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穿着湿嗒嗒的衣衫极不舒服,想着得找个隐蔽之处换掉,遂沿着山路进了密林。转了几转,她停了下来,回身对着一棵合抱粗的树道:“你要跟我多久?”
树后转出那笑靥如花的少女,扶了扶发髻上的银花梳,似乎有点赧颜道:“嘿嘿,被你发现了啊!”
紫苏浅浅一小笑。
和裴劢分手后,进入家旁边的那片树林她便发现了。
是时候摆脱她了!
“安抚使那边来的?”
少女头一歪,眼一眨,一脸的纯真懵懂:“我可以说不是吗?”
可惜紫苏对小女儿的这些弄娇做痴、讨好卖乖一向无感:“怎么不像最先那个人那样杀了我?”
“那个人啦,”阴翳的密林中,少女的笑仿佛一抹明光,“是个蠢蛋!”
“哦,不想我死?”
“不,他不该被你杀。他该做的是把你安全地护送到珍州,就像我如今做的一样。”
少女没有说对。准确地说,是那个人的死让那边改变了主意,既然紫苏发现了那毒药的秘密,也知道该去哪里寻求真相,那便张着大网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来好了,左右她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我给你纠正两个错儿:其一,我从来没有杀过人,那个人不是我杀死的;其二,珍州我是一定要去的,不过,我不需要有人护送。”
话音一落,紫苏的衣袖已然扬起,暝暝暮色中,三颗石子“嗖嗖”急响,似携了风雷之势,分取少女上中下三路。
少女本能地往后急退,如穿花的蝴蝶般左躲右闪。那石子却像生了眼睛似的,目标精准无误,“噗、噗、噗”三声,少女只觉身子从上到下痛麻难当,一个立脚不稳,便软软地倒在地上。
“你……怎么做到的?”她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圆,木木地由着紫苏把她抱到树脚倚靠在树干上坐好。
紫苏蹲下身来,细细地给她整理好褶皱的裙角,像个知心的大姐姐般亲切:“这个,得问那个自尽的人。”
一个娇滴滴如三月春花的女孩子,身负使命,窥伺了紫苏这几日才现身,会养毒虫,会借着渡船摇晃之势两脚把一个高壮的男人踢下水,紫苏不知她还会什么,无论如何总是先下手为强的好。不过,她只是封了她的三个穴位,两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她没想要她的命。
“你和叶郎中不是只会看诊治病吗?阿勒却死了。我一直很小心,可是你不走官道,我又不能不跟着你。”少女抿抿小嘴,沮丧,委屈。
去往珍州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官道,直到城外一里处再渡江;一条即是此处。
本来是一个很好玩的任务,自她跳上武米叔公的渡船起就不由她控制了。
“可是,你再有能耐,到了珍州,也是一个死。”
“这不劳你操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娜依,你可记住了。”
“我当然会记住。”紫苏挑眉浅笑,煞有介事地捻了捻下颏的几撇山羊胡。
阿娜依,且兰语中的芍药花,花色艳丽,芳香馥郁,十大名花之一,被誉为“花中宰相”“五月花神”。
“你那么美,却整成这副丑模样。”阿娜依瞧着她的脸,有些嫌恶和不可思议,“要不是那个俊哥哥叫你紫苏,我真要拆了你家房子,找你藏到哪儿去了。”
紫苏一哂,捻出一枚三寸长的银针举到她眼前,另一只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眸底寒凉如水:“阿娜依,美丽的芍药花……听好了!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若是你不答,或者撒谎,我的这枚银针便要在这张脸上秀出更美的芍药花来。”
“你……你敢?”阿娜依的俏脸白了,“不是!我只是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婢,就只会端茶倒水侍奉人,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紫苏微凉的指尖轻抚过少女柔嫩的脸庞,银针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侍婢,被派来窥视我,跟踪我?嗯,脸蛋很圆,可以刺两朵,额头光洁饱满,也可以刺一朵,一共三朵。会不会少了点?”
说着,银针顿落,少女的额角惊起一片湿意。
阿娜依大叫:“我、我会一点武功,会养毒虫!”
银针拔起,一粒血珠娇艳如脂。
银针再落,阿娜依急急惊叫:“你要问什么快说啊!”
紫苏点头,指尖挑起她额上的一丝秀发:“说说我爹那日去珍州府上的事。”
阿娜依一咬唇,只得道:“叶郎中夜间丑时到的府上,先给夫人施了针,夫人安静下来后他便开了药方。使君本叫阿勒去仁寿堂拿药,叶郎中道今次换了两味药,得他亲自去和掌柜的说。后来他和阿勒一起把药拿回来了,又看着我熬了给夫人服下。那时已到天亮,使君便请叶郎中暂在厢房歇息。如此,和前两回一样,叶郎中给夫人看诊了两日,到第三日午间,见夫人已无大碍,叶郎中便离开了,阿勒送了他一程。”
三年前,珍州安抚使夔兀的夫人得了癔症,百般延医无效,也不知怎的听闻叶绍虔乃民间杏林高手,遂把他请了去。其后,加上最近的这一次,叶绍虔被请去过三次。
“期间可有发生其他事?”
“没有。”阿娜依摇头,神情忽转悲愤,瞪着紫苏的眼里泛出了水光,“倒是又隔了三日,夫人死了!”
紫苏皱眉,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
“怎么会?”
“我不晓得!夫人一直在服叶郎中开的药。”阿娜依声音哽咽,“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夫人很宠我,就、就像我又有了阿娘一样,我很伤心。使君跟我说,夫人是吃了叶郎中开的药死的,杀人偿命,他已经派了阿勒去治叶郎中的罪,可是阿勒去了以后就没有回来……”
“这种话你也信?”
那癔症乃是心疾,针灸药石不过镇定患者癫狂之状而已,治标难治本,那夔兀会不知?再者,爹有何理由要开去了她命的药?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栽赃陷害,倒打一耙,好个夔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