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树叶正“簌簌”发响着，时不时的就飘落下的片枯黄的叶子。是啊，秋天不期而至了，使得幼儿福利院里更添几分凄凉，几分寂静。

“我是来找我失踪多年的儿子的。”李耀明在房子里开口说，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无奈。院长的眼睑稍稍抬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继续说：“我知道一般的流浪儿童会在福利院里，我去找了市内所有的福利院，但只有几家是十五年前就开办的，我都找遍了，问完了，就只剩这个院子，希望院长能通融一下”他说得很轻，生怕会坏了这周围安静的气氛。

“你儿子丢了多久了？”嘶哑的声音从她嘴里冒出，很独特的，她始终是没有表情的。她放下笔，看着他。

“十七年，十七年了。”他老态的面容皱纹似乎从来不散的，一直都是深深的岁月沟壑，那足迹留在的他脸上是从很久就开始了，从儿子离开他身边就开始了。

她缓缓的站了起来，看到了她的简单的上蓝下白的早已过时的搭配，但看起来显得精神些。她颤颤巍巍地走到书柜，用像皱了皮的橘子的手缓缓打开了书柜，她没有戴眼睛，所以浑浊的眼睛看不真切，她贴近了看，认真地一本本地找着。

过了一会儿，她从书柜里拿出了一个档案夹，蓝色的外皮落满了灰尘，她坐在椅子上用纸慢慢擦着，动作很轻柔。

他走了过去，看着她翻开了档案，她忽然说：“这就是十七年，十八年两年的档案，上面有相片，有收养时间。”她突兀地噙着一丝笑意，那是回忆吧。

她把档案递给了他，李耀明心里抑住了兴奋，走到角落处的一张孤零零的椅子上仔细的翻看起来，顿时房子内有恢复了安静，窗外落叶的声音就显得明显了许多。

他看得很仔细，生怕一不小就会漏过。每一张老旧相片里的幼脸都很仔细的看，原本雪白的纸如今已经泛着黄斑，还透出了一股腐书的味道。而院长又重新埋头在案上。

过了不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很小声的“滴滴滴”的声音，不过很快就停了，门前经过了刚刚那位修女。但这并不影响李耀明，他正佝着背，把书捧在眼前。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又有几声小声的交谈，门口走进一人，她穿着整套的职业装，穿着高跟鞋，所以脚步声音有些脆响。

她秀发里银丝密布，脸上也勾着几条爬行的皱纹。她进来第一眼便看到在角落处的李耀明，她眯起了眼睛，想看得真切些，随后很轻声的问：“李耀明？”院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就继续伏案写着。

李耀明听到有人喊他名字，抬头起来，看了一眼，便流出一副很吃惊的表情。“苏素？你怎么在这里？”

她轻轻撩起了落下的头发，说：“果然是你，你怎么在里？我找院长，找我……儿子。”他苦笑了一声说：“我……也和你一样。”

她怔了怔，但很快就走到院长面前，她还没开口说，院长就先说了：“你儿子是多少年前丢的？”她马上接声说：“是十七年前。”她用笔指着李耀明手上那本档案说：“就在那里了，十七年和十八年前的收养的孤儿档案。”说完她有伏案继续写着。

她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一起找了起来。

“你还恨他么？”身后苏素说，他知道她说的是谁。

“恨，怎么不恨，如果不是他，我家就不会破产，我儿子也不会失踪了。”他虽然说着恨他，但语气很平静。

“端木阳是个很倔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很爱面子，对你这个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一样。”她目光落在书上说着。

“这我知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来见我。”他淡淡地说。

“小雨……过得还好吧。”苏素有点弱弱地问，是心虚吧。

“恩，过得很好，自从儿子失踪后，她整天都开心不起来，但后来我们有了个女儿，她才好一些。”他翻书的动作很慢，是怕身后的她看不真切。

“她还是老样子啊，在学校的时候还是很单纯，高兴，不高兴都在外面。”她轻笑着说，眼里有一丝回忆的味道，是甜涩的吧。

“你也还是老样子啊，确实是老了，岁月留痕啊。”

“你不也是老是多愁善感的？你看起来可比我老多了。”

“端木阳年龄比我们的大，但却是最不显老的一个啊，在报刊上经常能看到他。”

“是啊，他过得很好，事业家庭都很好，所以他并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事，我和他有了两个女儿，都长得很漂亮。”她有些幸福地说着，眼睛眯出了几条鱼尾纹。

“我记得你是带着一个小孩嫁给他的吧，那小孩叫什么名？”

