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正乾没见到齐铁石,他跟芮晓旭说,他是去了坞镇,也找到了齐铁石的小院落。那真是一座漂亮的小院落,围在花草中,青砖绿瓦,藤蔓爬满了墙,看着就有情调。可惜一把大铁锁挂在门上,告知主人不在。
范正乾以为齐铁石去写生了,老人现在迷恋上写字作画,非常执着。这也是姓江的老板告诉他的,还让他特意带了上好的颜料和十几支画笔,作为礼物送给齐老。“老先生别的礼物早不稀罕,指不定送这些,还能收下,这叫投其所好啊。”江老板也算是有心之人,关键时刻替范正乾出了不少主意。范正乾在坞镇候了三天,没人,不敢再候下去了,开始四处打听。
“你是问齐老头啊,走了,说是去他妹妹家。”
“妹妹?”范正乾真还不知道,齐铁石还有一妹妹。一丝失望掠上来,他问镇上人,齐老妹妹在哪?镇子上的人有说香港的,也有说台湾的,美国英国都有,就是没个确信。后来有位自称是啥也知道的中年人告诉他,齐老妹妹在香港,妹妹还有个女儿,据说以前在英国,前些年回到了国内,他让范正乾去找女儿。“也是大老板呢,在国外都有不少产业。”中年人道。
“她这女儿叫啥名?”范正乾也是急昏了,乱问。
“这个可不晓得,只听说长得很漂亮。”中年人说这儿,咽了口吐沫。范正乾才反应过,遇到一个不靠谱的人。
后来又问别人,齐老究竟啥时能回来?镇子上的人说:“这个更说不准,这人没定性,天南地北,哪里好玩就去哪。”有好事者问范正乾找齐铁石做什么,范正乾没敢说实话,只道是朋友,专程来看望齐老的。
“他朋友多呦,经常有高级小车在他家院落前停呢,不过这人脾气怪得很,人家小车停三天,他都不开一次门,天下真还有这种怪人。”
“那他一直没回来?”芮晓旭忍不住问。
“回来了。”范正乾中断自己的讲述,低头道。
“回来怎么没见着?”芮晓旭也是让范正乾给说糊涂了。
“我看见了一个人。”
“谁?”
“冤家,周船雨。”
“啊——”
“她跟齐老一齐回来的,但只住了一夜,第二天我赶去时,门上又挂了锁。”
“这样啊。”芮晓旭大失所望。
“我不死心,又等了一周。邻居告诉我,齐老去英国了。”
“又去英国?”
“这次不是去工作,好像也是为船的事。”
“船?”芮晓旭越发惊讶。
“对,船。我相信,他的心还在船上,只要心里有船,我就一定能见到他。放心吧晓旭,英国人的钱,我们不用赔的。”
“真不用赔?”芮晓旭感觉范正乾说话有点不着调,担心是受了刺激。
范正乾却非常有信心,学年轻人那样狠既地击了下自己双掌,道:“只要齐老肯帮忙,难关一定能攻破,我就不信我范正乾会倒在一条船上。”
说完,范正乾抓起烟,狠狠吸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芮晓旭的心思也恍惚了,忽而是范正乾,忽而是齐铁石,有那么一刻,甚至想到了齐老妹妹的女儿,她会是谁呢?想着想着,芮晓旭猛地打出一个冷战,天啊,该不会是周船雨吧?
不,不可能!芮晓旭坚决否定了这点,怕自己走神,不敢再乱想下去。回头看住范正乾,那张被岁月熏黄熏黑了的脸一下让她难过,心里不住地道,一个固执得可怕的人,怎么就醒不过来呢?
芮晓旭没敢告诉范正乾,西西小姐马上要到,英方的诉讼也差不多快要结束,用不了多时,判决就会下来。一亿美金,海宁逃不掉的。英国人做事跟我们完全不同,让步于你时,看上去没有原则,怎么让都不过分,一旦打破这种友好局面,诉诸法律,那就完全是另回事。而且节奏快得要命。要知道,涉外法庭办事效率远高于一般法庭,斯密特·高上诉时又动用了英领事馆,领事馆插手,判决能慢?
