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绡看着自己这身潇洒干练的短打,摇摇头,咬紧牙关:“我没问题的,你先去伺候王爷吧。”
“是……”
傅好眼神中难掩的担忧,却还是在她坚定地拒绝下恋恋不舍地走了。
阮绡围着香樟树转了一圈,一手支夷,忽地灵光一现,她开始在院里低头寻找什么,就在她走到墙角时,发现一条扔在这里的绳子,阮绡拾起绳子,试了试力度,又跑回树下,蹬着椅子,找了个坚固的树枝绑上绳子,绳子很长,她又绕着树身绑了一圈,下来搬起椅子走到香樟树的另一侧,一手扥住绳子,一手扒住围着树干系住的绳圈,双腿紧紧夹住树干,双手使劲,将身体向上拉,她娇小瘦弱是身体优势,爬树的时候比常人显得更加灵巧。
等刘缮吃饱喝足出来看她时,她正悬着双腿坐在树枝上,低着头拿随身携带的短刀磨箭簇,她目光温和又平静,仿佛美人倚在玉石栏杆旁,悄声远望一湖碧水,束起的墨发随风翻飞,不时扫在白衣短打的肩头,她的发带是樱红的流苏,随风扬起,又轻轻敲打在她的面颊上,她肌肤白莹莹,在熹微的光芒下渐渐变得剔透,英姿这二字很少会出现在女子身上,而她又恰好将英姿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可她的眉眼间却不尽是爽利的帅气,还有旁人比不得的柔美,宛如这风中起起落落的流苏,映在有心人的眼中,变成一幅难言难尽的画卷。
刘缮迟疑怔忡的样子,全落在了傅好的眼中,傅好心里“咯噔”一下,遂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扔掉了手里的木勺,木勺“咚”地掉落,声音将刘缮惊醒,刘缮慢慢垂下眼眸,剑眉紧紧怂在一处,他轻咳一声:“这么半天还没好,看来你真的没有天赋。”
阮绡闻声抬头,看见他侧对着自己,双手抱臂,倒有些师父的架势。
阮绡将削好的箭簇扔到地上,自己伶俐地爬下树,一根一根捡起来,捧到刘缮面前:“师父不先看一看成果吗?”
刘缮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转过身,伸着头瞅了一眼,这一瞅,他自己也诧异起来,手工活儿做得这么精细,不亏是女子的手。
“一般般吧,不过不影响弓弩的使用,”刘缮一手指向香樟树旁的那颗杏树:“往那里射。”
角落里的杏树仿佛瑟瑟发抖的小孩子,树叶在风中撞击,抗议着发出零碎的“沙沙”声。“那么细……很难射中的。”阮绡嘀咕道。
刘缮不可一世地盯着她为难的脸:“你要知道,敌人来的时候,快如闪电,如果你瞄准力低劣且反应力奇差的话,只怕顷刻间小命就交代了,那我该怀疑你是不是适用这架弓弩了。”
他这番话说的有点刘濬的意思,她看着刘缮就像看着发号施令的刘濬,瞬间乖觉:“知道了。”
刘缮一甩袖子又回了外厅,余下阮绡用箭簇一把一把比划着,弓弩的使用技巧刘缮方才只简单给她介绍了,阮绡按上箭簇,伸出右臂,直指杏树的枝干,三点一线瞄准,她慢慢稳住胳膊不再抖动,缓缓扣动扳机,箭簇“嗖”地飞射出去,但只是绕过杏树钻进灌木丛中。
阮绡又按上新箭簇,来来回回练了几把,是有一把将将挨着树身射飞出去,而时间长了,她的胳膊因为用力而僵硬酸痛,她收起弓弩,到灌木丛中把偏离轨道的几个箭簇统统捡回来,刘缮此刻又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师父又要打击我了?”阮绡语气带着几分颓意。
刘缮“噗嗤”一笑:“你练不好,大哥可要说我的,为了我不挨骂,我只能对你严格要求了。”
“是是是……”阮绡应付着答道。
“这把弓弩是我亲手所做,因为照顾你的脑力,所以特地取消了将调整方向的旋钮,让你的瞄准线更简单些,不过你没有体会到为师的良苦用心啊。”刘缮说罢,一手无奈地挠了挠头,显得很焦心。
阮绡惊喜道:“是王爷亲手所做?”
“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也找不到一架更精巧简单、且杀伤力巨大的弓弩了,皇宫里有那种手脚并用的大连弩,给你用你愿意吗?”
