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晚间,太阳一落山不二就出去了,一直到亥初时刻还不见回转。
风府有些着急,季由道:“你也特性急了,不是我在你这大内高手面前托大,以不二的手段,皇宫内院我不敢说,那些等闲的侯门王府哪里难的倒他,更何况只是个小小的守备衙门,你且安心静候便是。”
张风府欲言又止,只好在厅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瞅上一眼,季由也不理他,自顾自看书。
又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便听得廊下有脚步声,一时不二进来,将手里一个重漆描金玳瑁拜匣往季由面前的桌子上一放,道:“就在这里。”
原来不二掌灯时分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守备衙门,本打算逐个房间细细翻找,谁知刚寻到书房,便听见左世伦和一众随从外边回来,于是便躲在暗处看他们动静。
那左世伦和随从们议论了一会防务,便打发众人出去。自己从怀里掏出风府的腰牌灯下细看,又出了会神,随即拿出一张纸,叫人把纸沾湿了,屏退左右,自己亲自将那张纸蒙在腰牌上,用个小刷子轻轻敲打,又移至蜡烛下烘烤,半个时辰后,用刷子蘸了墨在纸上细描。待到一切停当,左世伦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拜匣,将腰牌小心放进去,又将那张纸揣入怀里便回卧房去了。
不二慢移身形悄悄跟左世伦到卧室门口,想要点焖香时,却发现身上并没带引火。正在这时,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不二看时,一个火褶子就在离自己半尺的地方。
季由风府听了不二的话颇感惊讶。
季由道:“看来今晚进守备府的不止不二一人,只是此人究竟是个妙手空空的梁上君子还是个心怀叵测的间隙密探却不得而知。但此人关键的时候帮了不二一把,以不二的手段居然没有发现那人,想来不是等闲之辈。再者,左世伦拓印了出入内宫的腰牌,只怕其心险恶呀。
风府点头称是,道:“向来英雄多出草莽,江湖中藏龙卧虎,梁上君子身手高明也不足为怪,”又问不二:“你后来可曾再去左世伦身上找那张纸?”
“找了,不见了”
季由、风府猜测了半天也未得其果,只得作罢。季由道:“可惜你我在此耽搁不得,只好吩咐我在这边的人留意细细查访”。
说完季由再看那匣子,那匣子乌木黑漆,描金嵌钿,八个角用黄铜叶子包着,拿在手里有些分量。
又试着开了几下,居然丝毫不动,季由道:“这匣子古怪,眼见着有扣手的槽子却打不开,只怕有暗扣机关。”
于是叫了秦生进来,秦生就着灯下细细看了半盏茶的功夫,但见这匣子左下角卯铜叶子的一颗铜钉子较之其他钉子都要光亮,遂伸手一触,果然听到“咔嗒”一声,拜匣的盖子掀起一条小缝,季由就势打开,却见最上边是两锭金元宝,下边一把匕首,一个画轴和一封书信,风府的腰牌也赫然在列,季由将腰牌递与风府。
又随手拿起那把匕首细看,却是一把蛇形匕首,通体错银镶金,于近手柄处錾刻着奇异的花纹,手柄乃牛角所制,细腻光润,触手生温。更奇的是这手柄顶端刻着一个带王冠的男子,男子气宇轩昂,就是那王冠也是绿松石所制又镶了颗红宝珠子,十分的华彩绚烂。
季由将匕首让风府看:“你于兵刃上多有所见,你到看看这个,我看着倒像是异域番邦的东西。”
“此乃是波斯国制的,正统初年我曾与波斯使团厮混过几日,见过这样的匕首,就是这刀鞘,”风府捡起那把刀鞘,“错金錾刻镶七彩宝石,也是他们惯常的手法。只是这样的匕首多是女人用的,或是女人送男人的信物,又精巧又好看,不知这位奉恩将军、守备大人为何有此物?”
季由未答,又拿起那卷画轴,打开一看,是一副女子的画像,又有一首小诗提于侧旁,“庭前一片绿,娟净有细香,感君勤照拂,切切不相忘”。
季由举着这画像对风府笑道:“守备大人为何有这样的匕首,只怕这就是答案呢,这位大人原来是个情种。”
风府看了一眼画像,又将那把匕首细细把玩,忽然听季由“咦”了一声,只见季由手里拈着那封书信,眉头紧皱,若有所思:“此信是赵王千岁写给淇国公左政的,淇国公又将此信转给了左世伦,我倒有些疑惑了,看来这赵王与淇国公颇有些渊源。”
风府道:“淇国公当年随成祖奉天靖难不过十几岁,与赵简王,废汉王一般年纪,铁马冰河一起厮混,有些交际不足为怪。虽说我朝制度,京官不得结交藩王,但自仁宣以来,圣恩宽厚,大家也就不那么认真了。”
季由听这话未置可否,依旧细读那封信,当看到“去岁冬初,携世子往乐安州。旧地重游,摩诃山苍翠如嶂,古松怪石嶙峋对出,溪流涌浪,水瀑响谷,竟不胜唏嘘。只是狼色岭的冬瓜石似有松动,剪山草也稀疏了,盖有人尝踏看故?”季由指着这一句话对风府道:“前边不过是普通家书,这一句读着好生突兀,你看看”。
风府看过,道:“确实古怪,那年我往济南府公干,山东卫所的几位老爷曾陪我去过这摩诃山,若说这狼色岭冬瓜石有名,这几位老爷该提起才对,若说没名,怎么赵王千岁又这么上心呢?”
“就是这话,况孟冬时节,乐安州虽不比安阳冷多少,但摩诃山地处山区,山高林密,却是寒冷异常。挑这样的日子去摩诃山,这里边的缘故倒是让人费解,”季由沉吟道。
二人细看了半晌也不得要领,又听得外边敲了四鼓,季由便道:“眼下怕是解不开这个局,一个是藩属的王爷,一个是当朝的国公,再加上左世伦以五品守备的品级却晋了奉恩将军,虽说是个虚衔,就目前的情势看,擢升也是指日可待。现在虽不深究京官与藩王交接,但你我还是要为圣上留点心。”
风府点头称是,又问道:“这封信要怎么办呢?”
“自然要完璧归赵”季由说罢,低头沉思片刻,将书信,画轴依样放回拜匣,只留下金子和那把匕首。吩咐不二:“把这匣子斩破,依旧放回他书房,再将他书房胡乱翻了,作出遭了贼盗的样子。我们天一亮就出城,务必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