芮晓旭再次替范正乾担心起来,范正乾不让她担忧,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海宁还没被逼到绝路上。“相信我,会有办法解决的。”范正乾重重说。芮晓旭的信心又被范正乾鼓舞起来,这是一个击不垮的人,不管任何时候,他都能给人力量。
“被偷又是怎么回事?”后来芮晓旭问。
“哈哈,这说起来可就精彩多了。”吃饱喝足,又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范正乾心情好了许多,说到开心处,情不自禁地大笑。范正乾去了文昌沙。文昌沙是江门船厂最为集中的地方,跟奉水河差不多。据范正乾说,他和迟兆天创业的时候,江门的船业已经很有规模,尤其文昌沙一带,大大小小的船厂多得令人数不清。为了学技术,也为了学经验,他们总是往江门跑,来了就去文昌沙,所以范正乾对文昌沙这一带很熟,也有感情。见不着齐老,范正乾也没心思回去,回到奉水又能怎么样呢?他不甘心,他想在江门找找灵感。
范正乾最终来到了文昌沙,这是当年激发过他的地方,现在同样能激发他,让他从困境中走出来。谁知文昌沙让他大吃一惊,变了,彻底不像了,猛一看,范正乾以为走错了地方,仔细辨认,没错啊,这就是文昌沙,他跟老迟以前常来的地方。要说脚步没往这边送,也就三五年光景,怎么会成这样呢?呈现在范正乾眼前的,不是当年那个欣欣向荣热火朝天的文昌沙,粗看是一片废墟,破败劲惨不忍睹。废墟一般的残垣,四处像垃圾一样堆放的大小船只,有些船已锈迹斑斑,根本看不出是船,倒像是被岁月抛弃了的老人,坐在那里哀哀哭诉……
落伍了。范正乾长叹一声。那一瞬间,他忽然承认起迟兆天来,迟兆天总是怪他思想僵化,脑袋不开窍,死抱住船业不放。是啊,船业是过去式,一个曾经的梦,自从遭遇经济危机,全球经济走冷后,传统工业无一不受冲击。不只是内陆,就连香港、英美这些发达国家或地区,传统制造业也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他听西西小姐说,斯密特·高所以不再给他宽限时间,是因为他自己也遇到了麻烦,投资美国和新加坡的船业遇到了两连败,斯密特由大船东一下变成了穷人,迫不得已,才将他和海宁告上法庭。
世界波。可他想不通。为什么传统工业就越来越呈弱势了呢?范正乾是泥腿子出身,跟老当家迟海清一样,没多少文化,他还好一点,读完了中学,迟海清只读了小学。他们能有今天,一是赶上的时代好,改革开放,几次大的机遇都让他们把握住。二来呢,凭的是一股子干劲。对两年前暴发的美国次贷危机,范正乾压根不懂,只是听同行们说起,或在几期培训班上听过。范正乾想不明白,美国发生的危机,怎么会影响到江北,影响到海宁?但它实实在在影响着了,而且很大。海宁这两年遇上的一系列麻烦,跟这不无关系。
迟兆天是跟他想法完全不同的人,跟他父亲老迟差距就更大。老迟和他,什么时候都强调抓住船业这个根本不丢。迟兆天不,一看传统行业不景气,就想走捷径。这些年地产业十分火爆,四处都在上马,天天在圈地,迟兆天蠢蠢欲动,一心想做大地产业,想成为江北地产界老大,还想进军旅游业。说这个时代,只有这些行业才能产生强者。“你瞧瞧,全国各地,哪里不在炒作地产,天天能看到地王,楼价飙得让人想死。放着这么容易的钱不挣,我们是不是脑袋瓜真的进了水?”
范正乾不表态,虽然在公司里,他左右不了迟兆天,但他得让迟兆天知道,他还在,没离开海宁,他不主张海宁乱来,不想将海宁引到一条没有船或不重视船的道路上。他至今还记得,当初跟迟海清创业时两人发下的誓言,就在文昌沙,那时候他们的船厂已经建了起来,投资两千四百万,这在那个时代,已经是很大的手笔。两人跑到江门取经,顺便请几位工程师过去,帮他们带工人。条件谈好后,两人在江边一家菜馆填饱肚子,迟海清不想回,说还想到文昌沙来看看,或许还有什么没看到的呢。于是两人又跑过来,岸边转悠了一个下午。
夕阳的余晖泼洒在江面,江边大堤也被铺上一层金灿灿的颜色时,迟海清拉着他,从一家刚刚建好的船台上走下,指着远处新起的一排排厂房说:“我们将来一定要把分厂建到江门来,要把这些小厂全吃掉,正乾你有没有信心?”
