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到了林洛县城的如家村，村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常，集市上很热闹。

钢哥把车停在了村口，下了车，便有人上前询问：“你们来干啥子的？”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剥着手里的落花生。

钢哥说明来意，男人把剥好的花生，放到了牵着的小孩手里，小孩一口就把那堆花生塞进了嘴巴里，冲我直乐。

男人指了指村口的一条长梯，说着：“顺着梯子上去就看到了。”

我们感谢着男人，钢哥从车里拿上摄影机，我们两个人便顺着阶梯爬上去，爬到了阶梯尽头，是一片田地，隆冬时节，田地里只留着枯茬子。

田地背后是几座光秃秃的山，正当中的山前赫然鼓着一个光秃秃的坟包。

钢哥审视着那坟包，神秘兮兮讲着：“你瞧那坟上寸草不生，这底下肯定变了。”

我想着，乌叔要是在这里就好了，用耳朵听一下，就晓得底下到底什么情况。

我和钢哥往坟前走去，忽然来了几个人，厉声把我们叫住，“干什么的，不知道会死人啊！”

我和钢哥一愣，向着他们解释了一番，其中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态度强硬着，“走吧，走吧，采什么访，都快出人命了！”

我和钢哥无奈，为了不激化情绪，只好待在一边，那些人也不再理会我们，他们手上都提着锄头，铲子什么的，几个人走到坟包前，就开始用手上的工具刨了起来。

钢哥马上举起手上的摄像机，拍摄了起来……

他们挖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挖出了一口红皮棺材，我好奇着，我见过的棺材多是黑色，要不就是没上油漆的，很少见过红色棺材。

钢哥瞄了我一眼，似乎看出我的诧异，轻声讲着：“这红皮子棺材，都是喜丧用的。”

“喜丧个锤子！”挖棺材的那些人中有人嚷了起来，我们寻声看了过去，是那个戴帽子的男人，正直愣愣瞪着我们，“生前尖酸刻薄，死了还作怪害人！”

我和钢哥面面相觑着，再不敢多言语，我盯着那红皮棺材，忽然很好奇那里面躺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挖坟的几个人，取来了三根很长的钉子，分别在红皮棺材的首尾和中部竖起了那三根钉子，用榔头“咔嗤，咔嗤”钉进了棺材里面。

他们完事后，又把棺材搁进坑里，重新埋了起来……

坟吃人的事一直扑朔迷离，我和钢哥在没有弄清楚真相前，没打算离开村子，于是找到一处农户家里，钢哥付给主人家一些钱，主人家也就欣然归置了一间屋子让我们住，也会提供我们这几天的一日三餐。

晚饭前，我和钢哥到村里的小卖铺里买了酒，又把嫂子给钢哥做的酱牛肉，卤食什么的都端到了饭桌上。

主人家姓万，三口之家，饭桌上大家都很高兴，吃的差不多了，万大嫂带着孩子写作业去了，钢哥和万大哥继续喝着酒，酒意渐浓的时候，钢哥开始问着万大哥关于坟吃人的事……

万大哥开始不想谈，总是支支吾吾的，要不就搪塞过去，酒劲上来后，话就多了，什么事也都说开了。

坟吃人的事情，发生在一周前……

一个叫张德伟的人，三十出头，没有正经工作，在村子里属于地痞流氓一类。

那天夜里，张德伟和几个哥们儿在村口的饭店里喝得烂醉才从饭店出来，顺着长梯往家走……

第二天，有人担菜上集市上卖，路过那座坟，就见着坟上束着两条腿，像蛤蟆腿一样正弹个不停，把买菜的吓个半死。

后来找人把两条腿的主人从坟里拽了出来，就是张德伟。

我问着：“张德伟现在人怎么样了？”

万大哥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死了呗，人从坟里拽出来后，满脑袋血，脸上也是血肉模糊，就像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

我和钢哥相视，钢哥脸上的表情凝重，想必也是被万大哥的话吓了一跳，整件事真的太骇人听闻了。

钢哥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万大哥，自己也叼上一根，两个人抽着烟，范哥继续问：“老哥，那红皮子棺材里到底躺着谁啊？”

万大哥猛吸了一口烟，卷着的烟丝迅速燃烧，万大哥把烟灰抖落在桌上，说到：“这棺材里啊……是林婆婆，活了有一百……一百零二岁，年轻的时候，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可都没成年就死了，她老伴也不过五十岁的样子也死了，村子里都说林婆婆是借走了他们的阳寿，才活了那么长，所以都不愿意多接触她，都怕被她借走了阳寿……”

“简直无稽……之……”我正要发作，钢哥瞪住我，我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了，生生把话梗了下去，整个食道火辣辣疼。

钢哥冲着万大哥一笑：“原来是这个原因，大家都不待见林婆婆啊。”

