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伏冥殿。
伏冥怒视着不成器的夕颜。屡教不改,按理当让她去试试刀山火海的滋味!
“冥王大人,此事是老妪不对,没能及时看住夕颜。还请您念在夕颜初犯,宽恕于她。老妪愿替她受任何惩罚!”
孟婆年迈老弱的身躯护在夕颜身前,大有不屈不就的巾帼风范。
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伏冥颇为无奈的想。
这个孟婆在冥界的地位不容小觑,仅在他这个冥王之下。况且孟婆的资历深厚,还高于他千百年,若论此,伏冥恐怕还要尊她几分。
伏冥纠结万分,终于冷寂的大殿又响起了声音。
“孟婆,此次你私放夕颜,罪责难逃,然念你已年迈,本王自可放你一马。至于夕颜,你已替她求情,且她在人间也未曾犯下大过,本王也可免她责罚。不过,以后,夕颜留在我身边,不再由你照顾。望你好自为之吧!”
这已经是冥王最大的恩典了。孟婆舍不得离开像自己女儿一样的夕颜,但若自己再不知收敛,恐怕冥王是要真的生气了。
她默默领下伏冥处置,最后用手拍拍夕颜的肩膀,示意她要好好表现,万不可再得罪伏冥,而后姗姗离去。
孟婆走后,夕颜的日子可没有刚刚那样美好了。
她伏在地上一个时辰,腿跪得生疼,可偏偏不见伏冥说一句话。
“伏冥!要杀要剐,你给我个痛快!我这样都快跪废了!”夕颜等得着急,赤着脸朝伏冥怒吼,却仍然不敢起身。
伏冥得罪不起,她还是知道的。
坐在高台案上的伏冥埋首在各类文书前,不知疲倦的批注。
冥界同人界是一样的,甚至有时会比人界更难加管制,伏冥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握着朱笔的手停顿了一下,又开始在纸间滑动。
“夕颜,你竟敢私自使用回魂术法,损耗千年功力,当真以为瞒得过所有人”
伏冥说完,悠悠将朱笔放在了砚台边上,走下高台,站在了夕颜面前。
夕颜心里有些发慌。
她还以为自己勉强修复了灵气,能骗得过孟婆,应该也可以不让伏冥察觉,谁知伏冥的感知力竟然这么强!
“我没有!”
夕颜仰头看着伏冥,语气里尽是不服气,但眼底却隐约可以见到慌乱的情绪。尤其是在伏冥冷冷的看着她时,那样的慌乱更为明显真实。
如今是冥界,伏冥不再是白衣,反而一身玄色,冷酷无情,更符合冥界冥王的阴冷身份,无端端让人恐惧。
“曼陀罗华,你应该知道在冥界说谎的规矩。孟婆已去,你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伏冥说的很强势,夕颜这个只比小喽啰大一点的小虾米觉得自己小命有点悬。
“难道堂堂冥王,你要背着婆婆,出尔反尔吗?”
输人不能输气势,夕颜挺直自己柔软的小腰板,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哼!”伏冥斜过她一眼,冷笑,而后迈步回到了高台上,重新拿起一本黑色封皮的章折查看。
“你是要救你姐姐对吧?”
“我……是,我就是要救姐姐!难道这也有错吗?”
万事都逃不过伏冥的眼,夕颜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
其实,这件事冥王知道了也好。或许,这样夕颜还可以被原谅,再次回到凡间寻找朝颜。
百余年来,整个冥府都没有找到留书失踪的朝颜。现在有了线索,难道却要因为这样迂腐规矩不去寻吗?
伏冥浏览过那折子,其上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他一个甩手,直接扔到了角落。
“既然是你们姐妹情深,我便允你此次的行动,并且我可以一起去凡间帮你,你意下如何?”
“真的吗?太好了!”
夕颜惊喜至极。她没想到伏冥这么大气,不仅免了惩罚,竟然还要亲自帮她!
作为报答,夕颜决定以后一定不再背后说伏冥的坏话了!虽然他的确很讨人厌。
此后,冥王给心腹交代过事宜,和夕颜一同去往人间。
一切,似乎都很顺理成章……
凡间,明和宫。
明和宫是璇希儿的寝殿。
平日里宫殿安静若水,无人敢来问津。
静妃叶潇湘软弱,从不与人争斗。即便是对底下的奴婢也十分宽容,更没理由来明和宫招惹是非。
皇后宫莫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莲花。一心想建立自己在祁玥蓟心中清纯无辜的形象,偶尔送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来膈应妖姌,却不敢做的过分。
但今日,也不知是吹的什么风。
这两位美人还都大张旗鼓的过来了,还肆无忌惮的请来了自己的娘家人进宫。
他们来时,叶太傅和宫九黎就站在了祁玥蓟的两边,仿佛是祁玥蓟的肱骨之臣。
妖姌看着从自己房间里收罗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瞧瞧这都是些什么?厌胜之术,淫乱书籍,私通手帕……她们是觉得一样不够坑死自己吗?
好吧,是不太行。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宫莫离同叶潇湘参拜过祁玥蓟,不由分说地开始给妖姌泼脏水。
宫莫离走到祁玥蓟身边,一步一摇,细腰嬛嬛,弱柳扶风一般,轻言细语。
“皇上,妾身拜见皇上。今日请您来是有理要明,有案要理,劳您操心了。”
“是这样的,今晨妾身去御花园游玩,听见一个侍卫当众羞辱玥妃,言她淫乱后宫,秽乱宫闱。妾身本不相信,要处死那个侍卫,谁知那侍卫竟然拿出了他与玥妃的定情信物,毕竟是后宫大事,妾身只好邀静妃妹妹过来一同监督。本是要证明玥妃的清白,可您看这些从玥妃寝宫搜出的东西,简直是不堪入目!因此事牵涉到玥妃,妾身只好先请您来做主,以免误损玥妃声誉。”
祁玥蓟看着那些东西,若有所思。
“希儿,你怎么说?”