“你有,我就有。”范正乾说话总是这样,似乎永远属于服从地位。正是他的这种从属风格,才促成了迟海清,也促成了海宁。一山不能藏二虎,龙多不治水,这是范正乾打小就懂的道理。两人或多人创业,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成为主心骨,成为企业的灵魂,其他人不管多能干,都得学会服从,学会响应。不然,内部就会分裂,就会矛盾不断纷争不断,最终非但业创不成,怕是朋友都没法做。这么多年,范正乾始终坚持着这个原则,哪怕有时迟海清决策失误,给海宁带来灾难,他也能微笑着接受。人嘛,哪能不出错误。到后来,迟海清出事,企业交到儿子迟兆天手上,范正乾虽然比以前更沉默,但在大事上,他不糊涂。
他跟迟兆天是有不少矛盾,有关于企业发展方向的,有经营理念的,更有生活细节或做人原则上的,但每每僵持不下的时候,范正乾都会无奈地选择让步。老了,有时候他会这么叹,有时呢,又不服老,更不服输。先让他折腾,不碰石头不回头。他料定迟兆天有一天会后悔,会从他说的“捷径”上退回来。做人哪有捷径,所有的捷径不过是忽悠你上当。可有人偏信。说穿了,还是内心里缺一样东西。坚守。别的可以由着迟兆天,船业这一块,不由他,必须自己说了算,这便是范正乾坚持的原则,他也只能坚持这么多。
当初跟英国船东签订合同,迟兆天就不同意,种种理由阻撞拦,范正乾不理,我行我素。他怎么能把这么好的机会放弃掉,拱手让给别人,尤其是虎视眈眈的老对手南洋!要知道,当初他那么大胆,一口气签下八条船,就是跟南洋对着干。
南洋一直没死心。从创始人周健厚开始,就一直拿海宁做对手,周健厚拼了十年,没把海宁吞掉,相反,海宁反而越做越大越做越强,他儿子周船奉哪能服气,时时处处想着跟海宁为敌。现在又有了周健厚女儿周船雨,对海宁的威胁就更大。不知什么原因,范正乾总觉得,南洋真正的威胁,会来自这个“洋丫头”。周船奉他不怕,此人虽然野心大,可招数就那么点,而且一身坏毛病。一个人一旦心术不正,那就什么也做不成,甭看他会一时成功,那只是一时,而做事要一生一世,甚至几世。对这个周船雨,范正乾却是充满了戒备,此人不可小瞧。
可惜迟兆天认识不到,到现在都不把周船雨放眼里。轻视必将酿大患。这是范正乾心里最最不安的。他容得了迟兆天的好胜冲动意气用事,还有凡事挑捷径走的人生哲学,却容忍不了他夜郎自大刚愎自用的轻狂。但是,现在他却没了跟迟兆天坐下来理论的机会。一条大船,将他彻底打进了监牢,作茧自缚啊。
此次刻意来文昌沙,他就是想问问,他一心想造出世界上最大的船,想让中国船业有个质的飞跃,至少不输给别人,有错么?没人回答他。江风习习,吹得他有些发凉。当年迟海清在这里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迟海清跟他走在江边,突然问:“正乾啊,如果有一天我们失败了,你后悔不?”