“也不是……”万大哥摇了摇头，“本来她在世的时候就很强势，为人也不这么和善，哪个孩子从她家果园过，捡了落在地上的果子，要是被她看见了，那可不得了……”

“什么叫不得了啊！”万大嫂忽然过来，打断了万大哥的话，情绪有些激动，“那简直叫要命！”指了指旁边写作业的孩子，“上回，我家阳娃子，就从她家菜地路过，偏要说我家娃子偷了她家的菜，那菜地一片菜叶没少，怎么可能偷嘛！”

万大哥把烟在桌角杵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接着万大嫂话头：“她把孩子锁在她家柜子里，怎么也不肯放，你说这么大把年纪了，我们闹也不敢跟她闹，只好跟她赔不是，背了两袋谷子，又提了两只鸡，瓜果零食一大堆，她把东西收了，还是不放人，那孩子就在柜子里哭个不停，我当时真想……”万大哥的情绪来了，脸红彤彤的，伸手“啪”地拍了一下脑门。

万大嫂接着讲：“最后把村长请过来，村长好说歹说才放了孩子，还把孩子脱了个精光，在她面前用竹条子抽得皮开肉绽，她才满意了……”万大嫂声音有些颤抖，眼里满是心疼。

我叹了一口气，钢哥捏着酒杯，说着：“这老太太也是有点过分了……”

“何止过分！”万大嫂嚷着，一手叉腰，“那个死老婆子，什么花样都耍得出来。”

“其实老婆子最不该的，就是逼死了武家的儿媳妇……”万大哥叹了一口气，“武家接儿媳妇的时候，请了全村人吃席，没有请她……也不是不请她，主要是她年纪太大了，万一在酒席上出点岔子……她本来也脾气古怪，哪里有不周到的，她又闹了起来……但是武家人一点也没不重视她，她毕竟是村里的大长辈了，单独在她家给她摆了一桌酒席……你说说这算是仁至义尽吧……”万大哥问着我和钢哥。

钢哥点着头，肯定着，“村里人都还是懂孝道，重情义。”

万大哥嘬了一口酒，拜了拜手，“她还是不满意，酒席当天啊，大家正高兴，闹着一对新人，她拄着拐棍就来了，指着武家的新媳妇就骂，那些话我说出口，都臊得慌！”

“后来怎么了？”我皱眉问着，“她就算这样也不至于逼死人吧。”

一旁的万大嫂哭丧着脸，“哎呦喂，小幺弟，你可是不晓得老婆子的阴毒啊，她用拐棍指着武家新媳妇，非说自己亲眼看到她跟武家老爹在如家山背后干那事儿……还说自己听得清清楚楚，那武家新媳妇儿啊啊叫得那个浪呀……呸呸呸！”万大嫂说这话时，瞅了一眼对屋写作业的孩子，担心让孩子听了去，脏了耳朵。

“这老婆子是有点过分了，可是……”钢哥把脸凑近了万大哥，深意地一笑。

万大哥心领神会，猛地摇头，“那绝不可能的事，纯属她老不正经，胡说八道！”

万大嫂在一边强调着，“人家武家人都是知识分子，武家老爹可是村里的老师，那武家新媳妇就隔壁村的，大家知根知底，从小的乖乖女，你跟她讲一句话，她都要脸红，笑都要用手遮住。”

万大哥自己掏出一盒烟，抽出两根，一根给钢哥，一根自己点上，瞧住我，笑着：“小幺弟，瞧你也不抽烟吧。”

“是，是，是……”我笑着连连答着。

万大哥喷了一口烟，眉头一皱，“后来武家这婚也没接成，也没想到武家新媳妇气性那么大，当晚悄悄眯眯就上了吊。”万大哥叹了一口气，鼻孔里冒出烟子，“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武家人可不干了，请来了医生给新媳妇验身子。”

万大嫂伸长脖子，睁圆了眼睛，压低了声音，“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

我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烟味和酒味，让人十分不畅。

“武家人和新媳妇家里人也火大了，把新媳妇一丝不挂给端到了老婆子家门口，故意埋汰老婆子。”万大哥吞吐着烟子，若有所思讲着。

“这哪算埋汰人啊，分明对死者伤害更大吧……”刚才喝了那杯酒，脑袋昏昏沉沉的，心尖处像是有把打火机，“咔嚓，咔嚓”点燃，不停燎着心口。

“后来事情如何？”钢哥把烟头在桌上杵灭。

万大哥吁了一口气，“新媳妇尸体在老婆子门口摆了三天，第四天早上，武家人上门讨说法，老婆子一直闭门不开，武家人撬开门，就发现老婆子死在了床上……村里集资，给她买了一口棺材，村长叫来几个年轻后生，把棺材抬到她家田地里给埋了，用买棺材剩下的钱，请后生们吃了一顿。”

“死都死了，你看她又出来作怪，你说这个老婆子，太不该了！”万大嫂有些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