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图书室。

顶层那张巨大的书桌上，老式的煤油灯燃起古铜色的光晕，照亮了冒着热气的麝香猫咖啡与静放的约克郡玫瑰。

一袭大黄鸭睡衣的老人端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青年的神情。

月光洒在玻璃穹顶上，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玻璃静静地泻在房间里，将地板点缀得斑驳陆离。

“没胃口？”弗雷格尔端起瓷杯轻啜。

南研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干涩的面庞上满是疲倦。

弗雷格尔稍稍皱眉，缓缓将瓷杯放下。

“你应该很清楚，”弗雷格尔顿了顿，“这世上的确存在超越自然法则的神秘生物，而且你有两次险些死在他们的手上。”

南研十分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砰”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归于平静。

他抬起头，目光有些凌乱，“它们......到底是什么？”

南研很清楚，无论是先前出现的黑影，或是可以支配光与热的神砥，还是此次袭击自己的斗篷人，所展现的超自然力量都已远远超出了作为人类的他的理解范畴。

他们更像是来自异能之渊的神秘种族，一种强大而又未知的种族。

“龙咯！”弗雷格尔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忽然有点眉飞色舞。

南研惊得两眼发黑，只觉得穹顶下的月光突然化作一片冰海，冻得他直打哆嗦。

“龙？”

“准确地说，他们还不能算是纯种龙类，因为他们并没有完整的龙族血统，是介乎于人类与龙族之间的特殊存在。”弗雷格尔弹弹睡衣上的灰尘，“在学术上我们将这种生物称为卡勒托。”

“卡勒......托。”

弗雷格尔摊摊手，“这名字有些拗口对吧，真搞不懂那帮自命不凡的老家伙在命名时是怎么想的。”

“难道我真的疯了？”南研一头撞在桌子上。

“乐观点，小子。”弗雷格尔笑笑，“认清现实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我倒是觉得认清现实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南研哭丧着脸，“别把这种要人命的东西强推到我身上啊！”

“可我记得分明是他们主动找上你的。”弗雷格尔坏笑。

南研尴尬，只好喃喃地说：“那他们为什么要找上我？”

“鬼知道。”弗雷格尔似笑非笑，反而让南研感到更加的不舒服，“但有一点我可以确信，你的存在对龙族来说非常重要。”

“我？”南研指着自己，在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世上会存在龙这种生物，更要命的是，如龙族这般伟大的生物竟然会对他这只有点怂的小熊猫感兴趣。

“嗯。”弗雷格尔点头，“我也是在确信了这一点后，才将卡勒托的秘密告诉你的。”

“要是我真的是个普通人呢？”南研挠挠头。

“我会将你的这段记忆清洗掉，然后一脚送你滚蛋。”弗雷格尔毫不避讳地说，“但是在那之后我可不敢保证你是否还会遭到卡勒托的袭击。”

“你的意思是说我待在这里就会安全了？”

“可以这么说。”

“问题是我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你觉得呢？”弗雷格尔一脸坏笑，“我可是在和你一本正经地谈论龙族的事情呢。”

南研皱起眉头，“这里也不像是龙窟啊......”

“拜托你的思维能够稍微灵活点吗，如果这里是龙窟你早就死了，还有这闲工夫找我吐槽？”弗雷格尔忍不住吐槽，随后清咳了一声，“这里当然是屠龙者的领地，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名屠龙者。”

“屠龙？”两个字在南研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龙族的出现本就是件稀罕的事，可这个看上去很脱线的老家伙竟然幻想着要屠龙，他该不会真的疯吧？南研心想。

“你不得被龙族一口盐汽水喷死啊！”他一激动就会说烂话。

“你别说，有的龙类真的会喷盐汽水。”弗雷格尔陪他说着烂话，“但我们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屠龙组织，掌握着来自全世界的信息，调查你父母的资料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即使是龙类，想要杀掉我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老家伙顿了顿，突然以很给力的语气向他伸出手来，“欢迎来到维达尔对策局中国分部，南研。从今往后，你将与我们共同完成先辈未完成的屠龙事业！”

这他妈是个什么神展开？

诶，等等，我也要屠龙？！南研意识里一片漆黑，风声在穹顶滚动，仿佛发出天崩地裂的声响，煤油灯的燃烧也变得异常急促，弗雷格尔身后舞动的影子像极了地狱里的魔王。

——————————————————

“咬断世界树树根的罪魁祸首是一条名为尼德霍格的黑龙。

在《诗体埃达》中曾记载着，当诸神的黄昏到来后，它会爬出来荼食一切的骸骨，鼓动双翼，满载死尸于战场上飞翔，不久后就在极远之地坠落下去，消失在了寰宇边缘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你是不是想问它究竟死没死？

它可是万恶之源诶，如果死了就不会有以后的故事了。

事实上，在将一切骸骨啃食尽之后，尼德霍格获得了在末日里存活下来的力量，同时，它的身体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异。

原本象征着“绝望”的黑龙，竟然获得了繁衍后代的能力，诞下了五个名为“希望”的火种，我们将它们称作“五枭”。在血统方面，五枭是极其接近黑龙的存在，因此可以使用灭世级别的龙族魔法，奇怪的是，在外表方面，它们几乎与居住在中庭的人类没有任何差别，而它们就是最初的卡勒托。

但没有什么可以掩盖住一颗跳动的龙之心，龙族原本就是邪恶、贪婪与残暴的最终化身，它们喜好争斗与掠夺，同时又热衷于杀戮与鲜血。

于是，在龙族秘密繁衍了数百年后，由“五枭”带领，终于向重获生机的人类露出了尖锐的獠牙，被称为“二次黄昏”的血战打响了。

“二次黄昏”打响后，凭借着龙族压倒性的力量，卡勒托们节节胜利，人类再一次被逼到了灭亡的边缘。

但卡勒托们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它们错杀了来到中庭维持秩序的神，诸神的黄昏后存活下来的仅有的几个神之一————奥丁之子“瓦利”。

