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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帝国 第八章

母亲的电话

电话是静薇的母亲打来的。

“静薇,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静薇,我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情,很为你担心。”

“静薇,你明天回来一趟好不好?”

静薇心里很不好受,她知道母亲要跟她谈什么。16岁那年发生的事,表面上已被时间抹去了,其实在她们内心,谁也不曾忘记。16岁,26岁,时隔10年,她的身体总是堕入不堪的境地,总是违背母亲的意愿,总是滑出正常的轨道,10年近乎惩罚的生活,她不停地同自己作战,同身体和欲念作战,她总以为,她战胜了自己,可是到头来,什么都不曾改变。

第二天上午,静薇先去杂志社,准备处理完公事再回母亲家。进门的时候正碰到编辑部主任杨霄,杨霄说昨天有个叫曹自立的人送来一大堆稿子,都说是独家报导、大新闻,细翻翻却一篇都不能用,问静薇怎么处理。

“你来处理。”静薇说。

“他说是你的朋友。”

“别听他的。”

话音末落,曹自立的电话倒来了,“稿子看到了吧?”他一上来就这么问,也不说他姓甚名谁,透着股自不用多言的稔熟,“都是些好稿子啊,重头戏”。静薇真懒得跟他多罗嗦,只简单说“不合适,请拿回去”几个字,句子短得好像电报。

这下激怒了曹自立,他在电话里咆哮起来,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动物,静薇甚至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听到有个声音上蹿下跳,忽儿又打一个滚儿,利爪透过电话线就要伸过来,抓到她脸上来。

一上午都被那个讨厌的声音缠住了,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静薇就匆匆往母亲家赶。在地铁车厢里,静薇看见站在对面看报纸的男子,眉眼和鼻子竟有些像霍雨晨。隔了10年时间,她一定认不出他来了,就算是真的霍雨晨站在对面,也不一定认识他。那个孩子她就更认不出来了,他们没让她跟那孩子见过面。

有时她会看到一个孩子,觉得似曾相识,就盯着人家看上好半天。

“这是谁家的孩子呢?”

其实她看到的孩子,往往要比她的孩子要小得多,但她没有概念,想象中的那个小孩,总是好小的一个。10年后的今天,她想如果有机会,她会跟母亲谈谈关于这个孩子事,她觉得她有权知道,最起码是男是女她应该知道。

胭脂

“你现在都这么大了,妈可以告诉你,那是个女孩,生下来小脸喷红,起名胭脂。”

母亲的话,使静薇感到震惊。她一直想象他是个男孩,现在,从母亲嘴里,他却变成了一个女孩,一个红彤彤的、名叫胭脂的女孩。

“有什么线索?”

“没有。”母亲说,“我叫你来,不是跟你谈孩子的事,我听说你现在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是的。”

“他有家?”

“是的。”

“静薇,你为什么要这样呀?”

“因为我爱他。”

母亲的脸,由灰转白,再由白转为灰白。她原以为,女儿会对自己做过的事遮遮掩掩,想不到她非但不遮掩,反而理直气壮,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静薇在家里只呆了15分钟,就起身要走。继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沉默地看报,沉默地收拾房间,沉默地吸烟,从静薇的视角看,母亲如何能接受这个岩石般的男人,并同他生活在一起,实在是个谜。

静薇眼前出现了一团红色透明的幻象,她一直在想那个叫胭脂的婴儿,他竟然是个女孩,静薇一直把他想象成男孩。她走在路上,忽然觉得饿了,就走进一家快餐店里吃东西。

她要了一份热狗和一杯热咖啡,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里坐下来。

快餐店正建在两家大商厦之间,中间有个过人的宽阔的通道,不时有人从通道深处走出来,手里拎着硕大的白色购物纸袋。静薇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她觉得她即将看到一幅景象,有人抱着个红色婴儿从玻璃窗外面经过,那是10年前的一幕,将在这一刻重演。

一个背着大提琴的少年走过去了;

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翩翩地走过去;

果然,有个怀抱红色婴儿的人,从窗边匆匆走过。

静薇追了出去,通道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火焰之巅,

下午,静薇就没再去办公室,她感到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似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一边喝咖啡一边给邵伟涛打电话,她说她看见10年前的一些事情,她现在越来越把握不住自己。

邵伟涛听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静薇到底想说什么。正好他下午没什么事,放下电话就往静薇那儿赶。开着车,还不忘半路上停下来,给静薇买了一些荔枝。

静薇到家的时候,看见他已经等在门口了。

一见到他,就什么气都没有了,原本想对他发一顿脾气,说母亲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问他该怎么办。可一看到他那张平和而又无辜的脸,静薇又什么话都没有了。

“路上买了点荔枝。”他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

“下午你们没事儿了?”

