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八点左右,弟弟蛭峰康造家的晚饭吃得很晚。
一楼宽敞的大餐厅里,坐着康造老人、蛭峰良助、鸠野桂子及其丈夫鸠野芳夫。女用人从厨房端来各种菜肴,猿田管家有条理地把菜肴摆放到他们的面前。
主人蛭峰康造坐在大餐厅正中的座位上,背朝着壁炉,其右侧坐着蛭峰良助,左侧桌前坐着鸠野芳夫和鸠野桂子。
康造老人的正面有三个出入口,一个朝着地下室厨房,一个朝着中央走廊,还有一个朝着拱形走廊。沿着这条走廊朝前走可以来到大客厅,而唯独这条走廊与大餐厅之间没有门,而是用厚绒门帘代替。
蛭峰康造胸前围着一条大餐巾,正在细嚼慢咽地吃饭。他吃的菜与众人不同,是特别制作的。对他而言,饭菜是最重要的。
对于漂亮的妻子鸠野桂子,鸠野芳夫还是像平时那样唯唯诺诺。夫人笑容满面,他就高兴。夫人板着脸,他就会惊慌失措。
蛭峰良助笑嘻嘻地望着这对夫妻,不时地嘲讽他们几句。
晚餐结束的时候,隔壁住宅的蛭峰丈二走进了餐厅。
鸠野桂子立刻命令猿田管家端上玻璃杯和菜肴,取过丈夫身旁的洋酒亲自为堂兄斟酒。
这么一来,鸠野芳夫变得孤独起来。鸠野桂子也不朝丈夫看一眼,只顾与堂兄蛭峰丈二说话。鸠野芳夫被冷落在一边,一声不吭地坐着。
蛭峰康造仔细地吃完晚餐,脸朝着坐在边上的鸠野芳夫说:“芳夫,我有话对你说……就我俩。”
蛭峰良助以及鸠野夫妇都知道,父亲今天去过隔壁蛭峰健作伯父家了。他们对于两位老人之间的谈话进行了想象。
哼!居然把我抛在一边!
蛭峰良助心里不服,养父竟然不选择自己,而选择那个鸠野芳夫。
他气呼呼地走了,鸠野桂子也跟着站起来,牵着堂兄蛭峰丈二的手走出餐厅。
猿田管家和女用人则开始收拾餐桌上的碗筷和吃剩的东西。
“哎,别收拾了!你俩快出去!”
蛭峰康造吩咐老管家猿田和女用人离开后,让鸠野芳夫坐到自己身边后就说了起来。
“芳夫,我和隔壁老人之间发生了棘手的事情。我考虑了许多,基本上也下了决心。我跟良助和桂子说不到一块,打算先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比起他们,我最相信你……我说说我与隔壁老人间的事。我昨天去过隔壁,发现哥哥病得很重,可他表面上装得很健康的模样。就我的观察结论来说,他在人世间的日子不长了。”
鸠野芳夫不停地点头,似乎从心底里感激岳父对自己的信任。
“我和隔壁老人是一对孪生兄弟,年轻时形影不离,情同手足。因此,我十分同情正在患病的他。但眼下最麻烦的,不是他何时康复,而是时间问题。”
“他万一归天,全部财产将变成我的,他的两个儿子当然也就一无所有。隔壁老人最担心的,就是他两个儿子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就是因为这他开始恨起我来。”
“可这是爷爷和大伯父生前决定的事情,就岳父和隔壁伯父的身体现状来说,是明摆着的,按理不应该遭到隔壁伯父的记恨呀!”
“但隔壁老人说,长寿的人应该把财产分一半给先死者的后代,要我跟他签订一份这样的保证协议……我注重钱,因此感到事情重大。养父和死去的哥哥用汗水积累的财富留给了我们,就是一日元也不能随便乱花。”
“珍惜他们留下的财产,使这些财产增值是我们做后代的义务。可隔壁老人这样做,只是让他那两个儿子把必须珍惜的财产挥霍一空。无论多少钱给他那两个儿子,都会被胡乱花掉。我家里的良助虽说也没有什么出息,可还知道钱的价值,还有使财产增值的欲望。”
“而健一和丈二只知道花钱。性急的隔壁老人,今天居然把律师也请来了,还让他书写协议。具体内容是活着的一方,在继承财产时应该分一半给死去一方的子女。而且,他已经在那份协议书上盖印了。”
“那,爸爸您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让我考虑一下,就回来了。可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他的要求的!因为,这是养父和哥哥生前的决定!”
“爸爸您完全在理。虽说蛭峰健一和蛭峰丈二值得同情,可……”
“照这么说,你和我是持相同观点。那我就放心了!不用说,我得回答隔壁老人提出的要求,但我想请你向健一和丈二传达我的想法,希望他俩别误解。”
“明白了。虽说向他们解释是得罪人的事情,可我觉得爸爸您的想法是正确的。我试试吧!你委托我的事情就这?”
“还有一件我根本不愿提的无聊事情,想顺便跟你说说,请你帮我想一个好主意。”
蛭峰康造说到这里笑了,表情十分尴尬。
“其实呀,是家里出了内贼。我那个手提保险箱里的钱在减少,发生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回二回了。昨天,我在保险箱里明明放进去三万二千六百日元,可刚才查过了,少了一千三百日元。”
“偷钱的人一定在想,从一叠纸币里抽掉几张,爸爸不会发现的。”
“嗯,好像是那样的动机。可即便少了一张一百日元的纸币,也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那保险箱好像是放在爸爸你的房间里的吧!”
