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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神传奇 四 仇恨养大的孩子

我们既然在雷神殿和丁*平一起,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雷神,而雷神又是我摆的这个龙门阵的最主要的人物,我们何不就趁他们一老一少两个人在摆他们的龙门阵的功夫,让我说一说雷神的来龙去路呢?

在雷神殿里,雷神怎么从丁*平脸上的疤痕一下子便认出了他?丁*平怎么从雷神叫的一声“丁大伯”,便断定雷神是李老陕李铁拐的外号叫二狗娃的儿子?要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因为外号李铁拐的李老陕,是丁*平在大巴山上的猎友,丁*平当然认识李铁拐的儿子二狗娃,因为他从豹子嘴里救出了二狗娃,在脸上留下一块豹子抓的疤痕,所以二狗娃一见那块疤痕,便认出他的救命恩人丁大伯。但是丁*平和李老陕怎样在巴山上结成猎友,二狗娃怎样变成巴山上的雷神,却还要交待清楚才行。

我们中国的说书人在中国的茶馆里摆龙门阵,照规矩就是要讲究有头有尾,有条有理。不像那些新而又新的新派小说,才说到中国,忽然又说到外洋爪洼国里去了;才说盘古皇帝开天地,忽然就说到民国幺年的事了;一会天上,一会地下,把你弄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我并不反对新派小说,读新派小说的人很忙,正像他们说的,希望用很少时间获得最大的信息量,作者只能如此写。我们在茶馆里摆龙门阵,却是另外一回事。大家,或者说很多的人来到茶馆里喝茶,听说书人摆龙门阵,不是想来获得什么信息,却是来休息,消遣,有的就是来这里消磨时光的。他们就耐得住听说书人摆有头有尾的龙门阵……哎,我还是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吧。

前头说,丁*平一家几辈人都是王大老太爷家里老佃客,租种着王家的十几亩薄田,粮税很重,难以餬口,只好上山打猎,从和野兽的搏斗中求生活,把打到的野物拿到王家场以至县城里去卖,挣点辛苦钱来贴补家用。但是王家的老爷们说,巴山这一带的地盘都姓王。山是王家的山,水是王家的水,地是王家的地,连天也是王家的天。王家的佃客自然都是王家的人。在这里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田里长的,都归王家所有。丁*平和他的爸爸上山去打猎,猎物当然也要归王家。丁*平的爸爸在山上打猎几十年,一直信服这个道理,照这个规矩办。还算王大老太爷念他是王家几辈人的老佃客,恩准猎物归他自得,但是要抽税,就是说每次打到的猎物要送一些到公馆里去,让老爷们尝新。至于猎获的虎皮、虎骨、豹皮、麂皮、狐皮等等贵重的东西,那是理应无偿送进公馆里去的。不讲价钱,只给赏,还要说几声感谢。这就是王家祖传下来的老规矩。

这些老规矩,丁*平的爸爸无异议照办,没有怨言;传到丁*平也照办,却难免有些怨言,当面不说,背地开黄腔。传到丁*平的儿子丁天明,却是有时照办,大半的时候不照办,偷偷把贵重猎获物拿到远地去卖大价钱。照办的时候,不是只发怨言,而是背地大骂抢人,有时还敢当面去争了。无怪王大老太爷说,如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而这一切,自然都归罪于***的乱党造反,把皇帝老倌推下了龙位。

丁元平埋怨也罢,儿子咒骂也罢,他们还是要在打猎季节,约三个两个猎友上山去打猎,靠山只得吃山。还得按规矩送些猎物进金门去,有时候还得把虎皮、豹皮拿进金门里去上贡。有什么办法?

且说有一年的秋天,丁*平约起一个叫王老幺的青年猎手上山去打猎。他们两个正在追赶一只麂子,那麂子一蹦就跳下崖去了。眼见到手的财喜跑掉了,忽然听到叭的一声,那麂子应声倒下,被对面下来的一个猎人捡到。按照打猎的规矩,哪个打到的猎物就归哪个得,这麂子理应归这个打猎人得了。可是丁*平和王老幺走拢去看,那个猎人却并不准备拿走麂子,笑着对丁*平说:“你们拿去吧。”

丁元平说:“是你打倒的,归你。”

那个猎人说:“你们没有追它这半天,我能打到它吗?还是归你们得。”

丁元平觉得这个人颇讲义气,他们推让一阵,最后还是一分为三,见者有份。

“走,下山去到我家里喝酒,趁有新鲜下酒菜。”丁*平约这个陌生猎人同他一起下山回家。

这个猎人竟然没有推辞,跟丁*平下山。丁*平问他姓名,答姓李,是从山那边过来的,就叫他为“李老陕”吧。他们在喝酒吃肉的时候,丁*平问李老陕,从那边过来,准备在哪里落脚?李老陕说:“有山就有路,有路就有去处。我是随着我的脚板走到哪里,那里就是我的家。我只要把脚一抬,就算是搬了家了。”

看起来他是一个随处为家的人,或者说是无家可归的人。丁*平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李老陕不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丁*平知道他有口难言,便不再问他,只说:“好,你到了我家,就把我这里当做你的家吧。我们结伴上山打猎,对半分,怎么样?”

