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人一怔,扫视周围,黑色的水,紫色的天,就剩下一口黑色棺材和脚下这条船。
耳边有交杂着细细麻麻的声音,风声?水声?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从你的耳朵上爬过。
我瞅着解野他们三人,他们脸上都露出了说不出,道不明的表情,这种感觉让人有些不安。
风吹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面对着水面上这一口不知哪儿来的棺材,也谈不上害怕,真正面对恐惧,人反而会变得理智且清晰,清晰得可以看见棺材身上有剥落的漆皮。
乌叔把自己半个身子探到了船外,提着马灯,晃了一下那口棺材,接着,扭过头,说到:“有声音……”
我尖着耳朵听,他说的是风声?还是水声?
乌叔瞅着解野,我忽然觉得此刻乌叔就像一只瘦猴子,神秘莫测,“烧点东西给它……”
解野去到船头,蹲下身,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纸钱,用打火机点燃了,黑色的絮,乱飞着。
“有声音……”乌叔再次说到。
这次大家应该都听到了,不是风声,不是水声,声音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嗦嗦嗦……嗦嗦嗦……”就像是一只苍蝇在里的耳朵眼里搓脚的声响。
“什么东西?”老弯怒目圆睁着。
“打开看看,就晓得了。”解野一副无聊的姿态。
我瞧着那副棺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弹出来,我不禁后退了几步。
“现在怎么办啊?”解野吼着船头的乌叔,乌叔回头白了解野一眼,“现在要吃饭?死娃娃,你这个时候吃什么饭!”
解野吐着气,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我也无语极了,指着解野对乌叔喊到:“他问你现在怎么办?”
乌叔歪着颈子,掏了掏耳朵,指着解野,对我讲:“你说,他让我看着办!我能怎么办嘛!”
我和解野相视苦笑,乌叔提着马灯,照着棺材,“我看啊,烧了最好,这东西留不得,不信,打开棺材盖子,瞧瞧。我们啊,就不该把这东西捞上来。”
乌叔这么说,解野便上前,拉着绳子,把棺材拖近,靠着船头,老弯在船板下抽出一根铁杆,一手把铁杆插进了棺材中,只觉得他轻轻把铁杆往上一抬,只听得“嘎吱”一声脆响,棺材盖子落了下去。
月亮出来了,白岑岑的月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每张脸都发白,表情僵冷。
乌叔提着马灯,把它伸进了棺材里,紧着把脑袋埋进棺材里一瞧,“我的娘诶!不得了哦!”
乌叔嚎叫着,整个人栽倒在了船板上,手上的马灯落下,喷射出的火舌,向着乌叔身上燎去,解野反应快,一把拖起了地上的乌叔,紧着又提起了马灯,他死死盯着棺材,拖着马灯,就要上去。
乌叔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喊着:“别过去,别过去!变了,变了的!”乌叔转身催促着老弯,“快划船,走!走!走!”
“什么变了?”我惊愕着,瞅着那口棺材,似乎有些黑色的絮物从棺材口冒出。
解野根本没听乌叔的话,提着马灯伸进棺材,弯下身,盯着棺材里,瞬间,他整个人楞在了那里,好半天没了反应。
风吹得月光倾泻大半,落在肌肤上冰凉,乌叔忽然跳上前,一把拖过了解野,就在那一刻,棺材里“呜啦啦”炸响,像是往一口滚烫的油锅里,忽地倒了一杯开水!
紧着,棺材里流出了一滩乌黑色的水,那边的老弯大吼着:“虫子!”
我细细一瞧,顿时整张头皮发麻,果然是一大堆虫子!
老弯忙着划船,一些虫子已经爬到了船上,解野跟着乌叔拼命踩着,“啪啪”直响。
乌叔见我没反应,命令着:“快踩,快踩,这虫子一个不能留,一个虫子能生出一大堆,爬在你的身上,痒死你!”