祁玥蓟懒得理会身边千娇百媚的皇后,走到孤立无援的妖姌身边。
他怎么舍得让妖姌有一丁点难过呢?
“皇上,如果臣妾说这些都是皇后陷害我的,您信我吗?”妖姌轻轻地拉住了祁玥蓟的袖角,一双剪水秋眸认真地看着他。
祁玥蓟感受到妖姌的小动作,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小鼓舞,不怒反喜,挑起了嘴角,俯首贴在妖姌耳边。
“这天下间,朕永远只信你一人。”
温热的呼吸撤离开来,妖姌心中一闪而过的痛苦,蜜糖一样的酸涩。
“来人!皇后善妒,肆意妄为,蓄意谋害玥妃,以致后宫不宁,即日起,打入冷宫,贬为庶民,以儆效尤!”
话声刚落,宫九黎立刻站出来阻挠道:“皇上,这不合礼数!玥妃宫中搜出这些腌臜东西,理当首先调查玥妃,焉能凭玥妃一面之词,胡乱定夺皇后之罪”
听此,宫莫离稍稍放心了。
宫九黎是她的底牌。
当初宫九黎会答应留在凤梧国,不过是她一句话所求。如今,宫九黎于国有功,而她是他的义妹,只要宫九黎在,她这个皇后就绝不可能被撤!
祁玥蓟没有言语。
他私心那么小,只想让妖姌认清宫九黎,放弃他,厌恶他,痛恨他。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有机会真正占据妖姌的心。
妖姌回首,看向宫九黎,眸里尽是冷傲。
“呵呵……侯爷还真是痴心!倘若宫莫离从明和宫搜出的这些不知真假的东西能证明本妃秽乱宫闱,那不知侯爷腰际的宫莫离亲手所送的荷包,是不是更能说明宫莫离不忠不孝之罪?”
妖姌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睛便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宫九黎的腰际,的确有一个秀美的荷包,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荷包左侧小小的“莫离”两字。
凤梧国犹在时,妖姌最喜欢去九黎宫。
那时候的宫九黎是个木人石心,从不为她所动,但只要可以静静坐在宫九黎身边,跟他说很多很多开心或讨厌的事情,即便他不会理会,妖姌也觉得心满意足。
去的多了,妖姌就发现了他腰际的荷包。
在凤梧国,绣荷包是细致又无关紧要的活。身为凤梧国的女帝,妖姌只听说过荷包的存在,却未曾看过,更别说去纺绣。
新奇之下,她伸手欲拿,哪可知这会犯了宫九黎的怒火,他挥手扬过,竟将妖姌推到在地。
那时候起,妖姌便知那个荷包的不同。
其上所绣“莫离”,她原以为那本是一种美好的祈愿,直到她从祁玥蓟口中知道了如今皇后的名讳。
莫离九黎,理当如此。可为何此时宫莫离却身处后位,只是他的义妹?
宫九黎,可是真的不懂?
与宫九黎并肩而立的叶太傅此时站出来为宫九黎和宫莫离辩解道:“区区荷包,义兄妹之间相送,证明不了什么,但玥妃宫中这些物件儿却实实在在的将玥妃的罪行摆在了皇上面前,还请皇上先予定夺!”
祁玥蓟一步跨到了叶太傅面前,帝王的威仪压迫得他不敢再抬头一看。
“先予定夺朕没有定夺吗?废后就是定夺!还是叶太傅以为朕罚的不够,应该再将静妃带上,一起惩治!”
祁玥蓟,一介帝王,难道还能被两个臣子要挟?这岂非折辱皇威?
“臣万万不敢!请皇上恕罪!”
叶太傅说话间就拉着静妃跪了下来,生怕自己的掌上明珠也被扔进那暗无天日的冷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也未尝不可,更何况只是一个不受宠爱的后妃。
叶太傅也是懂得皇权至上的威力的。
“这些东西烧了,以后再让朕看见,格杀勿论!至于废后,同理处置。若有人想要为之求饶……”
祁玥蓟看向宫九黎,讥讽之心显而易见。
“杀无赦!”
宫九黎让自己心尖上的人难过,他也不会让宫九黎心尖上的人好活。
“皇上……”宫九黎张嘴还欲说什么,祁玥蓟已经带着妖姌离开了。
光晕里,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远去。宫九黎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麻。
身边的宫莫离拉住他哭诉,虽然声音微小,但宫九黎还是觉得有些吵闹。
他捂上胸口,那地方像已经被人掏空了一般。
他,还能活几日呢?
或许,还能有机会对她说声“抱歉”吗?
当初,妖姌用一片国土换回他一人,他自觉难堪,从不与她好脸色,可她待他好,好的让他想象不到。
为了他,妖姌改建了九黎宫;为了他,妖姌与百官相悖;为了他,妖姌同姊妹反目……可最后她却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宫九黎此生唯一愧对的只有妖姌一人而已。
如今,以命相抵,以魄相还,该是可以还尽了吧?
妖姌,我祝你余生忘了我这个罪大恶极之人,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皇后,别着急,臣自有办法,你且先安心。”
宫九黎不经意般拂下宫莫离紧拉着他衣袖的手,满是笃定的语气让宫莫离有了几分放松,却没能发现宫九黎刻意的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