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季由和士甘正在外堂等着传斋饭等的心焦,终于听的二门里传来斋鼓的声音。二人赶紧起身要往里去,忽然外边有季由的人急急进来通报,说是秦生到了勉城,请季由速回说话。
原来这秦生乃是季由从小的伴随,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一般。凡季由出行总留他京城里坐镇以便打点各色事务。如今突然到了勉城,想来一定是有顶要紧的事,季由此时纵有千般不舍,也断不敢再留,便只好和士甘一径告辞出来。
士甘路上调笑道:“我虽知你不急于娶妻,但你既为爱慕这楚小姐的芳容而来,为何延惠师傅好意说和你却避之唯恐不及?”
季由道:“我虽好色,却不急色。世间佳人如云,有的只宜远观,有的或可亲近。若要亲近,也要假以时日,巧做周旋,终究要心甘情愿投怀送抱才好,否则有什么趣味。譬如薛涛之于秦观,绿珠之于石崇,皆是两情相好,才成就一段佳话。孔子说‘君子好色而不淫也’是这个意思。”
一行人进了勉城,季由因记挂着秦生,便辞别了士甘,直接回了双来客栈。这边秦生也等得心急,见季由进门,遂打发跟着的人都下去,二人坐定,季由急问:“什么要紧的事情,到要你亲自过来?”
秦生道:“当真是及其要紧,八日前内庭侍卫都统张风府张大人到长信街南三所来寻我,让我快马通知公子三月二十六,也就是距今天三日后在风陵渡与他见面,说是圣上有密旨。”
原来这季由自打落生就寄养在先帝张太后宫中,与如今的圣上当时的太子自幼年起便一处相伴玩耍。那时太子爷身边伴随很多,小孩子们年龄相当,整日斗鸡走马逮蛐蛐,季由年龄略小些,又无父无母没有根基,免不了受欺负,每每太子爷出面加以维护,比之旁人更加亲厚。
后来先帝崩逝,太子继位,是为正统皇帝。皇上每欲封赏,都被季由以生性闲散,不宜为官推过。皇上也不强他,只在私下里见面时托付,说到自己年少登基,内忧外患,需要一个忠心可靠的人在外监听物议,督查官员,以防微杜渐,不至朝廷有失,圣心不宁。季由深念年少时的情义,遂接了这个差事。皇上于是指了了京郊一处宅子给季由,又让在户部入了籍挂了皇商的牌子四处行走以便秘密稽考官员。
季由领的这差事只有皇上和他自己身边极少的人知道,秦生便是一个。
季由听了秦生的话,沉思道:“我在云南时已有密匣奏报递与圣上,此时又有密旨下来,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秦生回道:“张大人并未说明,只是提到要公子去一趟天镇。”
“天镇”,季由重复道,手里拿着杯盖敲着盖碗,“如今天镇的守备李之敬,不过是个从三品的职衔,算不得什么封疆大吏,原不该在咱们查考之内。”又低头想想问道:“咱们在天镇的人有什么消息?”
“公子说的很是,”秦生道,“因为天镇诸官员品级不够,咱们的人对他们官声政绩并未留心,倒是有消息回来说瓦刺部族的老丞相脱欢死了,他的儿子也先接了丞相的位子,据说此人厉兵秣马,大有贪天之心,几次对东边的鞑靼用兵,都大获全胜,不可小觑呀。”
“两年前我在漠北游历曾见过此人,任侠好武有些智谋,不想如今做了瓦刺的丞相。他既然屡屡对鞑靼用兵得手,难保不对我天朝有觊觎之心,到要给皇上提个醒。”
秦生点头称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来了这半日,怎么没见不二?”
“我派他去云盤寺给师傅送点东西,也就这三两天就回来了。”
听了这话秦生急道:“派什么人不行偏派他去,他去了公子的戒护谁来担当,若出了事,我找谁去?”
