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莱阳王府上的郡主有东西送进来,蒙她惦记,我也得了一份,想着也送点什么做回礼,姐姐也是知道的,我能有什么呢?就描了个蝶栖牡丹的图样,只是我在女红针黹上并不曾用心,竟不敢下手,到想请姐姐帮忙,不知姐姐允否?”
兰兮未及答言紫云已抢过话来:“这话可未见实诚,二姐姐也长与屋里的丫鬟们做些香囊荷包鞋面的着人拿出去换银子,怎么能换银子的到不能当回礼了,我记得上年你就央兰姐姐绣了两个荷包并帕子,却一直也没见你用过,只怕也去换了银子了吧。”
岫云听了不免涨红了脸:“我与兰姐姐说话,许不许都是姐姐的意思,况大姐姐也在这,你不放我在眼里,难不成你还要越过大姐姐吗?”
紫云嘴快:“本来你拿你自家东西做什么与我什么相干,只是近日又风闻你扣着丫鬟们的月利银子不肯就发,大家一样的月例,怎么你就不够用,到要拿了丫头们的辛苦钱,连累我和大姐姐也受下人们的编排,如何能让人服?”
岫云冷笑道:“我原比不上旁人,又没有父亲关照,也没有亲娘在旁帮着算计,不过自己辛苦些为自己打算些个,至于丫头们的月钱不过是暂时替他们管着,为的是怕他们今天一枝花明天一盒粉的乱花了去,父母兄弟粘不上一星半点,况我屋里的事那些人不服自然找我说话,怎么到连累了你呢。”
朝云冷眼看她二人吵了半日,这时唬了脸道:“你二人也该自重身份,无论嫡庶到底还是父亲的女儿,这府里正经的主子,这样吵闹,丛使兰兮是自家亲戚,不会笑话,可这里满地仆妇听着,将来你们要如何管束下人,你们自己掂量。”
那二人兀自气恼羞愧而去。
兰兮劝慰道:“不过是姐妹间斗气拌嘴,不是什么大事,姐姐何必往心里去。”
“若说只是使气拌嘴,也就罢了,你在这府里住了有时候了,有什么不知道的,紫云一味掐尖要强,总要占了别人的上风,如今又兼了传闲递话的角色,唯恐这点子事不被众人知道,焉知不是崔姨娘的挑唆,想着让太太烦心,她好看笑话。”
“紫云是小孩子心性,爱逞口舌之利也是有的,我想此时姐姐大可不必说与太太,只私下里跟岫云妹妹说了,让她依然按先例发月银就是。”
“只怕不能,朝云冷笑道:即便我不说,怕是早有那些口舌之人跑去太太那里卖好邀功了,还不知把岫云编排的怎么样呢。”
“既然早晚有人要告诉了太太,就让她告去,横竖与姐姐无关,也成全了你们姐妹之情。”
“你不知道,她二人原是太太托了我代为照应,一则岫云也是没了亲娘的,二则,崔姨娘又哪里是个安分的?所以我也担了干系在这个上头,如今只推做不知,岂不辜负了太太。再者我也不愿让那起风作浪的人得了便宜去。”
一时丫鬟摆上饭菜,端的是他姨妈家送来的菜色很是不同,一盘干笋香菇糟豆腐皮,只闻得的麻油的清香,却不见半点荤腥在上边,又在边遭配了一圈菜心,看着便觉鲜香爽口。另一样青花满堂和气大碗里却是清水荸荠煨仔鸭汤,汤色清透,也不见油腻。
“是了”,兰兮道:“如今四月里,若是在南边,可不是荸荠正好吃的的时候吗,不想在这里也能吃到。”
兰兮妈妈答道:“别说是荸荠,前两日我在你姨妈屋里,偶然说起那时候在南边吃枇杷,竞不想这里也是有的。”
兰兮笑道:“饶是妈妈一把年纪,竟然也学着人家要嘴吃。”
“我也是这样说,倒是你姨妈身边的人反倒安慰我,说果然姨娘见多识广,原来我们也少吃这个,权当他是个橘子,不想却是这么个名,记住了,也告诉旁人去。”
“那是人家凑趣会说话呢”,兰兮越笑道:“我看着两样菜甚是清淡爽利,怕是丰胤也可吃得,让人留出些,待他胃口稍好时也尝尝?”
“不必,原是送了两分来,给他留着呢。”
“姨妈忒客气了,总在我们的事上用心,倒叫人心里不安,将来也不知何以为报”。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我刚才要进来时,看见孙胜家的领个郎中出来,说是姨妈叫给丰胤瞧病的,可怎么说?”