我回过神,极力踩着脚边的虫子,解野从船板下掏出一瓶子,把那瓶子用力砸碎在了棺材身上,瞬间,一股呛人的味道直熏鼻子,是火油的味道,解野紧着又把马灯扔了过去,那棺材立刻燃了起来,水面上一时火光冲天!
我望着火光,忽然让我想起了古代一则奇闻异事,《山海经》中记载有一种吃多少,生多少的肉,是一种永远吃不完的肉,叫视肉。
古代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一位将军知道了有视肉这种好东西,便四处派人去找,最后真找到了,是在一个坟墓里找到的,《山海经》里本来也说,视肉是祭祀品。
将军很高兴,有了视肉,再不用担心军队断粮的问题,他把视肉分给士兵吃,士兵吃了,战斗力大大提升,可渐渐问题出现了,士兵每天的食量越来越大,将军也没在意,想着反正视肉吃多少,长多少。
后来,士兵饥饿的速度远远超过视肉的生长速度,视肉已经不够吃了,很多士兵饿死了,将军命人检查士兵的死因,剖开死了士兵的肚子,一大堆虫子爬了出来,死了士兵的脏腑已经被吃光了……
原来,那些虫是寄生在将军找到的那块肉上的,士兵吃了肉,就感染了那些虫子,虫子以士兵吃进肚子的肉为食,虫子在士兵身体里生长,需要的肉也越来越多,士兵一旦断了肉,虫子就开始吃士兵的内脏……
我和解野回到家,各自回屋,倒头就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解野竟然没在屋。
我下楼去买了一桶泡面,回屋正烧着开水,解野这个时候回来了,我问着他去哪儿?
他长吁短叹着,“嗨……昨晚不是烧了那口棺材吗?警察局那边有些不好交代,人家家属找来了。”
我有些着急起来,毕竟我也参与了昨晚的事,“那怎么办?”
“家属那边倒好交代,就说规定,不准土葬,一律火葬,就说棺材抬去火葬场烧了,他们真要闹,到火葬场捧些灰,给他们就是了。”解野边说着,边开冰箱,拿可乐。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不是很缺德嘛……”
解野挑眉,撇嘴,毫不在意着。
我忽然有些好奇,问着解野:“你昨晚到底在棺材里看到了什么?”
解野把嘴里的可乐一口喷了出来,一脸憋屈着,摆着手,直呼:“不能提,提了你连饭都吃不下!”
我应付着笑了笑,又问到:“那棺材是怎么跑进河里的?”
解野笑哈哈起来,“还真是搞笑,这屋人就住莫底河上头,棺材里的人‘上山’那天,几个壮汉抬着棺材到了河边,刚把棺材搁在船上,准备渡河,船居然翻了,棺材就被水冲进了城!”解野喝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一个长长的嗝。
听他这么讲,这事情也是稀奇,还记得高中英语课本上,有那么那一篇阅读理解,讲的是一个人死在了异国他乡,后来那个地方发大水,他的坟墓被冲毁了,棺材随水漂流,最后竟然漂回了自己的故乡。
解野见我泡面吃,郁闷道:“大中午吃什么泡面嘛……走!”
他说着,把我拖下楼,到楼下一家中餐馆,点了两菜一汤。
吃完饭,出了中餐馆,他带着我四处逛,遛食,路过一家彩票店,解野笑呵呵着:“今晚,刚好开奖,我们买一注吧!”
其实我对这种低概率,不确定的事,不感兴趣,从来也没有买过彩票,可解野这么说,我也不好拒绝,便跟他走了进去。
他让老板随机选了一注,接着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笑嘻嘻着对我讲:“喂,我身上没零钱了,借我两块钱!”
我笑笑,掏了两块钱给他,他让我也选一注,我摇了摇头,我看着他手里捏着的彩票,想着,要是他真中了五百万,他只还我两块钱,说得过去不?
我暗自笑着,买彩票的老板忽然开口喝到一边的解野:“嘿,嘿,你买彩票就自己掏钱,哪有借钱的,我这有零钱,大票子也找得开!”