“后悔?”范正乾回头盯住老迟,老迟大他十二岁,整整一轮,是他带他出来创业的。当时他在一小船厂给人当帮工,每月挣不到五十块钱。老迟说五十块钱能干什么,委屈你了,再说我知道你是个有志向的人,不会这么委屈自己。范正乾问老迟怎么知道他有志向,老迟笑说,做人有两样东西你必须会看,一是自己,要看透自己,自己到底是块啥料,能干成什么,就要把自己放到什么位置。既不能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更不能屈就,不能把自己埋没掉。第二呢,就是要学会看清别人。人做事是需要帮手的,要找跟你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看,你呢,就是我迟海清挑中的那个志同道合的人。
范正乾那时还年轻,老迟说的话,一半能懂,一半懵懂。他不解地问,人怎么能是东西呢?老迟笑得更猛。人为啥不能是东西?这个世上所有的物件都是东西,人不过比它们特殊一些。特殊在哪?范正乾追问。老迟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人会想问题。
人会想问题。这是范正乾人生中听到的第一句有哲理的话,也可以说是后来指引他人生的一句话。是啊,人会想问题,反过来呢,就成人要想问题。问题就是事物,就是困难,就是社会,就是你所从事的事。想就是思考,就是追问,就是总结。人只有不停地去思考,去追问去辨别,才能解开这个世界的谜,也能解开心中的谜。这些谜解开了,人就不再困惑,世界也变得简单起来,做什么才能从容,才能得心应手,而且有乐趣。
乐趣两个字很重要,范正乾做事,就图个乐趣,乐趣不是乐子,不是热闹,乐趣是内心想法跟世界的吻合,是世界对你的召唤,更是你干事的动力,没乐趣干什么事,又能干成什么事?范正乾最烦那些一边干一边叫苦连天抱怨不断的人,抱怨你还干什么,不如回家去。
就这样,范正乾跟了迟海清,开始创业了。后来才发现,迟海清真是对他熟悉,可以说是吃透了,他心里想啥,不用说出来,迟海清就能看到。迟海清最大的能耐,就是知道你想干什么,而且总能把你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让你把心中想法绘出来,变成一条条船。
了不得啊,这样的人才是统帅,才是干大事的料,不服不行。范正乾的确服迟海清,不服就不会跟定他不走。中间不是没人撬过杠子,说迟海清专横、刚愎自用,在他手下真是委屈了。范正乾呵呵一笑,人要是受不得委屈,那还怎么活?这世上大多数人是为委屈而来的,世界早已为你布好了各色委屈,就看你受得受不得。受下去,你就站起来了,受不下去,逃,你就永远被关在成功之外。别处是有好风景,但那些风景到底是不是为你布置的?一句话,还是迟海清说的,人得先看清自己,看清自己才不会迷失方向。然后再看清别人,看清别人就不会找借队友,要想成事,队友很重要。那些前来“请”他的人,无非是见海宁有了起色,一天一个样,就想借助他走捷径,也打造出一个“海宁”来,可打造企业有那么容易?
范正乾笑笑,想想这些年跟老迟一同走过的路,哪是用辛苦两个字能说尽,千难万险啊,有时被逼得走投无路,有时感觉已经站到了悬崖上,有时呢,觉得一晚也熬不过去。但他们一次次挺了过来,重要的是,范正乾享受到了快乐,做人的快乐,做事的快乐。他爱海宁啊,爱海宁的一切。
那时老迟问他,万一哪天失败,会不会后悔?范正乾想也不想就摇头,后悔是个啥,他字典里从来没有后悔这个词。一个人一旦决定为一件事付出,那就义无反顾,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哪有后悔之说。再说怎么会失败,不会的。
那天老迟心情也很好,是江门这方水土激发了他。老迟说,这世界上有两个地方,适合他和范正乾干事。一是奉水,二是江门。还说就算将来失败了,千万不能灰心,他俩哪也不去,不跳江不投河,就背着铺盖圈来江门,这里有灵气,一定会激发他们重整旗鼓。
范正乾在废墟一般的江岸上坐了一个下午,时而缅怀时而追忆。他不承认自己失败,怎么能失败呢,他只是遇到了一个瓶颈,一个看似很难但一定会解决的问题。得给我时间,他冲自己说,我会有办法把它敲烂的。他给自己打气,他现在必须给自己打气。全都看他笑话呢,大船是他力主要造的,当初的原因不只是为了挣英国人的钱,挣钱他可以选择别的,是赌气。看着被时代甩去的船业、船厂,他的内心深处一波接着一波,无法平静。
后来,那些生了锈的废船还有丢弃的码头船台,好像懂了他的心事,一时间竟齐齐地向他投来慰问的目光,岸上忽然充满了暖流,范正乾忍不住就流下几股子老泪。他终于记起,这天是他六十岁生日,生日啊,他已活过一个甲子,跟迟海清创业时,他才刚刚二十岁。
