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小爷没工夫跟你扯闲天啊!”
紫苏不答,拉过他一只手来,手指搭了上去。
“哦,你还会把脉?”吴子攸嗤笑,“小老儿有意思啊。喂,该不会是什么远离世外的江湖神医吧?那我可有福了。”
“闭嘴!”
这辆车外表看着普通,内里装饰却颇为华贵。坐榻上的凉簟是紫苏从未见过的,触手沁凉丝滑,竹枝暗纹清雅高洁。她悄悄潜进来时便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这车是吴子攸专用的。
她筹划了好几种进入安抚使府的方法,利用吴子攸最为省力——反正昨晚之事总得有个说法,不能就这么算了。
切过右手脉搏,换到左手,紫苏的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
见她收了手凝眉沉思,吴子攸唇边那抹讥嘲的笑变浓了。
半晌后,紫苏抬起头,面色凝重:“公子所中之毒已在体内囤积三年,毒发时五脏六腑犹如虫咬蚁噬、刀绞火燎,需每月服食解药缓解疼痛。”
讥笑顿收,吴子攸讶异。
这小老儿……不可思议!
“听说过石朴子吗?闻名天下的神医,能生死肉骨,人称再世扁鹊,他也这样说。”
紫苏摇头。天下之大,什么石朴子木朴子,重点不在这儿。
“我所谓的‘囤积’是指公子在服食解药之时,疼痛固然被压制了,体内的毒却也随之增加了,而且——”她顿了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不断累积的毒正在损害公子的精元,若再不想法子解毒将养身体,公子今生恐怕都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吴子攸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吓我?”
“公子有什么值得小可来吓的?”
吴子攸吞了口唾沫,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你是说,那瞎了眼的老虔婆每月给我的解药里都含了使我绝后的东西。”
“有这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那解药本身有两用,既可压制你体内已有之毒,亦可损害你的精元。”
吴子攸咬牙,一拳砸在腿上。
“入你娘的老虔婆!”
他动不动就爆粗口,紫苏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但是……这样粗鄙,真的不怕有损那副好皮相吗?
像天上的明月般清华卓卓的男子啊!
紫苏心内叹惋,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银针来扎了他的手指,捻了流出的血珠,观其色,嗅其气,尝其味。
“石朴子当与公子说过,公子先前所中之毒名为‘摧肝噬心丸’,是取南洋渤泥岛热毒之地所有的红地蝎、黑心兰淬炼而成。此毒最是凶险霸道,下毒者都未必配有解药,但可用别物压制毒性。许三娘用的是通天草和七星棉籽油。”
“七星棉籽油?”
“是。七星棉籽生长于北疆雪谷洞内,高达一尺,茎分二枝,一枝生四叶,每枝各结一颗如棉花状的雪白果实,内有七籽,形如苍穹之星,可榨油,故得此名。此物性同通天草,有清热解毒止痛之功效,但若长期服用,则可使男子不育。”
吴子攸眨眨眼,有些疑惑:“不对啊。去年石先生的确说过我体内之毒名为‘摧肝噬心丸’,每月压制其毒性的是通天草,却没有说有七星棉籽油。以石先生的医术,还辨别不出来?”
“这正是七星棉籽油的恶毒诡谲之处。此毒若大量服食,一年便可验出;若微量服食,三年方可验出。公子今年再见到石朴子,他必能验出来。”
紫苏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问他,“对了,公子……有子嗣了吧?”
吴子攸早听得后背阵阵发寒,切齿道:“老子尚未娶亲呢,何来子嗣?”
想想不解恨,索性张口大骂起来,“好你个瞎眼的老东西,贼婆娘,杀千刀的老猪狗,敢叫我断子绝孙,小爷必叫你千刀万剐,下油锅,喂野狗,死无葬身之地!”
紫苏默默看着他本来就有些红潮的脸上渐渐变成了赤红,心里对他的气恼全换作了同情。
也不知他如何得罪了那个瞎眼的疯婆子,竟遭她如此毒手。
吴子攸骂过了,心头还是有很多疑惑,也晓得这小老儿怕是要拿这个做交易,好随他进安抚使府。
小算盘打得不错,不过嘛……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可有解毒之法。”
紫苏忙拱了拱手道:“小可嘎斗,所知不过家传微末道行,上述皆来自书本,至今未见过实物。我观公子之血色淡而稀,有野棉花的苦辛味,故而有此揣测,只详情如何,公子还当问下毒者。至于解毒之法,小可才疏学浅,尚未得知。不过那摧肝噬心丸,小可可解。”
说话这么文绉绉,是要表明他确实读了几本医书,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游医?
嗤,恰恰是江湖游医才会这么拈酸卖弄!
不过,“嘎斗”,普通的且兰人名字。且兰人生在深山,长在深山,对药草最是熟悉,这小老儿知晓这些,不足为奇。
紫苏可是真心诚意在说那番话,哪晓得在他那里反是弄巧成了拙。
她把碧露丹拿了出来。
七星棉籽油之毒,因涉及男子精阳,须得单独调配,她和爹正在探究,尚不得其法,孰料此时爹他……
紫苏心里一阵绞痛。
“这便是解摧肝噬心丸的解药。公子每隔七日服用一次,前后服用七次,毒便解了,一点不存留。”
吴子攸睃一眼那小小瓷瓶,心思一转,道:“容我见过石先生后再说。”
“公子别害怕,我不拿这个跟你换进安抚使府的交易。”
吴子攸被他点破,很是不悦,“嗤”一声冷笑:“我害怕?小老儿搞清楚,这不是什么害不害怕的问题,而是守不守信用的问题!我跟石先生约好的事,岂能言而无信!”
“哦,那是小可多虑了。”紫苏暗笑,将碧露丹收回怀里。
不相信她算了!倒要看看那个石朴子有什么本事!
“对了,公子想方设法摆脱许三娘,就是要去找那位石朴子先生解毒的?”
吴子攸听他这样说,略觉舒坦了些,也愿意和他好好说话了。
“嗯。去年石先生说他手边尚无解药,要花点工夫特别调制。近日他着人告知我已弄好了,并专程在珍州等我。”
“哦,原来天下名医喜欢临时抱佛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