“端木鹏，小鹏，他在十七年前走失了……”

“你这几年一直都在找么？”

“恩，为此还和端木阳吵了一架。”她有些苦笑地说。

忽然他的手指停留在一页上，没有再翻开了，他呆愣着看着黑白相片上的小孩的脸，一时间高兴地喊着：“找到了！找到了！”她仔细一看相片里的头像，真是找到了。因为她看过他的儿子——李杰。

他兴奋地捧着书拿给院长，说：“院长！我找到了，那是我儿子！”他激动的说着，心里就像澎湃的大海，他脑子顿时混乱了，他高兴地傻笑着。

“你确定是了？”院长疑惑地看向他，他就猛地点了点头。院长随后打开抽屉，从低层里拿出一张纸，说：“他现在取名林飞羽，那是他办理身份证时取的名字。”

他高兴地在嘴里喃喃两声名字，忽然就呆愣住了，因为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林飞羽，不正是帮他扛东西的小伙子么？顿时他愣了很久，脑子里来回放着那一幕幕画面，一句句对话。

“大叔，我叫林飞羽，你叫我小羽就好了。”

“大叔，没什么，就让我帮你送到家吧，还有……我爸妈或许是不会担心吧，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是啊，从记事起就没看见过父母了。”

他失神地走出了外面，而苏素看着离去的背影，也很替他高兴地笑了。她拿过档案，刚翻过一页，这次她也失神了。

“找到了！找到了！”她喊着和他相同的话，兴奋若狂，她跑到院长面前把档案指给院长看，院长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按着去找，正好排在林飞羽下面的名字——萧离。

一切已经接近了真相。恩怨，仇恨，报复……

外面很安静，李耀明静静地带在树下的石椅上发呆着，时不时的身旁就有叶片划落下来，飘飘荡荡的。

这时，苏素缓步走了过来，脚步很轻，生怕会打破这样的宁静。两人静静坐着，没有人说话，她脸上兴奋的表情也都慢慢平复下来了，仿佛十几年泪水，汗水在这时变成了一种平静的氛围，所有一切都开始值得了，伤害，痛苦，孤独在这一刻都被放小到了无数倍，小如尘埃。

时至午后，夕阳斜照，把他们的身影和树影融在了一起。“心情怎么？”她笑着问，这时李耀明才转醒过来，一时间好像又老了许多。他苦笑了，笑里有无奈，心酸，悲苦，不解，疑惑，颇为复杂。

“你……这是怎么了？找到儿子不是应该很高兴么？”苏素疑惑地说，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一切都是命吧，既然我儿子已经安然无恙，还有什么可恨的呢？”这句话很突兀，但苏素听不明白，她笑着说：“小鹏找到了，也是在这个院子里。”心情还是免不了很兴奋的。李耀明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笑脸，更是摇了摇头，叹气了一声。

“准备走了。”他忽然站了起来说。苏素也站了起来，撩起了被风抚乱的秀发，说：“我有开车来，我送你吧。”他怔了一下，不过随后还是点了点头。

秋天的凉意，正在慢慢体现出来，风送着树叶四处飘荡着，撒播着莫名的悲凉，午后阳光在秋的浸润下，也失去暖意。两个身影缓步走出了福利院，为她们送行的只有满目的秋风和树叶簌簌而落的声音。

“院长，有封信。”

萧离打开了门，看见方轩然和林飞羽都在客厅坐着，很安静。他们听到门声就转过头看过来，他有些讪讪地说：“昨晚……昨晚喝醉了……”

方轩然见到他时才忽然松了口气，说：“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找死啊你，害我们在这里担心。”这话说着直白，萧离心里一暖，笑着说：“下次，不会了，不会了。”

“哥，你也真是的，难道你忘了今天是你生日么？”林飞羽推了推眼镜笑着说。

“诶哟，你不说我可能都忘了。”萧离一拍额头才想起来，“还是小羽脑子好使。”

林飞羽马上便白了他一眼，“我先回房间先，然后洗个澡，要不然不舒服的。”萧离说着就走进了房间。

“诶，这老二啊，还真不让人省心。”方轩然笑着说，林飞羽也点了点头。

房间内，萧离把袋子放进他的衣柜底下，压在层层衣服下。放好后才找起了衣服。他洗澡是不让他们知道，他去过旅馆。好像一切都需要掩藏起来，包括真相。

这个小小的三个孤儿的家又恢复了安静，似乎一切都未被打破，但却已经被触碰，不经意的，毫无理由的。就像干涸了的湖，露出了的哪条鱼儿在岸上死命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