她妈妈摇摇头说:“我倒看不出有什么高明的,只说这病原是胎里带来的弱症,拖的时日久了,竟至阴虚湿寒,最怕春发万物,热气升腾,需得在凉而不阴,暖而不燥的地方养着,才得好转,又说忌用参茸燕窝之类,平素多吃些平和性甘之物,什么栗子,核桃,柿子的,饮食要汤粥最好。”
“虽不见高明,也似乎有些道理,常听人说南粤之地众好煲汤,所以那边人虽体量不大,却骨精肉键,百毒不亲,许是这个缘故。只是这郎中我远远的看了一眼,竟十分与众不同。”
“正是呢,此人原是莱阳郡王老太妃荐的,说是精通佛法,尤善医道,算是个寄名的居士,平时只在四方云游,可巧近日在京,就托了人请了来。”
“怪道他那一身亦僧亦俗的打扮,原来是这个缘故。”
“哎”,她妈叹道:“你姨妈为你兄弟的病可着实费了不少心,且不说每日里人参燕窝的调费,就延医问药一项就不知使了多少银子。”
兰兮正要附和,她妈又道:“素常你往那边走动,可也该替你姨妈留心些个,这样一大家子,总有些力难从心的,一时顾不到,没的落了旁人闲话。”
“妈妈难道是孔明子房吗,虽不出这院子半步,天下事却了然于胸,”兰兮打趣道。
“可是我平日纵了你,和你说正经话,也这般嘻皮笑脸。”
“妈妈莫恼,我只是疑惑妈怎么跟未卜先知似的,今儿去那边果然有事”,就把在朝云处的事说了遍给她妈妈。
“朝云这孩子平日里看着很是稳妥和气,却不想也有这样的脾气秉性,到没看出来。”
“妈说的很是,原以为不过是她姐妹间小性儿使气,谁知这里边竟有这些个嫌隙,听的看的我心惊胆颤。那催姨娘去时,到叫我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个催姨娘我也知道些,原本也不是你姨父得意的,对你姨妈倒也十分顺服,只是不知为了什么要和他姐妹过不去,如今到让旁人拿了把柄。”
“听妈的意思到像是为崔姨娘担心了。”
“你不知道这府里的事,你姨妈才进府时,这里原本已有几个姨娘,其中朝云的娘最得脸,可谓炙手可热,你姨妈虽是正房嫡妻也难免受了冷落,倒是这个崔姨娘还算得上知尊卑,识大体,每每在你姨妈面前小心侍候,也算的上谨慎妥贴的。”
“我听朝云的话里,这位姨娘却不是省事的,说是有位姓段的姨娘,因个小差错,被这崔姨娘磨搓的竟至香消玉殒呢。”
他妈妈欲言又止,只叹道:“人人都说你姨妈是有福的,嫁得这样的人家,论家事,论人才都是一等一的,却有谁知道这些不过是浮光掠影罢了,若不得夫妻和顺,就算是公侯王府又有何益。”
兰兮心下疑惑,不知妈妈为何有此一说。
她妈又道:“倒是我和你父亲,虽非大富大贵,却是夫妻和睦,诸事顺遂,又有你姐弟二人承欢膝下,可不强过你姨娘吗,可惜你父亲终究寿数上差了些,说着不觉滴下泪来。”
兰兮忙宽慰:“妈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说人家的事,自己到伤心起来,可是我不好,不该拿这些事来叨扰了妈。”。
她妈忙收了泪道:“可是说呢,好好说话,我倒伤感了”,随即话锋一转:“虽说夫妻和睦重要,家事门第也是及要紧的,不过嫁到这样人家,总还是要有点心计手段才能辖治住下人,否则如何自处?那崔姨娘到底也还算有自知之明,否则也不会在你姨妈式微时凑上前去。”
“若照妈这么说,若此事闹出来,姨妈必定为难,别个也罢了,不过一些金银古董,这府里原也不差这些,只是那放贷盘剥可不是小事。”
可说的是呢,她妈妈看了看条几上的自鸣钟,道:时候还早,我前边去瞧瞧你姨妈,你看看丰胤,早点歇了就是。
“妈是要将此事说与姨妈吗,只是朝云那边”,兰兮面有难色,她妈笑道:“不妨事,焉知她此番所为不是为了让你暗通声气呢。”
兰兮待要再说什么,却也知说亦无益,只得忍住,由她妈妈自去不提。
且说朝云这边只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命人收拾了,见碧桃不在便吩咐七巧:“如今咱们到底存了多少银子,你且都拿上,随我去趟二姑娘那边。”
七巧面露不虞:“从前积下的有四五两,上月的月例下来了共三两六钱,加上前儿莱阳郡王老太妃给的体己,也就有十五两左右,如今又到了裁制夏衣的时候,虽说是要算在太太帐上,可总有些点缀啦、花边啦要咱们自己填补,若全都拿去,只怕一时咱们用时不凑手。”
朝云道:“只留下五两想来也就够了,其余的都拿过那边去,还有,记得带上戥子和钳子。”
“二姑娘那边怎会没有这个,还用咱们巴巴的带上,说这话时脸上很是不屑。”
朝云盯了她一眼,恰碧桃进来见她姑娘不悦,忙对七巧道:“那戥子钳子我收着呢,你且去看着小丫头们拾掇碗碟,等我找了来陪姑娘过去吧。”二人一同出去,七巧犹自嘀咕,朝云也不理她。
岫云原本与朝云一同住在倚云轩,姐妹俩分住东西暖阁,她父亲前年奉命劳军,走时带了许多家什仆从,随将倚云轩东边的一处院子誊空,岫云于是求了她太太搬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