季由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清平世界,哪里会出什么事,再者说,我也是练家子,平常的毛贼响马还可以对付。”
秦生撇撇嘴待要说话又不好说啥,只郁郁道:“蜀中这一段路也还罢了,如今从这里去风陵渡三百里,进了陕西山高林密,都说关西是土匪窝子,少不得我亲自将你送到风陵渡了。”又一沉吟:“飞鸽传信给不二,让他从云磐寺直接赶往风陵渡,只有把你亲手交给他我才放心。”
季由见他这般,便涎着脸躬身一揖笑道:“又要有劳你费心了,秦婆。”
秦生也不理他,只管叫人准备鸽子,自己伏案工笔小楷写了字纸。
季由和秦生将诸事打点整齐已接近亥时,又差人往士甘处送了消息。
第二天清晨,不想竟细细密密下起了小雨,季由不敢耽搁,与秦生并三五个随从一径往勉城的东门。谁知刚出东门,就看见士甘坐在马上往这边张望,见季由过来赶忙打马上前道:“什么要紧事竟走的这样急。”
季由只推说京城里有事,需得赶回去。
士甘道:“难得你过路这里,本想留你盘旋几日以尽地主之谊,谁想竟这般不巧,心中实在有些难舍。又指了指远处一辆马车,这车上装了些本地的物产土仪,有我的心意,也有前日家母寿宴上一起喝酒的几位官员的。我原不敢替你做主收了,只是他们央的殷切,我想着也不是什么犯忌的东西,不过聊表心意的小玩意罢了,你回去或送人或自用,也不枉中川走一趟。”
季由听他说的恳切,也不便推辞。
士甘陪着季由缓缓前行,又叹道:“中川这地方原本富足,只可惜季由兄来的时候不好,正赶上这次的盐荒,看到的皆是败落萧索的景象。昨晚本地知府大人漏夜来访,提及季由兄在圣上跟前的身份,在京城里的人脉,一定要我求兄得着机会皇上跟前替本地官员说说话,并非本地官绅容不下这位盐使老爷,只是他这个一意孤行的做法,弄的官怒民怨,地方不宁啊,季由兄你也是亲眼看见的。”
“你们这位知府大人也太抬举我了,我不过一介布衣,商人而已。即便在当今圣上面前,也不过议论些珠宝玉翠,再者就是字画古玩,朝堂上的事哪里说的上话。不过,季由微微一顿道:既然士甘兄有此一托,若皇上偶然问起来,弟必当知无不言。”
“即有季由兄这话,我也好回复我们这位知府大人了。还有一事,士甘忍着笑,道:你可记得那日宴席上的于同知?见季由点头,士甘又接着说,他昨夜也特地来我家里,却为了要和你攀亲,想让我从中说和。”
季由心里本来要急着赶路,听了这话,不觉笑道:“以这位仁兄的长相,他家女儿的样貌怕是也不甚高明。罢了罢了,你还是替我回绝了吧。”
“我知道你就是这话,已经替你回了。不过这位于同知说了,说的这姑娘并不是他自己家的女孩,乃是他族兄,现任鸿胪寺西卿于正尧家的小姐,年龄不过15,样貌端方,颇为伶俐。于正尧乃是个从三品的职衔,到也配的上你的家世。”
“既是这样,到要找机会看看这位小姐。”
季由笑道:“说起这个于正尧我到想起一个人,江西巡按于廷益于谦似乎与于正尧同宗,只是不知道什么关系?我路过蜀中时听说此人奉圣命临时在成都整顿茶马事宜。四川的茶叶北运必然经过中川,过去常听说各省府道截流官茶,囤积以谋私利。今年敝号也挂了牌子采买茶叶,若打此过路,还要士甘兄照顾一二。”
士甘听了这话心里不免疑惑,季由本是皇商,奉旨贩茶,即便这条茶路上各府道打秋风,也断然不敢动他的脑筋,他这里正在揣摩,季由又道:“前边就是十里亭了,士甘兄就送到这里吧。在这里叨扰了几日,季由在此谢过,若日后士甘兄进京或有旁的事情,只管永信街南三所找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