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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是怎么选出来的 §3 选区划分

除了选票设计和选票列名法,美国选举政治中另一个常规武器就是选区划分,而这里面最高精尖的技术被称为“杰里蝾螈”。

选区重划本来不过是一个定期对国会以及州议会选区进行重新划定的政治程序。根据美国宪法,美国联邦人口普查局每十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然后国会再根据各州的人口变化重新分配各州的国会众议院席位,各州再根据各自拥有的席位重新划定选举国会以及州议会的选区。宪法对于怎么划选区不置一词,因此如何把选区划得符合本州执政党的利益就成了一门政治显学。

创立这门手艺的正是美国国父、美国第五任副总统、《独立宣言》的捍卫者和签署人、《美国宪法》的制宪者和《权利法案》的倡议人——第九任麻省州长杰里·艾尔德里奇(gerry eldridge)。1812年民主共和党把持的麻省州议会把整个州的选区划分得支离破碎,其中一个选区划出的形状之诡异被在野党联邦党支持者比作蝾螈(salamander),而这种出于党派利益的选区重划方法被称为“杰里蝾螈”(gerrymandering)。虽然到了20世纪中叶最高法院给选区重划加上了“确保竞争性”和“反种族歧视”两条要求,但“杰里蝾螈”依旧在美国四处游动,而这个“政治动物”最活跃的地方就是温暖潮湿的美国南部。

“杰里蝾螈”的精髓就在于将支持选票的作用最大化并最小化反对选票的作用。最常见的手法有四类:

(1)碾碎——把少数派拆散到数个不同的选区,避免该少数派在任何一个选区形成多数,从而尽可能的压制少数派在议会的席位。

(2)打包——把少数派尽可能集中到某一个或少数几个选区,结果少数派仅仅只能获得少数选区的席位,从而不能在议会有效地对多数派形成挑战。

(3)劫持——如果现任议员所在的党派在议会沦为少数,那么新的多数党则有可能把两个现任少数党议员的选区合并,让他们争夺同一个选区,这样可以确保其中一位肯定在下一次议会选举中落选。

(4)绑架——如果现任议员所在党派在议会沦为少数,那么新的多数党也可能将其置于对其不友好的地区,从而确保他难以连任。

因为每次新划定的选区将会十年有效,所以每次选区重划都是两党斗争的重头戏。

“杰里蝾螈”的结果往往是不利于民主的。因为在职议员负责选区重划的工作,所以他们往往是重划的最大受益者。虽然我们经常会看到各级议会里面两党斗争非常激烈,但具体到各个选区却往往会出现竞选无人挑战的现象,而这恰恰是“杰里蝾螈”惹的祸。以南卡为例,该州46个州参议员选区中的24个以及124个州众议员选区中的85个出现了参选人因无人挑战自动连任的现象。南卡格林威尔郡的州参议院第8选区的州参议员托马斯曾在任23年,但托“杰里蝾螈”的福,他自1988年以来就再没有遇到过挑战者,这样的民主制度很难让民选代表真正有机会通过选举的压力感受到民意。而进入21世纪之后,两党甚至达成默契,制造所谓的“跨党派杰里蝾螈”,大家从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结果出现加州10年仅仅一个国会席位易手的离谱现象。

但除了放大“在任者优势”之外,“杰里蝾螈”更是经常被用来从政治上打压少数族裔,而南卡这样的前奴隶州正是这一现象的重灾区之一。自《1965年投票权法案》通过之后,那些“有着种族歧视历史的州”进行任何有关选举制度的变革都需要到联邦司法部备案,待司法部批准后方可实行。但即使如此,很多南部州还是选择铤而走险试图在选区重划上做手脚打压黑人。1993年联邦地区法院曾判南卡国会第六区“种族歧视性的杰里蝾螈”违宪,南卡议会在1994年重新划分之后却再度被黑人团体告上法院。1996年联邦地区法院又宣布另外6个州众议院选区和3个州参议院选区的划分方式因“种族歧视”违宪,最后联邦法院甚至不得不亲自代为重划了州参议院选区。在这一方面,南卡等南方州可谓劣迹斑斑。

直到现在,南方州还在进行“种族歧视性的杰里蝾螈”。再以南卡为例,根据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南卡白人占总人口的64.01%,其他少数族裔占35.99%,其中黑人占27.56%。而现在南卡有7个国会议席,如果严格按照人口比例划分,少数族裔应有2.5个席位,具体到黑人则约有1.9个席位,因此应该给少数族裔至少2个席位方为合理,而这也是司法部最初的意见。

可实际上,南卡用“碾碎”加“打包”的方式先拆散了黑人社区,让这些黑人在其中6个选区占少数,最后剩下的黑人集中到第六选区,结果第六选区覆盖了南卡46个郡中的17个。如此安排,最终确保该州6个国会选区掌握在白人共和党议员手上,剩下1个则是黑人民主党。而具体到州参众议院选区,共和党提出的划分方案则更加奇葩,地图上充斥各种奇形怪状的选区。民主党在这个方案中几乎被逼到墙角,以至于不少黑人民主党州议员表态宁可丢掉几个黑人选区也不能让白人民主党议员被共和党“大清洗”掉。不少南卡民众甚至提交了自发绘制的选区重划图,试图给共和党州议会施压。

但因为州议会两院皆被共和党控制,民主党几乎没有任何发言权,共和党方案轻松过关。因为对结果极为不满,南卡民主党试图通过司法挑战共和党州议会通过的方案。双方的官司从2011年打到2014年中期选举前夕,中间两次打上最高法院,最后高院以该方案“公平且不具有歧视性”为由拒绝了南卡民主党的诉求,保住了这个被当地政治学家斥为“绝对出于党派利益的”方案。南卡选区重划两党斗争之惨烈被《华盛顿邮报》列入“全国选区重划战top 10”。

共和党在南卡等南方州的“红色地图战略”(redmap:redistricting majority project)可谓极其成功。民主党在1949年曾经控制南部州105个国会席位中的103个,到2010年却只有131个席位中的16个,如今更是只有个位数。这场变革中虽然最受伤的是白人民主党议员,但随着他们被“制度性清洗”,留下当作“种族和解”装饰品的黑人议员也日渐人微言轻。有报告指出,南部州只有4.8%的黑人议员出身多数党,以至于“黑人选民和民选官员的影响力降到民权运动以来的新低”。共和党在南方的强势地位引来政治上的链式反应:制订严苛的反移民政策,废除促进种族融合的校车计划,对社会福利获益人的强制尿检,限制死刑犯以种族歧视为由的上诉权利等无一不是针对黑人为首的少数族裔。最终,黑人选民再度陷入了被隔离的困境。

表面上看,受“杰里蝾螈”直接影响的只有国会选举和州议会选举,但随着某一党依靠这种扭曲的选举制度逐渐掌握整个州的政治资源,那么该党就可以轻易通过修改其他的选举法律来进一步影响总统大选在该州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