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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随云散 飞花逐水流: 金陵十二钗的归宿 §以目相送

有一个被称为“靖藏本”的古本《红楼梦》,二十世纪中叶一度浮出水面,却又神秘地消失。阅读过这个古本的人,抄录了其中若干独有的批语,寄送给当年的红学家们。这些“靖藏本”批语也就随之传播开来。我对这些资料也很重视,把它们也纳入了自己探佚的参考范围之内。但是,“靖藏本”在第六十七回前,有很长的涉及全书结尾的批语,我在探佚时没有采纳。

经不止一位红学家研究考证,基本达成共识:古本《红楼梦》的第六十四、六十七回两回不是曹雪芹的文笔,也不是高鹗弄出来的,应该是跟曹雪芹比较亲近的人揣测曹雪芹的构思补缀的。

一些红学家认为,虽然第六十四回的前半回大体是曹雪芹留下的,但是第六十七回正文全不可靠。批语的价值也就格外可疑。在现存的其他古本里,第六十七回没有任何批语,使得“靖藏本”的批语的确很独家。在这一回的批语中,被抄录者过录下来的文字简直无法阅读,甚至是错乱到不知所云的程度。这也是我不敢采纳的重要原因。我勉强点读后得知,这部分的批语大体是说:作者最末回写宝玉“撒手”达到“了悟”。他出家不必削发,回到青埂峰时,仍是在甄士隐的梦里。前面引领他回归的人是尤三姐。而我的探佚,在最末一回却出现了二丫头。

我比较看重二丫头,认为她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起到令宝玉顿悟升华的作用。第十五回,宝玉随凤姐去了一处农庄。对凤姐来说,这不过是找处地方暂且“更衣”;对宝玉来说,却是来到了一处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环境,令他产生了新鲜的生命体验。在农庄里,宝玉遇到了二丫头。她是一个淳朴的村姑,后来还纺线给宝玉看,使他大开眼界。

本来这段文字似乎也没有什么警动读者之处,但登车离开农庄时,曹雪芹却写道:“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关于二丫头的出现,脂砚斋批语指出:“处处点情,又伏下一段后文。”她在“以目相送”“车轻马快”侧旁又批道:“四字有文章。人生离聚,亦未尝不如此也。”“四字”多被认为是“车轻马快”,我却觉得更应指“以目相送”。

宝玉的眼神体现出他内心对囚禁于富贵之家的大苦闷,以及对复归淳朴田园生活的大向往。同时,这也是一个大伏笔。最后,他会在二丫头的引领下顿悟,从而“悬崖撒手”、复归天界。“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曹雪芹用“由色生情,传情入色”八个字作为顿悟的桥梁,超出了传统世俗佛教的“色空”概念,强调了“情”在宇宙人生中的重大意义。

很多人用现成的理论解读《红楼梦》。王国维早在二十世纪初就试图用叔本华的悲观哲学来阐释这部奇书。二十世纪中叶,红学家开始用俄罗斯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的文艺观点,特别是***提出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理论分析论证《红楼梦》的主题与人物。进入二十一世纪,人们又用康德、尼采、海德格尔的哲学和女权批评、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等诠释《红楼梦》。

在十八般文艺批评的利器中,凡可取之处皆可借鉴、使用。我自己的研究也一直借鉴、使用原型研究和文本细读的方法。但曹雪芹写《红楼梦》是超越理论的。他不是在既有理论的指导、启发下写的这部小说,而是自创了“真事隐”又“假语存”的文本。他在书中“处处点情”,以“情”贯串全书,似乎在启示我们:宇宙人生中最宝贵的事物,不是功名利禄,不是传宗接代,不是声光色电,而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情感享受。哪怕只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只要享受到了真情,人生就有了实在的意义与价值。

我曾说,自己的红学研究从秦可卿入手,可称“秦学”。其实,更准确的称谓,应该是“情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