“有事也得过来呀,你的事最重要。”

他眼镜上闪着诚实的光泽,让人忍不住要相信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静薇用钥匙开了门,他俩一进门便吻在一处,难解难分。

静薇本来是想把孩子的事,合盘托出,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的,可人一旦落到他怀里就完了,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里都是飘飞的雾气。他的手插进她交叉的领口,隔着某部位罩慢慢抚摸着,配合着他的亲吻,感觉欲死欲仙。她说,我好想就这样死去呀。他听了,就吻得更凶了。

他很慢地脱她的衣服。

交叉的领口正被一点点打开,某部位罩的蕾丝花边露出来一些,他伸手绕到她背后,把背后那枚金属小挂钩打开。他把她粉色的上衣和白某部位罩一道剥下来,俯下身吻她的某部位尖。

当他的嘴唇碰到那粒红樱桃般某部位尖的时候,身边的电话铃突然刺耳地响起来。静薇的一部分已被他吸吮到嘴里去,有股绵软的、欲哭无泪情绪顿时顺着每一根经络传遍全身。

她腾出一只手来接电话,声音很小地“喂”了一声。

“喂,我是曹自立。我在你办公室呢,你快点过来。”

“我……”静薇说,“我下午不过来了,家里有点事。”

趁她接电话的功夫,他已把她的齐膝短裙掀到了上边,白色内裤退到脚面,他吻她的小腿,吻完左腿又吻右腿。

电话里那人还在说“……我真的有急事找你,你快点过来。”

静薇把电话无声地挂上,她感觉到身体变得潮湿而且柔软,他的手指灵活地动着,静薇体内涌出的泉水滋润着他的动作,很快地,就将他完完全全包裹和覆盖了。

他们做爱的过程,被曹自立的电话反复打断。

电话铃总是在他们如火如荼的时候响起,他们终于习惯了那种声音,并且终于听不见那刺耳的铃声,他们相互说着喃喃私语,飘在铃声上面,身体像在海水里一样,具有某种浮力。

她在海水里被翻过来调过去。

爱你爱你爱你。

她耳朵里灌满这种声音,前一秒钟发生过什么事,她已完全不记得了。高潮就快来了,气压变得极低,空气稀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下面的冲撞越来越猛烈,他发出“啊啊”的受不了了似的低沉的吼叫声,然后,她也被传染了似的,“啊啊”地叫喊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她的嘴,她的声音含混着委屈似的,欲张又合,像痛不欲生,又像快乐之极。

火山爆发那一刻的快乐就要来了,毁灭,一切都被火焰覆盖,他们呆在火焰之巅,两股叫声扭到一处,终于,他们跌下来了,下面是废墟一样的床,床上有一小片湿漉漉的阴凉。

(10年前的胭脂,就是这一小片阴凉变的。)

做爱过后,静薇的思路终于回到正常轨道上来,她想到母亲对她的责怪及10年前那个小脸喷红的可爱女婴……胭脂。

“咱俩的事,我妈已经知道了。”

“她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都是难听的话呗。”

静薇吸了一口邵伟涛手上的香烟,然后,像模像样地把它们喷出去,说:“我妈的意思是,让咱俩尽快分开。”

他吸烟,深深地、很陶醉地吸了一口,一面吐着烟圈说:“你看咱俩现在这样儿,能分得开吗?”

母亲的出现,使静薇和邵伟涛都觉得很尴尬,幸好他们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去了,这时候,门铃被一个性急的人连按三遍。静薇慌忙跑去开门,看见母亲站在门外,脸阴得吓人。

“妈,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母亲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你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人呀?”

这时,邵伟涛已打扮整齐手提公事包往外走,“静薇,那我先走了。”遇到静薇的母亲,他不卑不亢地冲她点点头,然后从容不迫地走下楼去。

“静薇,你太让妈失望了。”母亲往凌乱的床上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一眼,就如同一把伶俐的刀片,刮在静薇心上,静薇心在流血。

“静薇啊,这些年来妈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你要听话啊……”

“妈,我听话,跟他分开就是了。”

游乐场

静薇在电话里跟邵伟涛提出分手,邵伟涛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并没当真。他每天照常开会、传达文件、做会议记录,忙得不可开交,偶尔给静薇打个电话,她手机没开,人却不在家,邵伟涛就想,她一定是忙昏了头。

