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知道开电梯的方法吗?”
女用人把他带到小型公用电梯前面问道。
“嗯,摁一下‘3’就可以自动上到三楼了,是自动电梯吗?”
“是的。电梯停在三楼后,请记住从这个门出去。从对面的门出去,是去隔壁住宅的……”
也就是说,从电梯里的这个小门出去,是去蛭峰健作家。相反从对面门出去,是去蛭峰康造家。
森川五郎用手摁了一下“3”字,电梯便静悄悄地向上升起,不一会儿就停了。门自动开启后,一个早在门口等候的女用人引导他去蛭峰健作的房间。
那是个十分精致的房间,色彩和摆设令人心旷神怡,烧炭暖炉里的火烧得很旺,整个房间像暖融融的春天一样。
蛭峰健作背对着窗子,靠坐在沙发上。
他身穿宽大的长袍,从膝盖到胸部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
老人的脑袋上,长满了厚而密的银发。粗粗的眉毛下边,双眼炯炯有神,目光犀利。漂亮的胡子均匀地排列在挺拔的鼻子下面。老人高个子,宽肩膀,粗看去不像古稀的老人。
可走到跟前细看,老人的鬓角凹陷,面庞消瘦,静脉血管鼓起,脸色灰暗而没有光泽。
“你好,森川,欢迎光临寒舍。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身体很差,只能坐着跟你打招呼,实在对不起。”
蛭峰健作费力地说完这些话,边喘着气边颤抖着右手取过桌子上的小杯子湿润自己的嘴唇。
“其实,隔壁的蛭峰康造再过半个小时要来我这里。在他来之前,我想先说一下问题的实质。说得简短一点,即我和隔壁的蛭峰康造之间要商定一件大事,但不可没有公证人,还必须是和任何一边不沾亲带故的公证人。只有达到这些条件,才够格做我和他的公证人。否则,很难办。我大儿子知道你的大名,就告诉了我。于是,我想请你做我们的中间人。”
“我和隔壁的蛭峰康造是一对孪生兄弟,可我们在刚出生时就被扔在了街头,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亲生父母究竟是谁。幸亏好心的养父蛭峰老人收养了我们,把我们抚育成人。养父尽管有一个我们称为哥哥的亲儿子,但养父待我们胜过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我们的哥哥,也就是养父的亲生儿子,因病早离开了人世。养父生前腰缠万贯,是有名的富豪,但他原来是捡破烂的乞丐。为改变穷苦的面貌,他吃苦耐劳,不分昼夜地工作。”
“也许是积劳成疾的缘故,本来十分健壮的养父,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晚年生活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年轻时,他曾一直说自己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可能是因为这么说过但又有遗憾的缘故,他决心在孩子们身上兑现他长寿的愿望。”
“亲生儿子生病后,养父决定让我们作为他的继承人,一定要让我们长寿。他尽管被病魔缠身,但脑子里始终想着我们,临终前留下一封常人难以想象的遗书。”
“遗书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按照法律规定将全部财产传给长子,但长子不是继承权而仅仅是暂时的管理权,最终由长子转传给两个养子。”
“哥哥呢,按照父亲的遗嘱于生前又写了一封正式遗书。其大致内容是:孪生兄弟中谁的寿命长,谁就是蛭峰家的正式继承人,届时才能继承父亲的全部财产。在正式继承人没有确定前,所有财产由某信托银行代管。财产的利息、分红以及土地房屋出租的租金总和,由我们孪生兄弟俩各得一半,充作生活费。但关于财产的继承权,我们兄弟俩不能问津。只有在我们中间谁先去世的时候,活着的那个人才能继承财产。”
“去世的哥哥生前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父亲的遗嘱。养父活着的时候,单身汉的哥哥就已经是卧床养病的病人,加之无妻室无子女,更比父亲知道健康对财产继承人的重要性,二话没说便赞同了父亲的意见。”
“哥哥是在明治时代的最后一年病逝的,所有财产委托给某信托银行代管,也就是现在的八千代信托银行。”
“当时我们还没到二十岁,兄弟俩半真半闹着展开了长寿比赛。其实,就是得不到养父财产的继承权,光靠财产收入,生活就已经过得十分富裕了,吃喝根本不愁。”
蛭峰健作说到这里,伸出颤抖的手按响了桌子上的呼叫铃。
见女用人推开门进来,他使劲地用眼神示意桌子上的杯子。
女用人领会了意图,马上走到房间的角落将放在那里的药倒入杯中并端到他的嘴边。
“听好了!隔壁的蛭峰康造如果来了,你让他在外边等候,我会通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蛭峰健作喝完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三叮嘱女用人后就让她离开了。
“森川,不知怎么的,哥哥死后的五六年里,我们兄弟的关系竟变得不正常起来,都把全部心思放在身体保养上,还把自己弱的一面隐藏起来不让对方察觉。我们把好端端的住宅分成两半,就是这个原因。从那时开始,兄弟间的手足之情不翼而飞了。”
“弟弟蛭峰康造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消极,唯独对养生之道情有独钟,制定了一套独特的健康养生法。他对每天的饮食特别注意,不喝酒,不抽烟,对室内温度也很关注,还有,决不让感情左右自己。这就是他的养生法。”
“我年轻时喜欢运动,登山、游泳……可我离不开烟和酒,加上脾气粗暴。现在看来,这种生活方式果然不行。兄弟间的长寿竞争,我不得不承认失败。”
“但这个情况,我对弟弟是绝对保密的。最近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了,顶多十天半个月。可我有两个儿子,而弟弟没有亲生子女,是从死去的妻子的亲戚那里收养了一儿一女作为养子。”
“长期敌视,使我们这对年轻时如胶似漆的兄弟俩,变成了如今势不两立的仇人。弟弟不光对我,对我的两个儿子也没有好感。这不得不让我想到自己死后,两个儿子会被置于何种尴尬的境地。”
“等到自己死亡的那天,所有财产都将归属弟弟,我的两个儿子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将被驱逐出这幢住宅。这不行!我必须在生前和弟弟商定出永远不能改变的协议。”
“说心里话,低头求他是我最不愿意做的。可医生说我的心脏跳不了多长时间了,必须尽快商定。当然,这个情况绝对不能对弟弟透露半点风声。眼下心急如焚的是,我死后不能让两个儿子成为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为此,我决心与他恢复以前的关系。”
蛭峰健作说完后,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
“对不起,我想问一下,财产总金额是多少?”
“哥哥死的那年是明治时代末年,按当时的价格计算是一百五十万日元。那以后的三十年里不停地增值,就在战争快要爆发的时候升值到四百万日元左右。”
“按现在的币值计算,总金额已达十多个亿。尽管战争毁了许多不动产,可剩下的那部分在战争结束后一直升值,还是一笔金额相当可观的资产。”
他一说到这里时,闭上嘴又靠在沙发上休息。他这样做,是觉得自己必须在弟弟蛭峰康造进来之前积蓄体力,哪怕一点点也好。
这时,女用人推门进来,报告说蛭峰康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