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把上午采访材料整理好,文案的词句斟酌,让人伤神,我不想去刻意贬低一个女孩,也不想去美化她。
我正准备睡觉,手机响了,是吴雪打过来的,我一瞧时间,夜里一点多了,她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过来,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接了电话,“喂……”
“救命……救救我……”电话那头的声音软绵绵着。
我心头慌了,一边套着衣服往外走,一边紧张问着:“你在哪儿!”
“茶……茶餐厅……”电话一直通着,可她的声音断了。
我想起了今上午和她见面的茶餐厅,紧着赶了过去,到了现场,我所见到的场面,真让我差点窒息过去!
吴雪被人扒得精光,扔在了茶餐厅门口,满脸是血,身上也是血!
我一时慌了神,脱下外套,罩在了她身上,我全身不停在颤抖,我拼命把她抱了起来,我慌乱着张望,很希望过来一个人,帮帮我,至少帮我出点主意,我现在真的手足无措,脑袋里就是一团浆糊!
我的双手触碰着吴雪的身体,感觉冰冷,手上,手臂上有些黏糊糊的,湿哒哒的东西,我知道那是她的血!
我抱着她跑到了马路上,来往车辆穿梭,我声嘶力竭喊着,让他们停下车,帮帮我,可是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我感觉胸口发烫,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便和吴雪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渐渐冷静了下来,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很快赶到,我和吴雪被送到了医院。
医生和护士在病房里给吴雪清理伤口,我立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感觉身体很软,便背靠在墙上,猛烈呼吸着,整片肺部被灌满了来苏水的味道 !
我转过身,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着,一个医生,三个护士围着吴雪的病床,一个护士正把一瓶液体挂在了铁架子上,医生正拿着一只小手电筒,对准了吴雪的瞳孔,看着。
我心里莫名恐惧,害怕她会不会死,我抬起双手,我的手上,衣服上都沾着她的血!
我想起了《灯油引》里的情节,我忽然觉得吴雪就是那个守护灯油的女孩……
过了好久,医生和护士才从病房里出来,医生把我拉到了一边,冷着脸,审问的口吻:“你跟病人什么关系?”
“算朋友吧……”我皱眉答着。
医生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凝重着,“我们怀疑她是被人*了,按照规定,我们应该通知警察过来……”
我听医生这么一说,一时吓蒙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想了想,医生毕竟不清楚吴雪的“工作”,警察来了,事态可能严重,我按住了医生的举动,“请先别报警,我想先去问清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医生看我慌张着,审视了我一遍,说:“病人还没醒,醒过来,你再问吧……她现在很虚弱。你先去楼下大厅把费用交了……”
“谢谢!谢谢!”我不住感谢,紧着,拿着缴费单子跑到楼下大厅,把吴雪的医疗费先垫付了,现在真的身无分文了,明天吃什么都不敢去想了……
我到厕所把自己身上的血清洗干净,可那股血腥味怎么也冲不淡。
我轻轻进了吴雪的病房,吴雪已经醒了,坐在床上。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抠了抠脑袋,提着门边的椅子,到了她的病床前坐下,我瞅了一眼她的脸,雪白色,青一块,紫一块,左眼圈肿胀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莫名有些心疼,“坐起来干嘛,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她抬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手背上还插着针管。
“嘿,小心点,你还输着水,小心回血!”我有些紧张,伸手捉着她输液的手放好。
“嗯……”我小心翼翼,想试探问她。
她先开口讲:“这种事,也很常见嘛……开饭店,还会遇到吃霸王餐的……”她笑了笑,笑容扭曲。
我叹了一口气,揣摩着她的话,应该是“玩”了她的那个人没付账,我心里对她的心疼,顿时化作可怜,“所以你是找他要钱,被他打了,还是他加钱让你跟他玩变态游戏!”
我感觉自己疯了,我不知道怎么会脱口而出这种话,我不是那种以羞辱他人为快感的人,何况她是一个女孩!
我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言语重了,跟她说了声对不起。
她低着头,不说话了,抠着手指……我总觉得她心里装满了事,可是我不敢去问,我怕会揭开她的伤疤……
半天后,她抬起头,看着我,十分认真讲着:“我知道你是为了在我身上找新闻,放心,我会给你一条新闻,就当做我对你的回报……”
我夸张地吐了一口气,“呵!”我笑着,“你真的无药可救!”可我心里还是担心着,她说这种话,到底什么意思!
“那你是想要我的身体回报?免费不行,我可以给你打三折!”她一脸天真无邪,一脸认真用心!
