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骰盅从戚默谦的手中滑落,精致小巧的骰子七零八落撒了一地。
“啥?姜天赐被治了罪。”
戚默谦是帝都里出了名的纨绔,文不成武不就,对领兵打仗朝中诸事更是一窍不通,斗鸡遛马倒是样样手到擒来。
先前碍了皇帝的眼,被一道圣旨赶到边疆去,奈何死性不改,在军中没少因为聚众赌博酗酒的事儿被姜天赐数落,甚至还被打过几十军鞭。
虽与姜天赐共过生死,可其中并无情分只有过节,只是猛地听说她成了罪臣,心中难免有些窃喜,当即上了到折子请了半月病假,上马便直奔六九村。
去六九村做什么,自然是去奚落一下当年不顾自己颜面的女人。
一袭紫衣华服的戚默谦优雅的端手中的折扇,风度翩翩的摇晃了两下。“这穷乡僻壤,就是姜天赐的老家?”
六九村都是靠天吃饭的庄稼人,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像戚默谦这种一眼看上去就像暴发户的男人,确实少见。
因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各种小媳妇老大娘,伸着脖子往外瞅,戚默谦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便继续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奈何——
刚到姜家的大门口,迎面飞来一气势汹汹的笤帚疙瘩,直击戚默谦的面门。
生生受了一闷棍,揉了揉酸疼的鼻子,便察觉到一阵疾风拂面,回眸才见那昔日号令千军的女人早已站在百米开外。
人人都知道姜天赐是孤高威武的将军,红缨划空,血流漂杵,野兽见了都要退避三分;在边疆百姓心中更是犹如信仰般的存在。
可现在那信仰,跑的比兔子还快。
戚默谦摆了摆手。“姜……”
“死丫头,你以为你当过将军了不起了啊!”姜氏拎着菜刀站在大门口,扯着嗓子骂道。“你看不上人家李四是瘸子,人家李四还没挑你脸上有疤呢!你还挑人家!空有个将军头衔有何用,一把年纪嫁不出去,到现在成了全村的笑话!谁在乎你是不是带过兵打过仗?有用吗?能让你嫁出去嘛!”随着姜氏的一声声叫骂,百米开外的人早已脚底抹油不知所踪,
看来今日来的并不是时候。
一张画缓缓飘落在地上,画中人长得着实有些随心所欲。
一路走来戚默谦也在路上听了些流言蜚语,再加上听了姜氏的话,心中也了然了七七八八。
姜天赐是女子,更是个盖世英雄,如今却落了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田地,他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用一身的疤换了四方太平,百姓安乐。
而百姓安乐以后,竟要反过来恶语伤人,寒了英雄心。
原本戚默谦连夜准备的那些奚落嘲讽编排姜天赐的话,全部卡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竟然觉得有些悲凉,替姜天赐来得不值。
挨了一笤帚疙瘩的戚默谦只能悠悠往外走,毕竟那是将军他娘,他也不敢把人怎么样。
远远的就看见方才跑的比兔子还快的那人,靠在村口的石碑上,头戴草帽口中擒着一颗绿油油的狗尾草。
见戚默谦走近,姜天赐撩起眼皮,起身道。“想不到我落魄至此,第一个来见我的人竟是王爷。”
“你别误会。”戚默谦轻咳两声,心虚似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憋屈,本王就不来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你这说的哪里话。”他赶紧岔开话题。“你娘逼你成亲?”
姜天赐沉默没有说话,想当初自己也是个威风到不行的将军,谁能想到回乡以后天天被娘亲拿笤帚疙瘩逼着成亲呢。
“虽然你是凶了点,可一个身有残疾的鳏夫,绝对配不上你。”戚默谦说着,宽慰似的拍了拍姜天赐的肩膀。“本王与你相识一场,虽然你打我,但本王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又是出了名的讲义气,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你嫁给一个鳏夫的。”
姜天赐觉得有些好笑。“所以呢?你决定把眼睛闭上?”
“不,你的终身大事,包在本王身上了。”他宽慰似的拍了拍姜天赐的肩膀,一双迷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里,溢彩流光。“本王一定会让提亲的人踏破你家门槛。”
姜天赐愣怔了片刻,目送他的马车渐行渐远,唯有那句壮语豪言犹在耳畔,一股不祥预感油然升起。
如果姜天赐知道后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一定会把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东西打到半身不遂。
以不务正业著称的逍遥王,头一回对一个人的事儿这么上心,家都没回,径直便去了军营。
一群身穿软甲的汉子围成一圈,戚默谦则坐在小板凳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姜天赐说的要多惨有多惨。“将军那是何等人物,天天被一群无知村妇编排也就罢了,现在竟被迫嫁给一个身有残疾相貌奇丑的老光棍。”
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扼腕叹息,就差搂在一起,痛哭流涕心疼他们命苦的将军了。
“明日我便去六九村向将军提亲!”不知是谁起了个头,竟引起了一片附和赞同。
“我们也去,断不能让村里人看低了将军!”
“对,明日弟兄几个一起去!”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他说过,一定会让提亲的人,踏破姜天赐家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