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天下兵马大将军，姜天赐进殿！”小太监嘹亮而又尖细的嗓音高高吊起。

一红衣精甲，羽冠朝天的小将军，抬步踏上白玉堆砌的台阶，寒甲闪着冽冽的冷光，随着她的动作咔嚓作响。

待她走近，众人才瞧的分明，那张芳华绝代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横亘到眼睑的伤疤，平添了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肃杀之气。

她单膝跪地，膝盖上的铁甲撞击金砖铺砌的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低垂着眉眼，看起来谦卑又诚恳。“臣、姜天赐拜见陛下。”

轻飘飘的声音从姜天赐头顶落下，听不出质问，却有种不言而喻的威压。“姜天赐，你可知罪？”

她的视线顺着镶嵌宝珠的朝靴，寸寸上移，愣怔的望着那摇摇晃晃的金色珠帘后狭长深邃的眼眸。“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他慵懒的倚靠在龙椅上，淡淡的吩咐道。“苏公公，告诉姜将军犯了何罪。”

“赤炎国已经决定割地赔款，献上奇珍异宝，朕下旨与赤炎国议和，你却斩了人家的使臣和太子，你竟不知自己身犯何罪。”

“赤炎国虎视眈眈，两国征战多年，两国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此时逢老皇帝病重，皇子内斗，是重创赤炎国的好时机，此时休战，养虎为患，陛下是一代圣君，微臣相信陛下能理解微臣的顾虑和苦衷。”

这一战打下来，起码会有十几年的太平，而姜天赐也确实做到了。

“卿一直是个聪明又有主见的人。”他撩起眼皮，收敛起唇角的笑意。“但你眼里可还有圣旨，还有朕？”

姜天赐的五指渐渐收紧成拳，沉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朕的大将军，可真是好样的……”他双眼阴郁，藏不住杀机涌了出来。

姜天赐沉默着抬手摘下自己顶着红翎的羽冠，而后双手将羽冠虔诚的放在天子脚下。

大概，这边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吧。

皇帝大笔一挥，卸了大将军的虎符，让本该衣锦还乡的姜天赐，成了被贬回乡的罪臣。

姜天赐则叼了根狗尾巴草，躺在乌骓马上。

而姜天赐的母亲和兄长早早的便等在村口，没等到浩浩荡荡的衣锦还乡，只等到黄土连天处，一匹黑马飞驰而来。

马上的人收紧缰绳，背后尘土飞扬。

“母亲~” 昔日白白嫩嫩的黄花大闺女，吃尽了风餐露宿的苦楚，整个人晒成了小麦色不说，俊巴巴的一张脸上也挂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当娘的看着自己的姑娘这样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就你自己回来的？”

“是……”姜天赐笑着应和，哪知这久别重逢的喜悦，尚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便被一把拧住了命运的耳垂子。

“嘶——”姜天赐倒吸一口气，忙翻身下马，被老娘拎着耳朵走。“娘你干嘛。”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皇上就没赏你点良田、牲畜、金银什么的？”姜氏倒不是财迷，她一个寡妇带大两个娃平日没少被人戳脊梁骨，再加上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早早成亲相夫教子，像姜天赐这般的大龄剩女甚少。

可现如今，姜家出了个官，还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若是姜天赐衣锦还乡，姜氏也能扬眉吐气一回。

姜天赐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直起腰板来轻声嘀咕。“你是在等姑娘还是等金银？”

“姑娘金银我都要，看你一把年纪了，若是不多准备些嫁妆，难说能嫁出去！你的钱呢？”

姜天赐一脸的心虚，声音低偌蚊呐。“我是罪臣……没有赏赐，就我与旋风回来了。”

“你打仗打了八年，怎么还有罪了……”

姜天赐家住偏远的六九村，这里消息封闭思想守旧，都是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因而闲来无事便喜欢说人是非，姜天赐回乡不过半日，小小的村落便传的人尽皆知。

风言风语似利刃一般，扎进姜氏的耳朵。

“听说老姜家的姑娘是将军，在外面领兵打仗的？那岂不是，整日里和一群大男人同吃同住。”

“当官的不都讲究衣锦还乡嘛，她该不是犯了错被贬回乡的罪臣吧。”

“二十六了还没成亲呐……杀伐气太重了，凶巴巴的还毁容了。”

“一群长舌妇吃饱了没事情做啦！”一身粗布衣裳的姜氏听了外面的闲言碎语，拎着菜刀就要往外走。

姜天赐连忙拉住自家老娘劝慰道。“都是乡亲，母亲您和她们计较什么。”

“没有姜天赐在外面奋勇杀敌保家卫国，你们哪还有命在这里说人是非长短，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你们这是诋毁朝廷命官，皇上知道定会砍了你们的脑袋！”姜氏说着将手中的菜刀重重砍在案板上。

姜天赐对于那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可姜氏没自家女儿这等心胸，姜天赐没成亲这个事儿便成了一块心病，几乎是拿出自己全部积蓄找了隔壁村里赫赫有名的媒婆，为姜天赐牵桥搭线。

姜天赐到家才没几天，屁股都没坐热便被姜氏逼着相亲，大有一种烂白菜贱卖处理的既视感，不由得让人悲从中来。

姜氏喜笑颜开的将一沓‘精心挑选’的画像递到姜天赐面前。

“我想起来今儿还没去砍柴，阿娘你先歇会……”

姜天赐话音刚落，姜澄便拎着两担柴踏进家门，朗声笑到。“小妹，今天的柴我帮你砍回来了！”

姜天赐无力扶额，这一对母子，真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这个，前年死了老婆，和你年纪相仿。”

“还有这个，原先是个猎户，后来腿断了，一直没娶上媳妇，今年三十了……”

姜氏兴致勃勃的翻弄着那群歪瓜裂枣的画像，姜天赐脑瓜子嗡嗡作响，要不是这些年修身养性，没准能突然暴起将那些长相别致的小东西塞到灶坑里去。

“你什么态度，一个都瞧不上眼！？”姜氏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吓得姜天赐连连摇头。

“没没没……”事实证明什么名震天下的大将军，都怕娘亲的笤帚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