老板的架势,让我和解野倒有些尴尬,解野皱眉,把手里的彩票支到了老板面前,“行,行,那我退票,不要了。”
老板把抬手把彩票推了回来,“真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就因为一张彩票发生的纠纷,我见多了!”
老板扭头盯着我,讲到:“几年前,亲哥俩,到我店里买彩票,就跟你们一样,哥哥买,手里没零钱,跟弟弟要了两块,后来没想到,这彩票中了!”
“五百万!”我惊讶着。
老板呵哧一笑,摆摆手,“没那么多,可也有几十万!这下好了,弟弟不干了,说是自己掏钱买的,中的钱该归自己!哥哥当然不干啊,两个人闹到最后,哥哥一气之下,把弟弟五花大绑,扔到了老林子里!”
老板一时间语重心长,摊开双手,“你们瞧瞧,亲哥俩啊,我看你们最好也就兄弟相称吧!”
“后来怎么样?”我问着。
老板叹了一口气,“他哥两天后,才后悔了,去找人,人已经死了,虫子爬满了一身,是活活被虫咬死的!”
我怀疑着,一笑,“有那么夸张吗?虫子能咬死人!”
老板摇摇头,“小幺弟,有些事情见多了,你就不奇怪了。”
我挑眉头,抠着脑袋。
“你晓得,早些年,山里的淘金人不?”老板笑了笑,讲着,“进山淘金这活儿很苦,所以一个人干不了,必须还得几个人进山,相互帮衬着。但是……”老板提高了音调,瞧了我和解野一眼,“往往几个人进山,出山的时候就只有一两个人,你们说怎么回事?”
我和解野相视,解野皱眉,“这还用说,出来的人肯定犯贪,杀了同行人。”
老板笑着摇摇头,“出来的,才是正人君子,没出来的,才是小人,才是死人。”老板收拢了笑容,“当时的淘金人讲,心存贪念由天收,找了大半年的金子,本应大家平分,你们说,这金子平分得了吗?现实中的除法那都是有余数的,你说余的金子该谁拿?”
我撇嘴,摇摇头,解野双手环在胸前,笑着:“按劳分配,谁卖力气多,谁拿!”
“谁不卖力气啊?一坨金子摆你面前,叫你把火车推动,你的力气不必谁少使!”老板努嘴讲着。
我听得有些刺耳,反驳着:“那也不能为了钱卖了自己良心吧。”
老板指着我,“小幺弟,你真是心善!”老板凑拢过来,“你晓得,他们是怎么弄死想贪金子的人吗……把人挂在树上,衣服扒光,刷上糖水,让山里的虫子把人咬死。”
我咋舌,解野在一边说着风凉话,“挺酸爽啊……”
老板冲我笑着:“你现在相信虫子能吃人了?”
我有些愤懑,“活着出来的人比死的人更贪……”
老板笑笑,“可不是嘛,刚才讲得那哥俩,前几天他哥刚从监狱出来,说是得了皮肤病,伤口溃烂,还生虫了!”
老板忽然瞪眼,伸手指着门外,叫到:“你们看!”
我们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过去,街上摇摇晃晃过来一人。
我紧紧盯过去,只见过来那人,穿着大棉袄,脸上黑黢黢的,脖子上红一块,白一块,抹着褐黄色的药膏,鼻孔里似乎钻来一股冲人的味道,好像芥末!
那人走了过来,扭曲着笑着,我生怕,他脸上的皮肤会炸开!他掏出两块钱,递给了老板,颤颤抖抖说着,“随……随……随机……来一注彩票……”
我吞着口水,有点恶心得受不了,拉着一旁的解野,赶快走,可解野木楞着,直勾勾盯着那人,好像丢了魂!
我抓住他的胳膊,小心问着:“没事吧?”
解野长吁了一口气,盯住我,吞吞吐吐着,小声道:“他好像……好像,棺材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