邵伟涛知道,做杂志是很耗人的工作。

他还知道,静薇非常敬业,《胭脂帝国》的销售量直线上升,许多男性同行都很佩服她的才华,在短时间内,她已成为行业内的一面旗帜。所以,对于廖静薇对他的疏远和冷淡,他一开始并未当真,两个星期过去了,算算看他们竟一次面也没见,邵伟涛这才有些急了。

这天,是个星期天,老婆说要带儿子去游乐场玩,说好久没有全家一起出去玩了,让邵伟涛也跟着一块儿去。母子俩兴致勃勃地准备了水和吃的东西,正在往双肩背包里装,邵伟涛看着他们忙碌,忽然感觉这两个人仿佛与己无关似的。

儿子小伟10岁,读小学四年级,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父子俩关系相当好,10岁的儿子跟父亲说话的语气已经有点像个小大人似的了。

小伟跑过来说:

“爸,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别老成天想着工作。”

邵伟涛摸摸儿子的头说:

“是啊,爸爸听话,听你的话。”

“这还差不多。”

儿子也拍拍爸你的头。

申思怡走过来说:

“你们怎么还磨蹭呀,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

这貌似幸福的一家,浩浩荡荡出门了。

申思怡开车,小伟和邵伟涛坐在后排。小伟手里拿着一本《中国卡通》,很入迷地看着,邵伟涛却在一阵阵走神儿。这几个星期以来,静薇故意把精力都分散到工作中去,把自己弄得很疲倦,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跟他见面,大概是想慢慢疏远,从此结束这种关系。

手机一响,邵伟涛就以为是静薇的电话,慌里慌张地在包里寻找手机,直翻得满头大汗。

“你紧张什么?”妻子洞察一切的眼睛,通过后视镜的反射,落在他脸上。

“没有啊。”

“还说没有呢,看你,紧张得汗都出来了。”

手机终于在包里找到了,但对方已经挂断了,邵伟涛看了一下“一个未接电话”的号码,确定不是静薇打来的,心里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当着妻子的面,接静薇的电话是件尴尬的事,不是静薇的电话,他反到感到踏实。

电话是高胖子打来的,这家伙就是爱玩,周末又要组织活动,邵伟涛只说了句“再说吧”,就没跟他再聊下去。

“是的电话呀?”妻子问。

“啊,那个什么,是高维仁打来的。”

“你最近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啊?是吗?没有啊?”

妻子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

游乐场的巨形铁章鱼在半空中高速旋转着,邵伟涛觉得头晕目眩。他听到妻子申思怡和儿子小伟欢快的叫声,他们说咱们去乘海盗船,去不去?去不去?远远地,他冲他们挥了挥帽子。邵伟涛趁妻子和儿子去乘海盗船的功夫,躲到树荫下偷偷给静薇打了个电话,静薇的手机开着,说是正在逛街。

“有什么事吗?”

静薇在电话里冷冷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见你。”

“什么时候?”

“晚上9点,老地方怎么样?”

“好吧。”

打完电话,邵伟涛觉得自己就像变了个人,一下子有了精神,他跟妻子说,要带儿子去坐过山翻滚车,妻子问他行不行,不行别硬撑着。邵伟涛说没问题。小伟说爸爸真棒。

(在外人眼里,他们真是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啊。)

小伟很兴奋地拉着爸爸的手,跳上过山车的座位。在把安全护栏拉下来那一瞬间,他看到前面那对情侣相互对视的样子,他忽然觉得那对男女很像他和静薇。和儿子在一起,似乎不该想到另一个女人。

邵伟涛正惭愧着,突然地,身体脱离地心引力,直冲云霄而去。

真正的疯狂开始了。

颠倒颠倒,侧旋侧旋,坠落坠落。

隐隐约约,他听到有个女人尖声在喊:“小伟……”“小伟……”过了一会儿,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9点钟的约会

他把约会的时间定得有些晚了,为了不让家里人起疑心,他不得不早早出门在外游荡,他开着车沿长安街由东向西走,华丽的街灯装点梦境一样的城市,行人走在玻璃丝一样的灯光里,让人看不真切。

邵伟涛觉得,自己的目前的生活越来越不真实了。自从和静薇好了之后,他明明不想回那个家,但又极其矛盾想要地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他上下班比原来更准时,如果有什么事,他一定要往家里打电话,报告自己的行踪。

(当然,有很大一部分“行踪”是编造的。)

他呆在静薇纯白素净的大床上,趁静薇去淋浴的功夫,单指按动手机上的那个按键。那里存贮着申思怡的手机号,很快地,妻子那干练的声音就出现了:

“喂,是你吗?有什么事?”

