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我记不清了。”南研说。
话音刚落,小魔女遗留在现实世界中的能力效果全部被移除。
“是吗?”弗雷格尔的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迷离,很快消失不见,“出去后你看到了什么?”
“起初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没有光,四周很安静,能听到的只有风和雨。”
“后来呢?”
“有歌声响起。”
“who killed cockrobin?”
“嗯,那是一场合奏,数千人的大合奏。”
“看清那些颂唱者了吗?”
“是的,曾经有一只离我很近。”
“很好,描述一下。”
“双目泛红,脸色惨白而狰狞,像是被利刀削平,尖牙外面没有外骨骼,身形如同拉长的影子。”南研说,“他们都饿了,所以想要吃掉我。”
“那你是怎样逃脱的?”
“一辆银白色的柯尼塞格agerar,车里面的人救了我。”
“说说救你的人吧。”
“段冷星,高中时的同学。”
“很惊讶?”
“可以那么说。”
“接下来你们的计划?”
“不清楚,但是我们不能够回头,车一直冲向前方。”
“最后呢,车停在了哪里?”
“一座桥,桥的尽头有片光。”
“出口?”
南研摇摇头,“是绝望,通过那片光连接,审判者站在光中,呼唤着桥下无数的影子。”
“听上去糟透了......”弗雷格尔端起咖啡,“继续说吧。”
“我们都不是审判者的对手,段冷星倒下了,我也要倒下了。”
“你也要倒下了,但是事实上你并没有倒下。”弗雷格尔直视他的眼睛,锐利如鹰。
“最后一个问题,谁杀死了审判者?”
南研的呼吸声突然变得很沉重,一瞬间吸入的气压似乎可以把他的肺给撑破,满是热汗的脸上所呈现的恐怖表情像是那个寂静的暴雨夜重临一般。
弗雷格尔的耳畔旁,仿佛有无数阵风诉说着它们的故事,又有无数滴雨宣泄着它们的痛苦,被赋予了神权的审判者低声吟唱,无数的影子用最凄厉、最哀伤的声音附和,即使那时没有亲身体会,他也能够做到身临其境。
“是他,是他杀死了审判者!”南研惊吼。
说完这句话,呼吸声音中断,像是整个灵魂都潜行进了那场噩梦中。
随后是响指被打响的声音。
“!”像是一盆冷水灌至他的头顶,南研幡然醒悟过来。
“醒了吗?”弗雷格尔冲他笑笑,这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对他这么说。
南研摸着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声音颤抖,“刚才是......催眠?”
“观察力不错,”弗雷格尔点点头,“我刚才的确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你施加了催眠,结果不出我所料,你回答得很出色。”
未经别人许可做这种事还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你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啊!南研心想。
“弗雷格尔先生,你得到想要的信息了吗?”南研心存余悸。
“差不多。”弗雷格尔耸耸肩,“总有些东西比较麻烦需要脑补”。
“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南研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可以,不过我得先让你看见东西。”弗雷格尔起身,“跟我来,南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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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室尽头的帆布被摘掉,一副巨大的油画出现在了南研的面前。
这是一幅非常漂亮,冷暖色调完美融合在一起的大画。
但与其说这是一幅画,不如形容它为一部歌颂传说的伟大史诗更为贴切。
该史诗一共分为三个部分,末日的预兆,末日之战以及新世界的诞生。
画中大地陷入寒冷与黑暗,描绘出了一个末日的世界,死去的人多到数不胜数,秃鹰在天上盘旋争食尸体,无数亡者的灵魂争渡冥河,连河水的颜色都被遮蔽成黑色。
绝望的黑龙推翻世界树,中庭里有世界的长蛇肆虐,大海里有由死人指甲组成的船冒出来,船上站满亡者,船头站着死神,太阳与她的儿子月亮被吞天之狼吞入腹中,巨人们踩塌了雄壮宏伟的彩虹桥。整个大地被寒冷和黑暗完全笼罩。
诸神的军队接到消息,迅速拿上武器,冲出有着540个门的英灵殿,与敌人在平原上交战。神王走出宫殿,来到命运三女神的身边,三女神早已停下纺织的动作,望着已经结出蜘蛛网的纺织机不停叹气。神王明白了这场战争的结局,可他仍然拿起了神枪冈古尼尔,身穿白银的战袍,骑着八条腿的天马,奔向战场。
众神的战争毁灭了世界,极少数的神逃向了极南边,一对人类男女藏在世界树的树洞里存活了下来了,他们靠饮用晨曦的露水,就这样活了下来。
时间过去了,脚下的洪水退去,露出新生的大地,这时候光身和盲神也复活归来。
绝望的黑龙从死人堆里飞出,黑色的翅膀上挂满死者的骨架,它飞向了极远之地,不久就坠入了寰宇边缘那无尽的深渊中。
南研震惊地站在油画前,脑海中仿佛有一万把刀同时震动,嗡嗡作响,无数形态各异的影子如光影一般翻飞出来。
“这是?”