李老陕同意了。从此俩人结伴上山打猎,成为生死之交了。

李老陕真是一个好猎手,枪法可算是百发百中。对山上的天文地理,风雨气候,了如指掌。他对野物的习性也很有研究。所以他们要打什么,可以说十拿九稳没有跑空趟子,这样一来,收获多起来,他们之间的交情也越来越密,终于在一个野庙里,双双跪在菩萨面前,赌咒发誓,结为兄弟。丁*平是兄,李老陕是弟。但是就是他们两个结为兄弟了,李老陕还是不说出他在陕南那边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到山这边来。丁*平见他不肯说,他也就不问。只是见他快三十的人,还没有成家,便给他讨了一个女人,在这边安了家,仍旧上山打猎过日子,倒也顺心。

第二年,李老陕的女人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大娃。可惜没有成气候,得病死了。再过一年,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李老陕接受头一个儿子短命的教训,把二娃叫二狗娃。据说取个沾上狗气的贱名,孩子便容易成活。是阎王爷犯了官僚主义,被二狗娃这个名字欺骗过去了,没有把他登记到生死簿上去呢,还是那个到人间来执行催命任务的无常二爷,吃了人家的好东西,或者取了人家的“包袱”,便手软了,没有认真去勾魂呢?总之,二狗娃无病无灾地长大起来。才长到十一二岁,便时常随着他们的爸爸一同上山去打猎。这真叫做将门虎子,二狗娃小小年纪,便学会了瞄准打枪,经常打个斑鸠、野鸡什么的了。他的脾气也和李老陕一样,不肯多说话,却是生来的一个犟拐拐,不大睬祸事,身上没有一根软骨头。和人家说不对头,就是红眉毛、绿眼睛地对起仗来,就是动刀动枪,也不怯火。

丁元平是王大老太爷家的佃客,种的田,住的房子,都是王家的。猎物,当然也要拣好的送到王公馆去。李老陕却没有理会。王公馆的狗腿子发现了,不仅要他上贡,还欺他是外方人,要他多送新鲜的野味。李老陕不服这个理,说:“这大巴山纵横几百里,莫非倒成了王家的私产了?”丁*平劝他以不惹事为好,好歹送点东西去,上下打点,对付一下吧,在人家的矮檐下,你怎敢不低头呢?经过丁*平从中说好话,通关节,圆滑应付,才算订出了李老陕每年上贡的份额,除开随丁*平随时奉送些时新野味外,每年要交两张豹皮,三张麂子皮。

李老陕一听就叫起来:“豹子是吃人的家伙,一年也不一定能碰到一回,他们以为豹子皮是可以上山就捡到的吗?一年就要我交两张!”

来谈份额的管家从老太爷那里讨下来的定额本来是一张豹皮,两张麂皮,他下来却自己加要一张豹皮和一张麂子皮。李老陕却生死不干,最后还是由丁*平作保,两张豹皮减一张,三张麂皮不减少,才算说好了。

下来以后,李老陕生气地说:“看来天下的老虎一样地吃人,山北山南都一样。只有你丁大哥才这么粑和,甘受他们的盘剥。我要说不好,捅死他几个摆起,上山去了。”

丁元平从李老陕这番话里,猜他翻过山来的真正原因,一定是在山北捅了什么人,才上山到这边来的。丁*平劝他说:“老弟,要依老哥我的脾气,早就想弄烂了,拖起猎枪上山去。可是我拖起一大家子人,你也有老婆娃娃,不是一拍屁股一抬腿,就走得成的。暂且忍下这口气吧。”

李老陕听了老哥丁*平的话,就这么忍气吞声地跟着丁*平年年上山打猎,年年上贡,一混就是十来年。俩人的儿子二狗娃和丁天明也一直跟着他们上山去打猎,两个娃娃的本事也操练得可以了。枪法不错,天上飞的也可以一枪一个捡到手,也会安套套,挖陷阱,猎捕野物了。

且说有一回,他们一起上山去安放套豹子的套套。李老陕作了细心的寻踪,把豹子的老路找到了,在那路上,悄悄地安放好套套,在附近守了几天,果然把一头豹子套住了。可是他们去取套子的时候,套套的绳子不够牢实,被豹子挣断,豹子一口就咬断李老陕脚杆上的一条筋。丁*平还没有来得及放枪,那豹子翻过身就向二狗娃扑去。丁*平一看不好,丢下枪,顺手猛力一掌,把豹子打倒在地。可是他的脸上却被豹子的前爪抓了一下。豹子正要再扑过来的时候,李老陕忍着腿疼,举起枪朝豹子张开的嘴里打了枪,打个正着,豹子倒下了,这才算救了丁*平和二狗娃。从此以后,丁*平的脸上耳朵边就留下一个疤痕。李老陕的腿后来虽然养好了,却成了拐子。他还是那么精神,一拐一拐地跑得飞快,照样上山去打猎,于是得了个名叫李铁拐。从此大家再也不叫他为李老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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