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沉默宫殿“兰德维蒂”中，打破了那里长达数百年的沉默。面对兄弟的死亡，维达尔悲痛欲绝，发誓要为瓦利报仇，将这世上所有的龙族全部清除掉。

随后，维达尔带领神族加入到了人类阵营，与人类携手并战，共同对抗卡勒托，“二次黄昏”的战局也因此发生了转折性的改变。

有了神的庇佑，人类重拾作战的信念，浴血奋战，在战争中一路高歌猛进，最终打赢了这场史诗般的战役。但是仍旧有极少数的卡勒托在“二次黄昏”后苟活了下来，它们遵循五枭的意志，收敛起了自己的力量，并以人类的姿态，趁着人类在打赢战争后欢呼雀跃，放松警惕之际潜入到了中庭里，随后与人类共同繁衍后代。

安静点，你知道你想吐槽它们，“打不过就交配是个什么鬼，龙族的脑回路真的可怕”对吧？

但这其实是一场惊天的阴谋，由于五枭是在诸神的黄昏后诞生的，那段时间世界树倾倒，天地混沌，世界系统完全丧失机能，除黑龙外再无没有任何生命可以见证五枭的诞生，换句话说，它们是错误的产物，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因此亡者之地海姆冥界并没有属于它们的位置，这也导致了在它们死后，灵魂只能游荡于新世界之外，而世界再次毁灭的隐患就此埋下。

卡勒托们之所以与人类交配，是为了等待下一个纯血龙类的诞生，因为只有纯血龙类的身体才有资格容纳五枭的灵魂，它们的血统一旦完成进化，五枭就会再次降临于世，为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仍旧有些不懂吗，真伤脑筋，你可以把五枭理解为拳皇里面的大蛇，只有找到合适的宿主身体，作为地球意志的大蛇才能够降临。

糟糕的是，神与人类都没有发现这个阴谋，几百年后，新的五枭复活，龙族再次崛起。

为了守护好不容易建立的新世界，森林之神维达尔再次投身到与龙族的战斗中去，最终付出了一条腿的惨痛代价杀死了五枭，第二次粉碎了卡勒托的野心。战争结束后，身负重伤的维达尔自知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也很清楚龙族的野心不会就此罢休，于是向当时人类的统治者尤因家族提出了两项建议，更确切地说是下达了两道神谕。”

弗雷格尔端起杯子轻啜，顿了顿说，“第一道神谕，让王族的公主以贡神的名义，生育出神与人类混血的后代，他想要引发一场奇迹，既然卡勒托可以被强行制造，混血神子为什么不能呢？但是这一过程实在是太过血腥，很多子体因为承受不住神的血统在母体里面就死去了，就算坚持到从母体中分娩，几乎也难逃一死。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最终，由尤因家族的小公主菲莉希亚·尤因成功诞下了一名血统稳定的混血神子，加以培养后，他将成为这个世界未来的皇，也是第一任的皇。

这就是最初的神子，神与王族的极致混血，至高无上的存在。

至于那第二道神谕嘛，就是在制造第一任皇的技术基础上，大量繁殖混血神子的数量，并以尤因家族为维达尔直系血裔，吸收其他分支的血裔，成立一个以驱逐隐藏在这世上所有的卡勒托为最终目标的神秘组织，这就是维达尔对策局的前身。

真是段肮脏而又血腥的历史啊，不过话又说回来，渺小如人类，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弗雷格尔长叹。

“喔，把你给憋坏了吧？”弗雷格尔起身揭开了贴在南研嘴上的胶带。

“呜啊，轻点！”南研抱怨，“还有你倒是把皮带也给解开啊！”

原来弗雷格尔这个老油子，为了防止南研再次吐槽，早就用皮带将他的双手绑在了椅子上，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老实地听他把这个故事给讲完。

“简直没天理，神就可以强抢民女吗？”南研一脸悲愤，大声嚷嚷着。

“我看你明明是想说为什么你没有那种命吧？”弗雷格尔挖着耳朵，一脸不屑，“还有，那叫王女，和民女在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

“区别你妹啊，身为王族的公主就可以躺着中枪啊？”南研彻底被弗雷格尔整成了个神经病。

“为什么我讲了那么多你只记住了这点啊......”弗雷格尔有些无奈，“我还有些话要说，你可否晚点再发作？”

“又想忽悠我加入你们的神经病组织吗？”南研大声抗议，“告诉你，不可能！”

“又来了......”弗雷格尔挠挠头。

“我宁愿被龙族袭击，也不愿意被你们抓去做那些变态的实验！”南研怒视前方的弗雷格尔，声音从未有过的坚定。

弗雷格尔耸耸肩，“有美女还不去？”

“我有自己做人的底线！”

“是吗，真看不出来。”弗雷格尔冲他挑了挑眉，“不过你放心好了，那段肮脏的历史早就不复存在了，现在的神子与普通的人类一样，都推行自由恋爱，没准你还可以找一个漂亮的姑娘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么一想，是不是很吃鸡（刺激）？”

“我还真没那么想过......”南研不好意思地捂脸。

“好好想想吧，南研，你已经揭开了真实世界的一角，如果现在放弃的话，你不觉得很遗憾吗？”老家伙突然表现得一脸惋惜。

你不觉得很遗憾吗？

一阵巨大的惊悸，南研的内心深处传来了与弗雷格尔截然不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