“诸神的黄昏。”弗雷格尔回答,画中的战火仿若蔓延到了他的眼中,“北欧神话中的最终章,通俗来讲就是世界毁灭的日子。”
世界毁灭?南研的身体微微一颤。
四面八方都是浓烟和火焰,由于那幅画过于逼真,他竟感觉有热风与灰尘从里面滚出,呛得他无法呼吸。
“嗅到了吗?战争的气息。”弗雷格尔一字一顿地说。
“我还没怎么看懂。”南研挠挠后脑勺,“诸神的黄昏我倒是听说过,不过如此真实震撼的画面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当然的吧。”弗雷格尔耸耸肩,“战争的真面目原本就是无情地掠夺与杀戮,你所看到的电影里面都夹杂着人类懦弱的感情,而战争不会,它会将所有阻碍它发展下去的东西毫不留情地碾碎。人类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神之间的战争了。”
“有些人认为北欧神话的结局太过于残酷,”弗雷格尔继续说,“我却认为这已经是最符合现实的一种结局。北欧神话在战争中崛起,又在战争中灭亡。但是灭亡后又会重生,重生的世界,则要更加令人期待。”
他忽然不说话了,将目光全部投入到南研的身上。
“可是弗雷格尔先生,为什么一定要经历战火的洗礼后世界才可以重生?明明有更合理的方法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南研疑惑。
“因为北欧神话相信,当万物消亡,新的生命将再次形成,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循环的,这就是故事中维持世界秩序的唯一铁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最悲惨的结局。”弗雷格尔说,“举个例子,纵使伟大如神王奥丁,他的目光穿越渺茫的宇宙,穿越迷雾之森,穿越冰河雪山,最终必将静静地俯视着渺小的万物。无论是神话还是现实,都逃不脱那一场血之轮回,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弗雷格尔用手指在油画上蹭了蹭,指尖染上一层红色的粉尘。
“看,这就是血之轮回的颜色,所有人的命中也注定是这个颜色。”弗雷格尔像是在感叹。
很难相信,这个看上去一直很脱线的老人,竟会对这世界中的真理有如此执着的一面。
“血之轮回......真的是每个人都有吗?”南研探头探脑,学着弗雷格尔的样子也蹭下一层红色的粉尘,嗅了嗅指尖,“额,好难闻。”
“你以为呢,结合剂的味道怎么会好闻。”弗雷格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弹弹手指上的粉尘。
“你知道奥丁吗?”弗雷格尔忽然说。
南研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这个问题小魔女似乎也问过他,“......知道啊。”
随着油画中故事的发展,弗雷格尔缓步前行,停留在了那匹驰骋在天际,毛白胜雪的八足骏马的下方。
“这是神马斯雷普尼尔,奥丁的坐骑,后代维京人曾幻想骑着它环游世界。”弗雷格尔指着说。
但是南研却没有发现奥丁的身影。
“奥丁呢?”他不禁问道。
弗雷格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向前走,直到看见了青黑色巨狼的身影。
“这是魔狼芬里尔,奥丁就在它的下面。”
南研随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昏暗的天穹下,像萤火虫般的绿光闪烁,这是芬里尔的眼睛在闪着凶恶的光芒。只见它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吐出那长长的血红色的舌头,朝着穹顶引颈长嚎,声震四野,传入南研脑海中的声音越发毛骨悚然。
芬里尔的身上还缠绕着破碎的锁链,深蓝色的火焰在它的胯下起伏,鲜血沿着巨狼的嘴角滴到火焰中泛开,染红了那片火焰,像是怒放的火莲。
可是奥丁在哪里?
“仔细看。”弗雷格尔预料般地说,“深蓝色的不是火焰。”
巨大的惊悸在南研的脑海中炸开,那的确不是火焰,而是一匹堪比火焰的斗篷,奥丁的斗篷!
恐怕巨狼嘴角的鲜血就是他的,那奥丁呢?
被吞了!
南研不敢再往下想。
“奥丁被芬里尔杀死了。”弗雷格尔淡淡地说,“作为众神之王,这实在不是一个体面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