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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实迎时雨 晓看天色暮看云

且说梅雨从缉熙堂回去,听大太太的意思恐难遂了岫云的心愿,甚是焦心。

午后大太太身边的荇蔓便将金丝线和数十种花样儿送了过来。

掌灯时分,岫云又往枫露阁来。

“母亲既这样说了,那我也顾不得害臊,这就同母亲说了去,除了那个人,我谁也不嫁!”说着岫云就要往外走,梅雨急忙拉住她的手腕,劝道:

“我昨儿想了一夜,已有了个主意:此事你自己去和父母说,到底害臊,不如请你大哥替你说说,再传话给王启少爷,让他这就往家写信,与他母亲说明此事,你姨奶奶若能保媒,此事就没有不成的了。”

岫云道:“让他写信倒是个主意,只是又何必烦我大哥去,我偏要自己跟母亲去说。”梅雨百般劝说不住,只得作罢。

话说梅雨且不知岫云是否跟母亲说了去,惜文婚期将至,府里忙乱,岫云也未再来枫露阁。

五月二十二,孟惜文出嫁,孟夫人和小女儿惜婷并未即刻家去,暂且在府中住了下来。菱心安排惜婷住她姐姐原先的屋子,又另收拾了一处“迎春坞”给那孟夫人住。

转眼到了六月里,天气越发炎热,枫露阁外一向看似冷却的池塘也开出几只芙蓉,真是“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

这日荇蔓来请梅雨,梅雨就到缉熙堂去了。见了大太太,大太太说是请她来聊几句家常,解解闷,闲聊间大太太问道:“那日我与你说了给云丫头说人家的事,你可跟她说了?”

梅雨答道:“这些日子并不曾见面。”

大太太道:“那丫头前几日忽来跟我说了些疯话,以前总把她当小孩子,跟兄弟们也不曾避嫌,如今真是大了,心思多了起来。”

“不知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大太太笑道:“她懂什么,不必认真。倒是这几日闲了下来,昨跟老爷商议了那话,老爷心里也满意,这一两天就往京城给姨太太写信了。”大太太微微一笑,又道:“虽说是父母之命,也让岫云知会一声吧,她心里已有些歪主意,我说想比她要不高兴了,不如你跟她说,少不得一年半载就把事定了。

梅雨心里一惊,回道:“那南边老姨太太那如何说。”

“我给她老人家回信说明便是,想必也有的是好姑娘给王启那孩子留着,更何况他比我们岫云还小一岁呢,也没什么着急的。如今孟嫂子在咱们府里,让她给元鸿岫云做这个媒人也正合适。”

梅雨一人回了枫露阁,便左思右想,连晚饭也吃不下了。

梅雨一时心想:只怕大太太这就要请孟夫人商量纳聘的话了,如今元鸿少爷就在家中,只要日子选好,这事要办起来也快。一时又想:元鸿少爷虽是庶子,这终身大事到底要征得他老子同意,必得请姨夫姨妈赶到我们这,此事才可办成,并非书信里就能说明的。一时又忧虑岫云急躁,到底不如太太阅历丰厚,若是真的看错了人,再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意外的,岂不毁了女儿家一辈子的好名声。

想了多时,最终还是忧心,便独自一人赶往翦彩堂来,跟岫云说了太太的意思。

“大太太似乎已将此事想定,即便此时王启小爷家里有人做媒,大太太也是不能允准的。”

岫云冷笑一声道:“她倒是个明白的,知道我有了私心,这便着急了,外人面前只说‘女大不中留’,却不想想我的心,只怕那日我说的还不够绝,偏得说出一个‘死’来,不然她是断不能依我了。”

“可王家三少爷比你还小一岁,哪里比的上你表兄稳重呢?”

“我何曾想要他稳重,我就喜欢他年少轻狂的样子,意气风发,畅快豪饮。”

梅雨又劝道:“太太叫我来跟你说,也是个劝你的意思,虽说我知道你的心意,可太太也自有她的道理,你不如再想一想,若能依了太太的意思,岂不两全?这要死要活的,有是何苦呢?”

岫云一听便一股气冲上脑窍,心里顿时似有几团棉花堵塞,心想真是白白跟她交了心,枉认作知己,竟说出这般逆她意的话,一时气的泪也滚下来,道:

“你果真为了母亲的话来劝我,亏我把你当亲姐姐,如今母亲怎么样我只是气,可唯独你这样做却让我伤心,就算满府里都骂我,你也该偏着我才是!”

梅雨见她这样说,虽有些不解,一时也急了,道:“我如何没拿你当亲妹妹,即便我劝你什么你不爱听的,那也是一心为了你,你是太太生养的,她又如何会害你啊!”又道:“你若真的心比金坚,太太自然不会相逼,日后定了此事,你若一生受用,我也替你高兴,太太也替你高兴,并不会再有别的话。”

岫云冷笑一声,道:“哼,母亲不会逼我?你自然不知道,你只一心想着太太把你当自己女孩儿一样疼,却不知道她若发起狠来,岂是你我所能相抗的。”

梅雨并不知她在说什么,这是一阵心惊,又一阵狐疑。

岫云冷冷道:“你只以为这满府里人都和你好,却不知又有几个是真心疼你的,母亲是什么人我早已晓得,她并非没干过那‘牛不吃水强按头’的事,那秀清太太生下小少爷,怎么好好的就自尽了,你也从不琢磨琢磨,那......”岫云自知说错了话,不再多言,只是流泪,梅雨询问,她也不肯回答。

梅雨见她气恼,也不再多说,只得先回去,临走时往门里一瞧,只见岫云竟靠在窗边临风洒泪,忽想起了一首自己素日看的诗: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那岫云常日是活泼跳脱如男孩子一般,竟也会有如此幽怨模样,梅雨看着也滴下泪来,心中一边悲感难过,一边暗暗不解,独自又回了枫露阁。

梅雨回到枫露阁,又想起方才岫云不愿理她,心里有是气恼又是难过,竟将那眼泪止不住的流。抬头望着窗外月色清凉如霜,微风一过,便吹落一片合欢花,便想起“好句有情怜夜月,落花无语怨东风。”之句,复又想起那日看的《绿衣人传》,心想:

那绿衣人和赵源只因前世情分,即便死了都不能相忘,化为鬼魂依然能互作夫妻,如此情义,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不一样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又如何能说是“离经叛道”呢。更何况自己读此书,本就已不合女儿规矩,又如何想得那种种规矩作甚。那岫云又有何错处,皆因自己一时多心多想了两句,劝了两句而生气,岂不全是我的错,不怪她说我违了姐妹之情,若真按那《绿衣人》、《桃花扇》等故事来看,我劝她抛下这份至死不渝的儿女情意,的确是违了姐妹之情。

一时悔恨,一时又难过,恨不得马上到岫云那与她说明心思。

另一个在翦彩堂也渐渐明白了几分,心想:

那梅雨到底不曾经过这些,虽平日也爱读些小儿女私情的故事,到底还是书上的,年纪轻轻便被强行许给了一个大自己二十几岁的男人,哪里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自己原不该怪她不明白。再者她又是个最细心、最会愁的,听了母亲一番话,自然会多想些什么。更何况后头那话是犯了大忌的,她听了那秀清太太自尽的话,如何还能睡着觉。

岫云也自后悔,只当是自己误会了梅雨的情义,只愿不顾夜深,即刻前去分辩。只是那秀清自尽的话她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又不敢去分辩,也狠狠伤了一夜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