“哦,晚上我有个应酬,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那好吧,知道了。”

她永远都是这样,永远准确、干练、没废话。她挂断电话那一刹那,随着那残酷的“嘎嗒”一声响,邵伟涛的心仿佛被“电”了一下,就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呢?转念一想又觉不太可能,是自己作贼心虚吧。

正想着,淋浴后的静薇湿漉漉地来到他身边,俯下身来亲吻他的脸。她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有一些水珠溅到他身上的肌肉上。她伸出很白的手指在那上面抚着,把每一个水珠压扁、捻碎。

不和静薇约会的日子,邵伟涛变得更加顾家,对家里每一个人更殷勤,更细致,更周到。他这样的表现难免引起妻子怀疑,可是他当局者迷,不明白这个道理。

9点钟,他们约好的那家酒吧人开始多起来。邵伟涛坐在座位上吸着一支烟,他不知道今晚的谈话将是怎样一番情形,他竟然像初次恋爱那样,心里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儿,静薇来了,灯影下晃过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表情,一身黑衣,板着一张脸。

她坐在对面,问她喝什么,只说“随便”。

邵伟涛点了一杯现榨的果汁给她,自己要了一杯咖啡。谈话开始了,从一开始就显得有些艰涩,他们之间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你上午到哪儿去了?”

“游乐场。”

“陪着儿子,还有老婆?”

“是的。”

“很好,”静薇说,“你有你的义务和责任,你是个好男人,我就不拖累你了,邵伟涛咱们分手吧。”

邵伟涛说:“怎么那么突然?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说啊!”

“你没错,错在我这儿,是我的错……”

静薇说着,情不自禁地掉起泪来。

这下可把邵伟涛吓坏了,他说你别哭,你一哭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求你别哭好不好?嗯?

幽暗的灯光下,只见他眉头微蹙,一副很关切的表情。静薇必须迅速逃离现场,要是再这样过上5秒钟,她恐怕就要撑不住了,她又将从终点回到起点,一切就都白费了。

她从他视线里逃出来,拒绝他的追逐,不开门,不接电话,因为她已经提出分手,就不想再把这话收回来。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自从16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静薇的母亲就成了时时刻刻为女儿揪心的母亲,怕她出事,怕她再次陷入不好的境地,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做女人,一步走错,就步步走错。”

静薇觉得,母亲的话是对的。

玻璃婴儿

隐隐约约的婴儿的啼哭声又来了,那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让女人有种不祥的幻感:10年前那个见不得人的女婴,到现在还在哭,她一天也不曾长大过,她被包在殷红如血的蜡烛包里,放在玻璃柜里。

她啼哭,只会啼哭。

她没有妈妈,没有爸爸,她到现在还只是个婴儿,就关在医院实验室的玻璃柜子里,她太可怜了。

静薇是以记者的身份进入医院的某间实验室的,浓烈呛人的来苏儿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老主任很客气,他笑容诡秘地贴近静薇耳朵小声说:“参观的意义实际上有许多种。”

他仿佛一眼看穿了静薇内心隐埋10年的秘密,用一根魔棍般的手指,抵在纹路开裂的嘴唇上,像是发出轻微的“嘘”声,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后来静薇听到他在说:

“你得轻点儿。这里是实验室,我们从来都不开放的。”

又说:“照相机不允许带进去,明白吗,嗯?”

静薇换上跟老主任一模一样的白大褂,跟在老主任后面,走上通往迷宫之路。她的采访证放在兜里,所以心里有底。她对自己说,我不过是例行公事,了解一些有关妇女生育方面的问题,毕竟,《胭脂帝国》是一本女性刊物,专门研究女性自身的问题。

他们穿过一个斜坡走廊,向左转了五个弯,继而又向右转了六次,终于来到位于医院最隐秘位置的浸泡着古怪婴儿尸体的实验室。里面很黑,开关在房间外面,老主任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启动了开关。

在16盏日光灯起伏明灭的颤动中,静薇看见了那个装在瓶子里婴儿,她蜷缩着,脸很皱,她苦涩的模样就像实验实来苏儿水的味道,那是天下最奇怪的味道,又苦,又凉,令人想起流血、受伤、缝合、溃烂和死亡。

室内有许多这样的瓶子,每个瓶子里都有一个死去的婴儿。

“他们都是10年前死去的婴儿。”老主任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他似乎要道出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他阴暗的眼晴里反射着日光灯坚硬的蓝光,他说:“10年前组建这个实验室,是我亲手把他们装进瓶子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