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天帝

寂静的大殿里，静悄悄的，却唯独有一人在喋喋不休。

是李靖！

“。。。等咱们回陈塘关以后，我给你买糖葫芦和糖人，你以前最喜欢这些东西了。。。”他的声音不再古板，显得温柔慈爱，很难想像，这会是他说出的话语。

妖艳的红莲已经完全绽放，自哪咤腰部以下，肉眼可见，烈焰在熊熊燃烧，火焰席卷在这对父子身上，二人却无丝毫痛楚。

跗骨之炎，无知无觉，这却更令人胆寒。

一旁的鲤鱼精皱了皱眉头，放低声音道：“那个孩子，他已经。。。”

孙悟空沉默不语，他抬起手，打断了鲤鱼精的话，他的表情显得十分落寞，哪咤的魂魄几经周折，已经不堪重负了，纵使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木头，也逃不过大道无情。

哪咤的身影焚烧不休，一开始被灼烧的足底，已近透明琉璃状，红莲业火，焚烧真身于无影无形，当真可怕。

终于，在不停的烈焰中，哪咤莲藕身躯开始幻化出一点点的流光，流光脱落他的身体，流光燃烧着自我，慢慢消散着，并竭力的落向远方，只可惜，那些分裂的流光太小了，小的刚刚离开身躯，就消逝于无形。

此情此景，果真如同红莲绽开一般，美艳不可方物。

哪咤置身于此中，犹如莲心蓬子。

但是渐渐的，哪咤的身躯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小脑袋，他的声音也小的几乎听不见：“最喜欢，爹爹了。。。”

‘哪咤的身躯仿佛到达了一个零界点，突然，嘭~~~’的一声，仿佛玻璃碎裂，洒落满地；又如银瓶乍破，水浆四溅。哪咤的残躯，在顷刻间全部幻化流光迸发出去，又在转瞬间消逝于眼前。

本是血藕妖，还化红莲去。。。

李靖的身影僵硬在原地，他的双手还环绕胸前，他的笑容还绽放在脸上，一切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原先的动作，显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沉默，又是沉默，这座古典的宫殿自诞生以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便是今日，它迎来了喧闹的一刻，却又转眼间被哀愁掩盖。

没有人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那些安慰的话语，此刻显得苍白无力，这是一个悲伤的结局，即便是嗜血的妖族也会心生怜悯，不愿打断此刻。

但是，有人开口了，孙悟空！

“走吧，我等不该驻足于此。”孙悟空的眼帘微闭，他的声音冷酷而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哪咤的离去，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但是，偏偏众人都知道——并不是如此！

孙悟空的话音挑动了众人的神经，气氛又再次僵硬起来，天庭众仙都握紧宝具，紧张的看着对面，在李天王重创丧子之时，在天庭众仙一度败危之时，他们还要抵挡么？

孙悟空看着眼前踌躇的仙家，眉头一皱：“众妖王听令，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随着一声令下，各路妖王纷纷露出嗜血的笑容，渐渐逼近。

然则，世间万事之奇妙，便是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一头狮面鬃须的狮子精走在最前方，他裂开血盆大口，挥舞着环铁大刀，面目狰狞，正准备杀开一条血路。

就在此等危急时刻，宫殿深处突然荡起阵阵真元，一柄通体青虹的宝剑，带着无尽威势直袭而来。

那狮精大惊失色，连使大刀来挡，‘铛~’的一声，宝剑与大刀相交击，发出清脆的声鸣，宝剑倒飞而回，稳稳插入地面。

虽然挡下此击，但是狮精却丝毫不敢大意，他握刀的手微微颤动，隐隐感觉发麻。对方仅仅只是随手隔空一击，就将自己逼迫如此，这一切都显露出敌人的可怕。

“李靖，你身为天庭天王，见得妖兵深入，理该统兵迎敌，却为何丝毫不加阻拦？”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道深沉的质问。

听得此言，众仙家的双目都迸发出夺目神采，犹如拨云见日一般，反观众妖王都面色凝重起来，再不复此前狂妄。

黑暗中，走出一人，约中年模样，身着淡青袍，他缓缓走来，却自有一股威严。

听得此人发言，李靖这才抬起头来，却是早已泪眼婆娑，颤动嘴唇问道：“我儿哪咤也曾多次为天庭立下汗马功劳，今遭红莲之劫，不知。。。”

“没用的。”那人才听此言，便打断李靖的话语：“红莲业火，灼人魂魄，唯有以魂为舟，自渡苦海，哪咤现在魂飞魄散，谁也救不活了！”

“忘却一切，你还是天庭托塔天王！”仿佛为李靖惋惜一般，声音显得有些劝诫。

李靖的头颅低下，静静的听着，却再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可是有时，人总得有上一丝希望，不是么？只是如今这个希望，破灭了！

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仿佛在思忆着什么似得，自顾自的说道：“我其实是个蠢货！一次又一次，从来都学不会教训，千百年前是如此，千百年后还是如此。我所坚守的，从来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却都毁坏在自己的手里！曾经常人难以拥有的一切，却被我轻易抛弃！我把所有的一切过错，都归咎于一个孩子，却不肯承认自我的懦弱！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那个自始自终，最让我厌恶的人——就是我自己啊！”

中年人皱了皱眉头：“你的心乱了！”

李靖的背影佝偻，他摇了摇头：“人的一生，就像是赶路的马车，每一辆都穿梭在不同的道路上，有的交错而过，有的迎面相向，有的奔驰急赶，而每逢路口的转弯，我却一直向前，从来不曾挪动转向。”

说到这，李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他的周身真元澎湃，须发无风自动。

‘轰~’相同的妖艳火焰在李靖的身上燃烧起来——红莲业火！

众人都目露惊色，李靖竟然自行走火入魔了！反倒是李靖一脸神色平淡，然后，他回过头，认真的对着中年人说道：“所以说，这一次，我想看看其他的道路。。。天帝。。。”

天帝！！！

这个青袍中年人竟是天帝，他便是三界共主，天庭至尊，掌控万物生死的天帝！

天帝此时，也已行至大殿中心，左右仙家，除了李靖神色落寞，俱都俯身弯腰：“见过天帝。”

天帝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这才行至李靖的面前：“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若你现在改变主意，只要你定心凝魄，我有十成把握能帮你压制反噬。”

李靖的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声音却好似多了一些莫名的轻松：“李靖自然知道，只是李靖如今孑然一身，纵然身死，亦无惧也，反之苟活于世，倒是要生不如死了！”

李靖不再看天帝，他再次正过身子，面对着孙悟空：“大圣，不知李靖此刻所选之道，是否有所出路？”

大圣？好久没听过了啊！

孙悟空眉毛一挑，他的目光越过李靖，眼神死死地盯着天帝，仿佛有团火，在这双瞳孔里燃烧，他咧开嘴，露出桀骜的笑容：“那是~当然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