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有回答，少女不死心的继续追问，拉着袖子的双手指节泛白，眼睁睁看着蓝色的校服从手指尖滑落，眼里的最后一丝光芒熄灭。

审讯室里，孙成平看到张彦点开的视频，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了别的内容。

走的时候，那个清高骄傲的少年红着眼睛：“栾老师，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抱抱她，一定会告诉她，那封淡蓝色的情书里我每一句都记得。”

亲爱的纪泽宇同学：

你好，我是你的同学贺佳希。

我已经知道你很久了，从初一开始，你是我努力奋斗的目标。是你给了我动力，让我坚强的走下去……现在，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你的短发，喜欢你蓝色的校服，喜欢你……

一路良久无言，栾依依心里翻滚着巨大的情绪。

在别人只言片语的拼凑里，那个女孩的形象渐渐变得丰满立体起来，再也无法用单一的几个词语去形容，她开始变得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

这样折腾下来，已经是十二点了。两人决定再去找找孙成平，看能不能问到更多的线索。

“所以，那些孩子的口供都是串通好的吗？想要把这件事引到孙老师身上。”栾依依从校长嘴里听到过补课的学生们似是而非的统一口径，现在联想起来，原来一切从出事开始，就已经是串通好的，连替罪羊都早已经选好，她抿了抿嘴，心里比吃了黄莲还苦涩。

“是的。”林策一脚踩下了刹车，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摇下车窗，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随着午夜的风快速飘散：“补课的学生口径太统一了，好像自己都曾经受过这样的骚扰，但是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不是厌恶，而是恐惧。”

“恐惧。”栾依依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两个字：“难道他们被威胁了？”

林策掐灭了烟，双眼笔直的望向延伸至天边的路，语气沉重：“希望你的猜测不是真的。不论是谁，都没有权利隐藏真相。”最后一句话，一字一句，有种坚定的宿命感。

栾依依闻声望去，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英俊，眉目舒朗，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却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慢慢松下来，紧皱的眉头松开，露出一个笑容。

林策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就看见栾依依的缓缓绽放的笑容，就像经历了漫长的冬天，终于看见了枝头的那一抹嫩绿，他的心弦被不经意的拨动了一下。

后面的车使劲的按了声喇叭，林策回过神来，踩下刹车，疾驰驶去。

“既然你们都看到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孙成平扶了一下眼镜腿，脸上神情悲壮、遗憾：“那个视频我知道的时间比你们早，大概就是在六月份的时候，我还去举报了那个网站，但是压根没人理我。后来，贺佳希跪在地上求我，给我使劲磕头，她说不能把事情闹大，她有办法解决。”

孙成平说道这里，再一次沉默下来。

他的眼神慢慢变得恍惚，五官因为巨大的痛苦扭曲成一团。

“我信了。哈哈，我竟然信了。”他边说边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凄凉的意味：“我还登录了那个网站看了一下，也确实没有再发现那些视频。”

“后来，下班的途中，我被人蒙着脑袋挨了一顿打。”孙成平语气忽然变得阴森，与他脸上的笑容形成某种诡异的对比：“晓雯也收到了一些莫名的威胁信，我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栾依依想起来了，那段时间从来风雨无阻的孙成平老师请了假，再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疤痕，大家都还以为是家里矛盾，私底下议论纷纷，竟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

“这个时候，贺佳希找到了我，哭着说是她连累了我，不愿意再来补习。”孙成品的叙述因为掺杂了太多的感情，显得有些支离破碎和絮絮叨叨。

“我当然不同意，极力劝说她，甚至登门拜访，在她奶奶的要求下，她还是坚持来补习了。”孙成平越说越痛苦，紧紧捂住脑袋，眼神如刀望向栾依依：“但是为什么，她还是走了这条路？”

浑浊的眼珠子因为压抑和痛苦布满了红血丝，这个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再也无法压抑住内心的痛苦，一遍遍拷问自己。

“为什么还是走了这条路？”

栾依依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又涨又涩，她咬紧下嘴唇，不让悲痛的情绪流露出来：“你知道她是谁吗？”她一字一句，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埋藏在这这短短的几个字中。

孙成平没有回答，头垂的更低了。

这样默认不语的态度让栾依依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样熟悉的像权势弯腰的脸，心中的弦崩的更紧了，她正准备开口，就看到一旁的林策站直了身体，大步走上前去，伸出手：“你好，我是警察林策，你可以相信我。”

在这种六神无主的慌乱时刻，孙成平自然的把眼光投向了这里唯一可以信任的栾依依身上。

大家私底下都说栾依依高傲冷漠，不合群，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而在这种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情况下，只有她还在为自己的事情积极奔走着，想到这里，他对栾依依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栾依依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孙老师的举动，能否让他敞开心扉，道出那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关键就是这一刻了。

空气仿佛静止，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被赋予了更多的语言。

孙成平定定的盯着那只满是疤痕的手，神情充满了疑惑和慌张。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到现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栾依依。

那只手依然坚定的横在空中，执拗的等待着回答。

到底该不该相信呢？可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