我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站起身,把身后的椅子,“哗啦”一摔,又把身上的缴费单扔到了床上,“把我给你垫付的医药费还给我就行,我们两个就互不相欠。”我愤懑着出了医院!
一路走着,一路骂着自己简直有病!遇到这种女人别人躲都来不及,我还偏要惹上身!
我算是明白《灯油引》里菩萨的高深用意,让偷吃灯油的老鼠精去拯救一个魔怔的女孩,怎么可能嘛!老鼠精只能一次次被女孩拖累着死去,一次次经历轮回!
我的天啊,菩萨真就是菩萨,惩罚一个人都那么有套路,哪是我们凡人可以比得了的……
凌晨的风很冷,我的火很快消了,恢复了理智,停下急促的步子,在蔫了的路灯下踟蹰着,半天后,又调转身子,往医院走,我感觉自己真的疯了,有病!
我打电话给卖梳子的张墨,向他借了五百块钱,我是从来没开口向别人借过钱,张墨也是清楚的,也没过问什么,挂了电话,张墨就用手机把钱转了过来。
我到atm取了钱,到早餐店买了小米粥,端到了医院,我轻轻推开了吴雪的病房门,她正蒙在被子里,团成一团,估计睡了吧,那张缴费单子还落在被子上,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把粥放在了床头柜上,接着轻轻捡起地上的椅子,坐下,盯着床上的那一团,就像一只猫,窝在被子里,我有冲动,想过去一把掀开被子,或许有一只猫,“喵喵”叫着,跳了出来。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双手抹着脸,偷笑着,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抽噎,我抬起头,便见着床上那团,颤抖着。
我听见她在哭,我一时怅然,长吁了一口气……记得以前家里养的那只花猫,害怕打雷,一遇到雷雨天气,它就那样钻到被窝里,团成一个圈,发抖。
我盯向窗口,天亮了,微微发白,没有霞光,没有雾,看来今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泪人,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惶恐,不安。
我一时感到了欣慰,这才是一个正常女孩遭遇到不幸时,该有的眼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认为她是不幸的……
我和她只是对望着,什么也没说,我错开目光,起身,背过去,长长喘了一口气,紧着转过来,指了指她床头柜上的粥,“喝点吧,应该还是热的……”
她流着泪,哽咽道:“你……是一个……好人……”
“我是好人的事,还用你说。”我逗着她。
她笑了,脸颊上露出两枚酒窝,很美。
她没化夸张的妆容,虽然脸上有伤而变形,她没穿暴露的衣服,虽然穿着蓝白条的病服,她没抹熏人的香水,虽然身上只是药水味道,可是她很漂亮。
我对她说:“你就像是看守灶神菩萨灯油的那个女孩!”
她瞪大眼睛,疑惑瞅着我,我笑了笑,便把《灯油引》的电影,讲给了她听,我希望她不要学《灯油引》里的女孩,等待着别人去拯救,我希望她能够自己去拯救自己……
吴雪坚持要出院,我似乎理解她,万一医生通知了警察过来,事情也不好说……走的时候,她抓起了床上的缴费单,说一定把钱还给我。
我不好意思挠挠头,“那都是被你气的!”她低头浅笑。
我把她送回她住的地方,便顶着沉重的大脑,打车往电视台走,上班第二天,可不能迟到了!
我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到了地方,司机把我叫醒了,我紧着跑进办公楼,刚进办公室,就被老大点了名字,当着全办公室的人,让我检讨昨天的采访工作。
呵呵,我检讨什么?我木楞着,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盯着我,我像是一头怪物!
我看见了宋锋,他一副看戏的表情,看来,是他向老大说了昨天的事。
我吐了一口气,在老大的再三逼迫,催促下,只好唯唯诺诺说着,自己错了,自己应该有职业素养……
事情过后,我找到老大,请求着,不要再做吴雪的采访,节目一播出去,她一个女孩就没法做人了。
老大把嘴里咬着的烟,用两根指头夹了起来,“这你放心,播出的时候,会打马赛克,也可以做虚化!”
“可……”我还想反驳,老大叫嚷着:“这是她自愿的,我们签了合同,给了她钱!况且,我有那个能力吗?说删除一个节目就删除啊!”
我语塞,老大用烟头指着我,烟灰抖落一桌,“赵灵,你刚才做了检讨,不管用嘛?这工作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尽快滚蛋!我真不知道那些人事部的人,是瞎了眼,还是怎么啦?把你招了进来!你上班,才两天,就跟我找麻烦……”
我被老大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他说得口渴,用杯子接水,接着命令我赶快去找宋锋做采访,我赶紧灰溜溜地逃出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