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春梦随云散 飞花逐水流: 金陵十二钗的归宿 §相对笑看

王夫人抄检大观园的导火线,是傻大姐在大观园山石上拣到的一个绣春囊。绣春囊究竟是谁落在那里的?绝大多数读者都认为是司棋的情人。抄检时,迎春的箱子里抄出了司棋表兄潘又安写给她的一封密信。信里面提到:“所赐香袋二个,今已查收。”潘又安在潜入园子与司棋幽会时,可能至少佩戴着一个绣春囊。他们在隐蔽处宽衣求欢,却被鸳鸯无意惊散,潘又安在惶恐中把绣春囊落在了山石上。这是顺理成章的解释。但是,对于这个问题,也有另样的解答。

一位叫徐仅叟的人认为,遗落绣春囊的不是司棋、潘又安,而是薛宝钗。这位徐仅叟是晚清的官僚文士,是跟康有为、梁启超志同道合的人。对《红楼梦》里描写的人情世故,他显然比我们更了解。作为饱学之士,他这样解读自有其逻辑。

在抄检大观园的第二天,惜春“矢孤介杜绝宁国府”。尤氏被惜春抢白了一顿,怏怏地到了抱病疗养的李纨住处。她们还没说多少话,就听人报,“宝姑娘来了”。果然是薛宝钗到。

王善保家的在头晚抄检时提出,王夫人不让抄检亲戚。薛宝钗和林黛玉都是亲戚,但薛宝钗住的蘅芜院秋毫未犯,林黛玉住的潇湘馆却没被放过。在这些地方,曹雪芹下笔很细,他虽未明点王夫人的心态,却可以让聪明的读者对王夫人诛心。抄家的浩荡队伍虽然没有进入蘅芜院,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薛宝钗探得虚实后,第二天就来到李纨这里,说因为母亲身上不自在,赶上家中可靠的女人也病了,所以她需得亲自回去照料一时。从大观园撤回,薛家需向老太太、太太说明,或者去跟凤姐说明。但是,宝钗强调,“又不是什么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横竖进来的”。她只来知会了李纨,并托她转告。对于宝钗的撤离决定,曹雪芹写了李纨和尤氏的眼神。“李纨听说,只看着尤氏笑,尤氏也只看着李纨笑。”几个人一时间都无语。在尤氏盥沐之后,大家且吃面茶。

李纨和尤氏相对笑看,那应是无声的浅笑,是心照不宣。她们都深知宝钗的心机。薛宝钗真是随处装愚、自云守拙。

宝钗见识丰富,高雅低俗无所不通,即便她有绣春囊,也并不意味着她心思淫荡。她哥哥薛蟠一定有不少这类东西,也让她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是,她把那东西带进大观园并遗落在山石上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徐仅叟想把这一点解释圆满,恐怕也不容易。尽管如此,我觉得徐仅叟的观点仍有参考价值。宝钗是有“热毒”的,须时时吞食“冷香丸”来平衡自己的身心状态。

我们可以把宝钗和宝玉、黛玉对比一下。宝玉、黛玉虽聪慧过人,却“五毒不识”。他们不懂仕途经济。不仅宝玉不会使用称银子的工具,黛玉也不识当票。他们坐在台下看《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却不会背其中的唱词。虽然他们接触到《西厢记》的戏本后欣喜若狂,但是宝钗早在幼年时就把《元人百种》都浏览过了。宝玉不识绿玉斗的贵重;黛玉不知梅花雪烹茶才称上品,而旧年蠲的雨水“如何吃得”。宝钗之所以能成为当时贵族家庭的模范闺秀,不是因为她单纯、真诚、透明,而恰恰是因为她什么都知道却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说话、行事常常让别人心下明白却又无法点破。这是她在当时社会环境中游弋的优势,但这也使她即便获得了宝玉的人,却无法获得宝玉的心。

宝钗来辞别,李纨、尤氏先只是相对笑看,无语应付。后来,李纨才说:“你好歹住一两天还进来,别叫我落不是。”这时,宝钗冒出一句很厉害的话:“落什么不是呢,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卖放了贼。”宝钗不该如此绵里藏针。脱口而出的“你又不曾卖放了贼”是否真正表明,她对抄检一事除了回避,还有某种微妙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