“是的,放在房间的大橱门那里。”
“保险箱有锁吗?”
“有锁,而且也锁上了。但那把锁太简单,也许用其它钥匙也能打开。”
“把保险箱拿到这里来吧!”
“你去把它拿来,在大橱子里!”
鸠野芳夫出去了,宽敞的大厅里就剩下蛭峰康造一个人。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非常愉快,脸上露出微笑。
不一会儿,通向走廊的门开了,猿田管家的脸出现了,当察觉老人旁边的座位上少了鸠野芳夫时,不可思议地问道:“芳夫去哪里了?”
“他去我的房间了,马上就回来。”
猿田管家立刻转身走了。这时,鸠野芳夫抱着岳父的手提保险箱进来了。当他把抱在怀里的保险箱刚放到蛭峰康造面前的桌子上时,猿田管家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又出现在门口。
“芳夫,有客人来访。”
“什么?我的客人?他是谁?”
“他说你知道……”
“那,他还在吗?”
“是的……”
“爸爸,我去一下就来。”
鸠野芳夫掀起天鹅绒门帘走进客厅,又马上返回餐厅,脸上的表情怪怪的。
“怎么没人呐?客厅和玄关内侧的客厅里都没有。”
他走到出入口掀开客厅的门帘让管家和岳父看。
“我确实把客人请到客厅里的……”
“猿田,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我正在跟他说话,你这样做不是给我添麻烦吗?”
蛭峰康造气呼呼地责备猿田管家。
“猿田管家大概看见幽灵了吧,客厅里分明是空荡荡的。”
“嘿,真傻!猿田,你要是真把客人请到客厅里,不可能没人。这么晚了,要是被歹徒潜入家里藏起来,那可就伤脑筋了!好了,你快把客人赶走!”
“是,我明白了!”
猿田管家离开了餐厅。
“芳夫,听好了,继续我们刚才说的话题。你瞧!就是这样,用其它钥匙也能打开这个保险箱。”
蛭峰康造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从中取出三把一个接一个地试着开保险箱上的锁。
“瞧,这把钥匙的形状很像,可它不是保险箱的钥匙。因此,内贼用其它钥匙打开了锁。肯定是这样的。”
“那上面应该有指纹吧!”
“没有,再说我不会漏掉这一点。每一次少钱的时候,我就用显微镜调查,都是我的指纹。那家伙开锁时多半是戴着手套的。”
“被盗走的金额累计有多少?”
“八千六百日元!两个月里六次。”
“如果小偷想在家里偷钱,按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盗走十万日元或者二十万日元。可就偷那么点,看来是个非常胆小的家伙。就说我的钱包吧,一直放有十万日元左右,可是……”
“被盗的钱多和少是另一回事,必须把这个小偷抓住。你有办法吗?”
“放在保险箱里的钱,在纸币上面做记号怎么样?”
“什么?记号?”
“是的,在纸币的一角写上记号,那记号必须是粗看不会被发现的。用铅笔写容易被擦掉,用圆珠笔……那样的话,持有这记号纸币的人就是小偷。”
“哦,原来是这样的主意。好,马上写记号吧!虽然钱不多,但一放在里面就成了给小偷的奖金。”
蛭峰康造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竖起耳朵。
“客厅里有人!”
“你大概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吧,可能是电梯的声音。”
鸠野芳夫懒得站起来检查客厅,没有在行动上有所表示。
其实,猿田管家刚刚没有撒谎,确实有奇怪的客人,而不是幽灵。
那天夜里十点半左右,蛭峰康造居住的三角馆里传出沉闷的枪响声。
出事现场,是一楼的大餐厅。
住在二楼的养子蛭峰良助是第一个跑到大餐厅的。
他到达现场的时候,枪响还不到一分钟。他猛地推开房门冲入餐厅,一看见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的养父,顿时愣了一下后立刻跑到了他的跟前。
当他抱起父亲的时候,蛭峰康造已经断气了,西装背心已经被鲜血染红。
蛭峰良助注视着站在养父身边的鸠野芳夫。
鸠野芳夫没有说话,眼神注视着遥远的地方。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杀父亲?”
不管蛭峰良助怎么大声呵斥,鸠野芳夫就像没听见似的,瞠目结舌的模样。
宽敞的餐厅,加之昏暗的灯光照在蛭峰康造苍白的脸上,给房间里蒙上了恐怖的阴影。
突然,鸠野芳夫举起一直垂着的双手,像翅膀那样挥动着,嘴里大声喊叫,与平时的声音截然不同。
“是那一边,那一边!快、快、快……”
蛭峰良助脸色骤变,霎时间迟疑起来。稍后一瞬间,他不顾一切地朝鸠野芳夫手指的客厅那里跑去。
掀开门帘,发现客厅里的那盏大水晶吊灯已经熄灭,只有墙角那里的台灯亮着。
蛭峰良助朝客厅走了两三步,不由地轻轻叫唤起来。
桌子的后面,躺着一个身穿黑西服的人,他的两条腿先映入蛭峰良助的眼帘。
可是,那两条腿一动不动。
他终于镇定下来,战战兢兢地走到跟前,让他深感意外的是,那人居然是老管家猿田。
管家是正面向下躺在地上的,嘴里痛苦地呻吟着。
“喂,你是猿田管家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抱起管家。管家的那张脸已经变成紫色,五官肿得变了形,唾沫顺着张开的嘴直往外涌。
先喊医生,再喊警察。
他把抱起的猿田管家放到地上,跑到客厅里的电话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