四十年!他把人生的一大半交给了船,他手里造过的船,到现大已记不清有多少,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是中国的海,中国的江,中国的河,只要有航线的地方,就肯定有他范正乾亲手打造的船。他攻破的技术难题不知有多少,小到特殊螺丝的发明,大到长方形钢板加工成“马鞍”“帆板”等外形的特殊工艺,还有密封、精度控制高精细技术。可谁能想到,最终他会倒在焊接这个难题上。
太高估了自己!那个下午,坐在文昌沙的太阳底下,范正乾终于承认,当初跟英国船东抢订单,是自己太高估了自己。他范正乾虽然是个人物,可毕竟是甩着一双泥腿子出来的,过去那个时代他行,现在这个高精尖快准狠的年代,他跟不上趟。
范正乾是在过生日的路上被抢劫的。他坐了一下午,双腿麻木,目光也渐渐倦怠,不能再坐下去了,再坐下去,会把心头残留的那点信心还有激情全坐掉。他不愿输,也不能输,必须振奋起来,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做。他起身,拍打下屁股上的沙土,冲文昌沙说了声再见。
既然记起了这天是自己生日,就要过。他想给老婆打个电话,又一想,这次出来,跟谁也没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他同样不想让柳芝知道。这辈子,柳芝跟着他受了不少罪,担了不少心,大船出事,柳芝比他还发愁,白发都添了不少。不能再给她添压力了,让她跟着负担这些,不公平。范正乾打算自己给自己过个生日,天塌下来,生日还得过。他这么想着,开始往回走。
快要离开江边时,突然有个影子冲他跑来,范正乾以为是找他有事,驻足,那是一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出头,范正乾还友好地看住他,谁知他刚到跟前,二话不说就给了范正乾一拳。范正乾被他打懵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在他发愣时,小伙子一把抢过他手包,又给了他一脚,狠狠地将他踹倒在地。还不甘心,顺手拣起一石块,恶毒地砸向他。范正乾赶忙伸出胳膊,也算他反应还算灵敏,不然,那一石块他脑袋就开花了。
砸完石头,小伙子拿着包就想跑,跑几步又回过身来,这次他掏出了匕首。范正乾忍着剧痛,吃惊地问:“你想做什么?”边问边往后缩。小伙子阴阴地看住他:“身上还有钱没,全拿出来!”
“你想抢劫,这是犯罪知道不?”范正乾想说服小伙子。小伙子哪听他这个,又重重踹他一脚。这次是踹胸口,范正乾直觉腹腔都被他踹烂了,一边捂着胸脯一边说:“你好狠啊,年纪轻轻……”轻字还没落地,头上又挨一下。小伙子一定认为他是有钱人,将他打昏,身上搜了个遍。可能是没搜到太多现金,失望了,竟把他上衣脱走了,皮鞋脱下来扔到了江里。
等他醒来,天已黑透,他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傻地坐在废墟上,腰痛,腹部更痛。努力着站起,朝后看去,远处的灯光星星点点,似鬼火,而他所在的这一片,居然一点灯光也没。后来他才记起,自己被人打劫了。
“那您报案啊,怎么不报案?”芮晓旭听得心里一阵惊一阵悚。
范正乾黯然一笑,喝了口茶,道:“能报么,我要是一报案,全世界不都知道了?”
“知道能咋,总比困在这里受罪强。一个大老总,居然让人抢了,听上去像天方夜谭。”芮晓旭一边给范正乾续水一边感慨。
范正乾说:“晓旭你不懂,真是不能报警的,我这次出来,本身就偷偷摸摸,一旦报警,还不让别人笑话死?”
“那就这么让人抢啊,万一再出啥事呢?”
“不可能再出啥事的,对了,我不在这段日子,公司怎么样,正常吧?”
“还能正常,全乱套了,到处找您。我说范总,您就甭再折腾了,大船失败,也不全是你的过错,再说我们遇到的是世界性技术难题,急也没用,得慢慢想办法。”
“可我担心的是赔款啊。对了,你有没有跟西西联系,我看西西小姐听你的,你还是费点心,让她多做做斯密特的工作,船我肯定交给他,如果不再宽限时间,可以付违约金嘛。再怎么着,违约金也比赔款少吧,海宁现在哪有钱啊?”说着,眼里又滚过两道子愁。
芮晓旭懂范正乾的心,更理解他的苦衷,事实上范正乾的苦衷就是整个海宁的苦衷,更是她芮晓旭的苦衷。她想帮范正乾,放下这负荷,能变得轻松一些,可她无力啊。想让英方再让步,怕是没这可能,她在西西小姐面前能争取的,几乎全争取了过来。“对不住,范总……”
范正乾定定看了会芮晓旭,明白过来。“好,啥也不说了,你也不能白来一趟,江门这地方,还是很美的,我带你转转,转完我们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