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扬扬落下，漫山的桃梨花粉白粉白一片，经无根水滋润更显粉嫩。

村民们穿着最普通的棉布麻衣，披着蓑衣，提着篮子，里面是祭祀用的纸钱与香烛，还有应季的山果，三三两两结伴上了山，平日里闹腾的孩子也乖乖地跟在大人身后。

整个村子里空荡荡一片，只有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夹杂着清风微凉摩挲树叶的低语声，但也唯恐惊扰了安静的氛围，低低的、不真切，反而更显得冷清萧瑟。

透过朦胧的雨幕，一青色窈窕娉婷，凝脂玉手扶着伞柄，缓缓行走在一片朦胧之中，宛如水墨山水画中的仕女有了点睛之笔，又似久居世外桃源的仙子来了闲情逸致以美景慰寂寥。

油纸伞上汇聚了点点雨珠，顺着纹路滴落在地面又溅起打湿女子裙袂。

女子身前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池塘，雨水太轻，甚至没能在水面砸出一点涟漪，可是它又是那般无处不在，润物细而无声。

“怎么在这边，外边凉，回去吧。”顾奕目光沉沉，不动声色走到女子前边，盯着女子伞下露出的半边脸，不知是否周围景物衬托，那般清冷。

朱唇轻碰，“无事。”一声轻叹，感慨一般，“村子都空了。”

“清明时节，都祭奠亲友去了。”顾奕解释道。

陈储玉将伞上抬，整张面容显现出来，打量着顾奕一身黑色劲装，墨发微湿，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水汽。

那双往常会说话般的眸子有淡淡疑问，顾奕知道她是在问自己为何没去。

“村子太空，总要有人守着。”

这回答倒是出乎陈储玉的预料，她浅浅一笑，如那吹拂过水面的清风，转瞬即逝，风过无痕。

顾奕没来得及读懂其间意味，就见陈储玉朝自己抬步而来，拿着伞的手臂抬了抬，示意他接过去，自己揉了揉酸软的手腕，有那么一瞬他好像又看见了曾经任性的她。

陈储玉突然靠近，独属于女子清淡的馨香弥漫鼻尖，让他一时恍惚，可女子只是笑着将他腰间挂着的剑推入剑鞘，严丝合缝，许是他收剑时没合拢。

“教主大人，剑收好了，可不要伤了自己。”

不要像曾经拿着它去沾染鲜血那样，培养它的煞气反而反噬自己。

顾奕闻言心一沉，她果然还是在意，在意魔教的所有事情，魔教的名声，魔教的……恶。

可惜，如那清明时节祭奠的人一样，很多事情选择不同的路，便再也不复来时路，往事不过只能用于祭奠罢了。

谁怀念谁动心，谁就先输了。

可是，已经选择的路，哪有后悔的道理，所以阿玉，他们的曾经，关于落霞山庄的曾经，她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日子还很长，但他不会放手就是了。

顾奕长臂一揽，握住女子盈盈不堪一握的腰，眸底深沉，不顾女子眼中的震惊不解，低沉道：“阿玉可知，对于这个村子，魔教中人来说，今日是死寂也是新生，去看看？”

“你……”陈储玉试图推开男子的手，可两人手相碰，她忽然想到什么，垂下眼眸没了动作，这动作落在旁人眼里，好似默许，带了情侣间的亲昵。

雨雾之外，一人同样执油纸伞，惯来保持微笑的脸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模样显得僵硬，更遑论其上挑的狐狸眼中一片暗色，更显得诡异。

“陈大小姐，可不要真的耽于情爱，希望我们的计划，一切顺遂啊。”低低的语调辗转悠悠，晃得人心跟着颤颤。

陈储玉跟着顾奕在山中弯弯绕绕，也许是下雨的原因，山中的路并不好走，不过身旁的男子好像早已经走惯了一般，带着她也并不显得吃力，反倒是她这个没走过山路的人捡了个轻松。

这不由让她想起两人从悬崖底那个老医者那出来，大片的山也是他在前面开出一条路来。

不多时竟然找到了一处桃花林，地势相对平坦，桃花压枝，粉粉嫩嫩，风吹过还有桃花雨浪漫至极。

陈储玉一时看得痴了，在现代与上个世界，前者因为忙忙碌碌，后者因为为任务烦扰，属实她都没怎么看过这般美景。

她回回神，只是可惜啊现在不是良辰。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有人来了。

陈储玉连忙从顾奕身边推开了一段距离，任由自己半边身子暴露在绵绵细雨中，顾奕见此微微皱眉，撑伞的手向前倾。

“姐姐，是你。”一个披着宽大蓑衣背着小背篓的姑娘弯腰走过来，见到他们二人眼里有一丝惊喜。

是青佳，那个客栈里那群姑娘中为首的姑娘，说来她知道这些女孩们来了魔教，可是她现在还是那次分别之后第一次见面。

青佳看了看陈储玉身旁高大的男人，礼貌问了声好，“教主。”

顾奕淡淡应了一声，青佳并不为他的态度所扰，腼腆笑着邀请陈储玉一起。

“姐姐我们在采集桃花花瓣，姐姐要与我们一起吗？”

“你们采这些桃花做什么，为何不放晴了再采？头发都打湿了。”

“听村里的叔叔婶婶们说，今日要举办一场宴会呢，我与妹妹们闲来无事，就想着摘些桃花瓣做些糕点。以前在家中我的母亲与我说下过雨，雨水可以洗去尘埃污秽，这世间万物大多都干干净净了，此时采摘正好，花的娇嫩与芳香，雨水的滋润都是此时桃花最好的姿态……而且，这一场雨感觉要下好久，到时候这些花都被打下来了，可就不太妙了。”

陈储玉笑笑，点点头。

“挺好。”

不过还是回绝了女孩的邀请，女孩也不恼，清甜地笑笑告辞。

她望着一片桃花出神，这女孩才来了魔教这个村子几日啊，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再不见初见时的阴霾。

而这一切，归功于什么呢？

顾奕低头看着身旁女子陷入沉思的模样，唇角牵动了些许，伸手拿下了女子青丝不小心沾上的一片破碎的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