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中？”凤珏虽有怒火，却不苛待夕颜，看向她时依旧温柔，格外耐心。

伏冥同样看着夕颜，却冷面相对，一言不发，远不似凤珏一般讨人喜欢。

夕颜吞下口水，逼迫自己无视身边一触即发的威压，怯怯开口道：“我和冥王的确需要炎魔心，魔君您进入浮屠魔境也不容易，那不如我们彼此联合，相互协助。若是取得炎魔心，一方面也可成就魔君你在魔界威名，另一方面，我和冥王也得偿所愿。这样，可行吗？”

凤珏闻言摇头。“可是我又凭什么要让你们进入浮屠魔境呢？除非拿到炎魔心后，你乖乖留在我身边，可好？”

“那这不行，这我不亏了？”夕颜对凤珏执著于自己一事简直无言以对，一下子说出了实话。

夕颜说完的瞬间，立刻感到凤珏身上的魔气涌生，只好忙不迭继续补充道：“亏……损了和冥王大人一起得来的炎魔心了吗？”

夕颜深喘了一口粗气，庆幸自己总算把这劫渡了过去。

可此言一发，一边的伏冥面色又阴沉了下来。

夕颜顿时悔悟刚才自己就不应该掺和进这两个人的战斗里。现在倒好，她还没说两句话，倒是先把两个人都得罪了，最关键的还是这两个人她分明都得罪不起！

“罢了，看在夕颜这么为难的份上，我退一步。在进入浮屠魔境前，夕颜姑娘多陪我几日，其余乱账便一笔勾销，如何？”

凤珏抱定了心思。哪怕只是相伴几日，他也一定可以把她的心重新夺回自己身边。

可夕颜仍是一脸无奈，忍不住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

犹恐自己遭拒，凤珏看向夕颜，信誓旦旦地补充道：“这几日相陪，若无你的允许，我绝不做孟浪之举。这样，可好？”

夕颜闻言，心想凤珏这样说来，在这笔交易中自己稳赔不赚。

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立即出声应下。

一旁的伏冥见夕颜应承下来，神色不明，再不理会其余二人，转身离去。

夕颜随即追随而去，去时仍不忘和凤珏确立约定。

“冥王大人。”夕颜小跑着赶了上来，伏冥睨过一眼，并不搭理，继续冷着脸，向魔君宫客室走去。

“冥王大人，刚刚我说的那些都是权宜之计。”夕颜追在伏冥左右，千方百计地为自己解释。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想要背叛冥界，但现在只有把魔君哄好了，我们才有机会进入浮屠魔境，才能拿到炎魔心。”

“而且，冥王大人也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需要为小人小事计较，不是吗？”

“可我从未说过可以出卖自己。”伏冥闻言转身回头，骤然停了下来。

“出卖自己？”夕颜只觉自己对伏冥的理解能力感到无力。

“我何曾出卖自己？魔君只是让我陪他几日，而且他也说了绝无孟浪之举，这不过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而已！”

“买卖？你可还知晓自己是个女子？这样的买卖与……”伏冥顿了顿，忍下心中恼火，没再继续说下去。

“夕颜，有些事情，无论从前你不懂也好，伪装也罢，而今你身为我的部下，最好还是把你身上世故圆滑，两面三刀的特性抛掉，以免让五界中人觉得我冥界软弱无能，任意可欺。”

夕颜被伏冥好一番折损，原已委屈的心情此时更加气闷，禁不住红了眼眶。

她也懒得再被伏冥羞辱，索性不再解释，颔首低眉，隐忍着哽咽的声音稍显颤抖，客气又疏离地说道：“夕颜明白了，还请冥王大人恕罪，多谢冥王大人指教。”

说罢，夕颜甩头反向离去，只留一个背影，伏冥莫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心中更是恼怒烦闷，步履匆匆回到了客室之中，闭门谢客。

·

黄昏午后，静寂下来的魔界别有一种安宁美好。

与冥界昼夜难分，混沌一片的黄昏之景不同，魔界的午后依旧明朗，只是被落日余晖染上了一抹金黄。

揽窗远望，客房远处，漫山遍野，芳华始盛，艳丽绚烂，夕阳半现于山峦重叠之处，耀眼的暖黄色洒落在溪涧流水，折射出波光粼粼，偶然之间孤鹜飞过，一切都那样顺其自然，又是如此温暖平静。

夕颜独自蜷身坐在客室宽大的靠窗欹案上，却无心窗外风景，任由眼中泪珠一滴滴滑落，悄无声息。

她不懂，明明自己只是好心好意想要为寻找炎魔心出一份力，为什么在伏冥眼中就成了两面三刀，世故圆滑？

门外，一道身影停在紧闭的房门前，正欲扣响门扉，却听到屋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时踟蹰，犹豫着又回到了自己的客室内，闷闷不乐。

·

转眼浮屠魔境就要开启，自与伏冥闹了别扭，夕颜便再没同他见过面。

独自一人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夕颜闲暇时，便爱上了魔界黄昏时的景色。

这样的宁静美好，于夕颜而言，正是可遇不可求。

客房外，脚步轻慢，细微难知。

“如今正是寒节，你这样待在窗子前，当心冻着。”

夕颜被这突兀的声音惊到，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来人外罩一身雪白色长鹤氅，里衬浅白深衣，一张风华绝代之容，恰若尘世绛仙人，一眼惊鸿便应是万年。

可被惊艳的夕颜却又忍不住哀叹:这般仙子都及不上的容貌，可惜全然是一颗黑心肝!当真是造物弄人。

“你在想什么？可是又看呆了？”凤珏笑颜温柔，缓步走到夕颜跟前。

“魔君见谅，我欢喜这窗外的美景，故而看得有些失神，没能察觉魔君到来。”

凤珏点头，看着眼前人一身白衣素雅，脑海中又涌现出她往日红衣惊鸿，却淡雅宁和的神态，喜悦颓丧尽在一息之间。

可笑，原也是他求之过急。

凤珏远眺窗外，嘴角轻扬道:“的确是好景，若有良辰，得再遇佳人，方是不曾辜负。”

“再遇佳人？”

夕颜这几日陪伴在凤珏身边，也察觉他对自己的特别之处，但夕颜也曾听凤珏身边的一位女官同她说起过，她不过是凤珏一直寻觅的心上人的替身而已。

夕颜看着那人的侧颜，思索着这位绛仙人口中的佳人又该是何等绝世独立的女子，可以让凤珏这样的人牵肠挂肚。

“佳人……难再得。”凤珏叹息一声，语气里尽是惆怅。

夕颜瞧着失神的他，不知自己应当如何作答，内心深处竟生几分感慨。

妖姌如此，凤珏如此，冥界游荡的众魂亦是如此。每一个人心底都有一个不可取代的存在，他们或许消失，或许不在，但仍被人牵挂在心上，永恒存在。

夕颜有时也会想，到底谁是自己心底不可取代的存在，而自己又能否成为他人心中难以企及的存在？

可每每想起，心中便觉伤感，索性放下。

按孟婆的话说，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太多，总是感伤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