阮绡连忙摇头:“那种行军打仗用的小女掰都掰不开。”
刘缮接过她手里的弓弩,扬手瞄准那颗可怜的杏树,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有力的臂膀稳如磐石:“你的眼睛要从弓弩的箭簇道看向目标点,就像我方才与你说的,三点一线式瞄准,一开始你对三点一线并不敏感,可以通过多次练习加强熟练度,像这样,慢慢扣住扳机,松开……”
“嗖”
阮绡的眼前,箭簇飞快地飞出去,稳准狠地钉入树干中。
阮绡忍不住拍手叫好。
刘缮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还不错吧。”
阮绡朝他温煦一笑。
刘缮看着她的笑,又一次失神,但这次他调整的很快,迅速撇过头去:“本王记得,再过一阵你就要与大哥去江南了,趁着眼前还有时间,将这技巧掌握,旁的花拳绣腿就不必花时间学了,学好了马术比什么都上劲儿。”
“是,谨遵教诲。”
刘缮拍了拍手,让疏风送来披风,自己利索地围好:“本王今日任务完成了,还要去景荣堂跟太傅学习,就不看着你了,先行一步。”
“恭送殿下。”
阮绡微微垂首行礼,看他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刘缮走后,阮绡又一个人练习起来,而此时她的箭簇也用钝了好几根,她只能挽起袖子又回到香樟树下准备爬树,但她忽略了一上午的体力劳动,身体透支,余下的气力早已不足,就在双手扒着绳圈往上爬的时候,脚力不稳,没有扣住树皮,整个人身子晃了晃,“噗通”掉了下去。
树底下是灌木丛,她穿着衣服的地方还好些,只是被杵疼了,袖子挽起露出的胳膊的地方却被树枝划出好几道深深浅浅的口子,不等门前的傅好扑过来,便有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整个人轻轻松松的架起来,又扔到平地上。
“动一动,骨头有无大碍?”
刘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阮绡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屁股先着地,摔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心肺移位,要散架了。
“公子您来了!”傅好匆匆行礼,又惨白着一张脸凑到阮绡身边,检查阮绡的伤口。
“傅好,这就是你贴身伺候的结果?”刘濬的语气略带不善,冷的像腊月的雪。
傅好后背一冷,连忙俯身磕头:“是奴婢没有看护好大小姐,奴婢自去领罚。”
不等傅好起身,阮绡已经揉着腰慢慢站了起来,眼前的刘濬,一身深紫的章服,白玉腰封,玉冠束发,五官冷峻又肃穆,周身散发着一股戾气,可见他来时心情就已不悦的很了,本以为这阵子刘濬安心在柘琅院假装养病,却不料今日竟去了宫中,只怪她没挑好练习的地方,正撞上回府的刘濬。
“公子莫怪傅好,方才我支她帮我倒茶水去了。”阮绡咧嘴笑了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多亏公子眼疾手快,不然阮绡还要在草丛里多坐一会……”
刘濬蹙眉看她一身土灰,摔得七荤八素,却笑容烂漫,便无心追究傅好的过失了,嘱咐道:“傅好,找大夫给她包扎胳膊。”
“是!奴婢这就去!”
阮绡抬起自己的胳膊,看那四五道口子,有的正流血,方感觉到蚀骨的疼痛,自己皱着眉头“咝”了一声,此时刘濬忽然扳过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身边,他冰凉的手心瞬间让她红肿的胳膊变得清凉舒快,他凑近观察了一下,因为距离近,呼吸都扑在她的手臂上,痒痒的,柔柔的,阮绡忍不住“噗嗤”一笑,刘濬反应过来自己动作不妥,一把扔开她的手臂:“伤口不深,上点药就好了,仔细养着别留疤。”
他负手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转头看向那颗始作俑者的香樟树:“下次换个好爬的树,别糟践了它。”
阮绡看他背影沉沉,便如他最后不带温度的话语,整个人都显得遥不可及,她轻轻应了个是,目送他远走越远。
得知阮绡受伤,之后的几天里刘缮也没有来,倒托人送了些金疮药表示同情,阮绡虽然受伤,可在她眼中是小伤不足为奇,早起时她依旧会去马厩与风刃磨练马术,在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练习上下马、小跑、拐弯和停止,用过午膳,则去翩跹苑折腾弓弩,弓弩她练得很用心,几日下来略有小成,再过三五天兴许能轻松达到一日百箭的目标。人在有计划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没有心思惦记不愉快的事情,傅好见她胳膊上缠着绷带,却日日疲惫不已地回来,提出要帮她松快松快的提议。
“南城开了龙爪凤仙花,可以染手指甲,大小姐喜欢吗?”
阮绡点头:“喜欢,我们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