背影脚瘸得好像更厉害了，他咬紧牙关，心里像是有一把大火熊熊燃烧着。

光线灰暗的小巷里，面部模糊的人厉声警告：“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说。”

“那等你遇到这些事的时候，还能有谁帮助你呢？”

“卢永清，这道题你会了吗？我再讲一遍。”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无数的声音在耳旁交叉回响，渐渐被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声覆盖。

“栾老师……”

回去的路上，栾依依的脸色更加难看，就连来时林策脸上的轻松神情也消失了。

空气又闷又堵，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天气。

林策按下车窗，让风吹进来，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你……”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栾依依脸色神色陡然一紧，紧张的看林策接起电话。

“林队。”林策看了一眼严阵以待的栾依依，开了外放。

“有结果了吗？”

“嗯，你给我的那个网址我查了，视频发布于半年前，循着ip地址找过去，是一个网吧。”

“好，知道了。”

“林队。”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那视频我看了，小姑娘真可怜。要是我女儿，我一定会杀了那罪魁祸首。”

张彦一米八几的铮铮铁汉，看那视频的时候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视频里，小姑娘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镜头前，脸上全是巴掌印，手里举着一牌子，话语不堪入目。镜头外，伸进来一根棍子，照着小姑娘一顿抽，贺佳希哭叫着求饶、喊救命。

有人在喊：“不要打脸，会被看出来的。”

是个女声，听声音还是在变声期。

落在身上的棍棒不停，小姑娘蜷着身子，对着镜头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镜头外有人在哈哈大笑，还有人喊道：“狠狠打，还装死。”

张彦气的摔了手里的鼠标，再也看不下去。栾依依捏着安全带的手指发白，头皮发麻，单薄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无法想象，那个柔弱、内向的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该是有多么绝望才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

关于贺佳希的视频还有很多，差不多每个月发布一次，内容无外乎都是这些受辱的经过。

“好了。”林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心情复杂：“不论用什么方法，赶紧找到视频发布者。另外，查查那个网站。”

张彦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栾依依望着前方沉沉的夜色，忽然感觉到左边肩膀一沉，她扭过脸看了眼，是一只疤痕叠着疤痕的手，她往后退了一下，淡淡道：“我没事，不需要安慰。”

林策收回手，点点头：“我想问问接下来去找谁？”他清楚的看到，这个女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紧了嘴唇，倔强的说没事，心里忽然莫名的一软，声音也柔了几分。

“往左。去找那天最后离开学校的班长纪泽宇。”栾依依指了指左边的方向。

“恩。”林策打转方向盘，缓缓开口道；“不论是谁，总会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他的语气平常，裹挟着最坚定的决心和不顾一切的气势。

栾依依不由的看了他那一眼，昏暗的光线下，男人侧脸的轮廓硬朗，线条坚毅，那种无所畏惧的神态在这一刻，竟让她生出一种错觉。

哪怕前路漆黑又漫长，这个人也会无所畏惧，踏风而行，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纪泽宇家在一个高档的小区，没有通行证两人无法进去。

林策打了个电话，保安才放行。

纪泽宇顶着两个熊猫眼大步走下来：“栾老师，这么晚找我出来什么事？”

栾依依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个视频划开拿给他看。

寂静的深夜里，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凄厉。

纪泽宇只看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关掉了手机，红着眼问道：“栾老师，那是贺佳希吧。”

栾依依没有说话，又点开了另一个视频。

纪泽宇再也受不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嘶哑着嗓子道：“快关掉，快关掉。”

仿佛多看一秒都会受不了。

栾依依不是个八卦的人，也隐约听到过学生之间风传的贺佳希喜欢纪泽宇。

所以，她才会不相信，那晚纪泽宇没有见过贺佳希的话。

“栾老师，我撒谎了。其实……那天放学的时候，我见到了贺佳希。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忘记带东西，所以又半路回去了。”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又好像陷入某种隐秘的挣扎中：“我回去的时候，她就站在教室后门，披着头发，看到我的时候，她还笑了一下，还和我说了话。”

“她说了什么？”

“她说，救命。我当时……当时以为她在说疯话，就没有理她。后来，我走的时候，她又拉着我我的袖子问我：纪泽宇，你能不能抱抱我？”少年的语速慢慢低下来，带着变声期男生所特有嘶哑：“我没有理她，她又继续问我，你还记得高一时，我写给你的情书吗？我害怕极了，扯开她拉着我的手，就赶紧跑掉了。”

红色的夕阳下，瘦弱的少女拉着少年的袖子，含着眼泪卑微的问到：“你能抱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