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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 第四章管理者将自己当成上帝

母亲来电话了。

史睿枫刚要向母亲检讨,这段时间他真是忘了母亲,以前可是不论多忙,每天都要跟母亲通电话的。迟兆天出事到现在,他一个电话也没打。

“睿,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未等他检讨,史燕莱抢先问了过来。

史睿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跟母亲说一切都好,让母亲别挂念。刚说几句,母亲打断了他。

“假。”母亲口气很骇。

“睿你怎么能骗妈呢,这可不是你的习惯?”史燕莱又说。

史睿枫一阵急,再三辩解,他没有说谎。

“还没说谎,那个人不是已经进去了吗,香港这边都传疯了,睿你还说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个呀……”史睿枫不知道该做何解释。

史燕莱也不让他解释:“睿,现在公司还稳定不,妈担心他这一进去,海宁会乱。”

“没那么危险,妈妈你不要多想。”

“不是妈妈多想,妈这耳朵里,天天吹进的都是海宁。睿你知不知道,这边的人都说他犯的是大事。昨天妈跟陆阿姨参加一个晚宴,正好碰上你以前同事瑞克先生。对了睿,瑞克高升了,他现在是费城国际投资部中国大陆地区投资总监。”

“他是我的老搭档,我已经向他表示过祝贺了。”

“妈要说的不是这个,昨晚瑞克打发走他漂亮的太太,跟妈妈谈了一个多小时,他本来要找你谈内陆那边的投资项目,他也很看好海宁,但现在他不敢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这事瑞克从来没跟我提。”

“就因为那个人。”母亲恨恨说:“他犯多大的事都不值得我们同情,我早说过,他会遭报应的。可他这是把海宁往死路上推,等于向全世界船业宣告,海宁是一家污点企业。”

“妈妈没那么糟糕,负面效应肯定会有,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危险,再说儿子不正在全力消除么,相信这阵风很快会过去的。”

“光消除不够。”史燕莱突然强调了一句,史睿枫就不知怎么回答了。他能感觉出妈妈这话的意思,果然,顿了片刻,母亲又说,“睿你别忘了去那边的目的,当初妈妈没跟你明着讲,一来他在位子上,妈怕讲得太明,你会多出负担,现在不用怕了,睿,你的机会来了。”

“妈妈——”史睿枫打断了母亲,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听到这种声音。他来内陆的确有来内陆的目的,但这目的绝不是占有海宁,更不是靠不义手段乘人之危去强夺强掠。

“睿你听妈把话讲完。”

“妈妈您别讲了,我还有事,这事过些日子再谈好不,对了,您最近身体怎么样,会诊结果出来没?”

会诊是史睿枫安排的,从香港回来,史睿枫一直不放心母亲的病,于是通过那边的朋友,请了香港还有英国的三名专家,为母亲做了会诊。听朋友说,结果很好,用不着他担心,上次明德国际的担心是多余的。史睿枫不问这还好,一问,史燕莱发火了。

“睿你到底在听我讲没,妈妈身体很好,不需要你拿妈妈的身体来搪塞,妈妈现在要的是,你把海宁给我拿回来,妈妈不容许海宁落入他人之手!”

拿回来?史睿枫被母亲这三个字弄糊涂了。母亲之前强调的是他在海宁的作为,说到迟兆天,顶多也就强调一下不配掌管海宁,但是今天……

“睿你不能让妈妈失望,你要是再瞻前顾后,妈妈会赶到内陆来。”说完这句,史燕莱“啪”地挂了电话,史睿枫听出母亲对他非常不满,尤其最后挂电话的声音,那是母亲在非常激动的时候才有的动作。史睿枫一时想不清自己到底哪些地方让母亲不满,难道仅仅因为他对海宁的态度?

史睿枫的猜测很快被证实,就在第二天,史睿枫收到一份电子邮件,是香港那边律师发来的。律师是母亲之前请的,母亲做事一向奉行公事公办的原则,史睿枫进入海宁,是通过律师拿到了母亲在海宁所有股份的代理权,也可以说,他在海宁,几乎是代表母亲史燕莱说话。律师告诉史睿枫,如果他在海宁的作为引起母亲不满,史燕莱女士有权收回他的代理权。史睿枫一下傻眼了,母亲这是闹哪样?

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四面八方的消息袭击着海宁,又有两家合作伙伴宣布中止跟海宁的战略合作关系。一家是迟兆天执意拉来一同开发江州时代广场的,时代广场目前还在项目审批阶段。另一家是一所职业院校,海宁曾经赞助过,迟兆天担任该院校名誉校长。后者甚至煞有介事的地报上登了声明,生怕澄清不了跟迟兆天的关系。

史睿枫哭笑不得。很多事只有经历了你才明白,没想到曾经被迟兆天夸夸其谈的战略合作,竟是这般脆弱。

这天晚上七点,史睿枫接到电话,有人请他去喝茶。打电话的不是官员,这种时候,官员们表现得异常冷静与理性,谁都不想引火烧身。平日跟海宁远的,这种时候更远,平日近的,会在瞬间拉开距离。史睿枫因正常事务去找官员,都被拒之门外。打电话的江北船业协会副会长、前大新船厂厂长贾光远,一个平日里跟史睿枫走得比较近的人。

两人见了面,老贾深皱着眉头说:“气候越来越反常啊史总。”

“是反常,我都辨不清方向了。”史睿枫忧心忡忡道。

“你急什么,带走的不是你。”老贾开起了玩笑。

“可他是海宁董事长,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公司眼看要乱套,我怕撑不住局面。”史睿枫说的是实话,外界四起的传闻已经严重影响到公司内部事务,上午他让财务部汇总本月报表,安排下去半天没回应,他去账务部看,发现办公室空无一人。问朱浩,朱浩说账务部最近很乱,几乎没一个人安心工作。尤其两位部长,已经三天没有露面。

老贾见他犯急,安慰道:“是得乱一阵子,不乱不正常,不乱也显不出你史老总控制局面的能力。”

“这什么话,以这种方式显示自己?”

“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嘛,又不是你史老总成心想要这种方式。”

这话让史睿枫心里安定下来。

在江北,史睿枫是有几个好朋友的,平时无事,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谈论一下业界动态,偶尔呢,也涉足时政。史睿枫平时对时政缺少兴趣,不像内陆这边老板,聚到一起,要么热火朝天地谈女人,要么,就是政界那些事。

但今天,史睿枫很想跟老贾谈谈时政。

老贾叫了茶。老贾是个茶桶,无茶聊不了天。以前史睿枫跟他在一起,最讲究的便是要有一壶好茶。

“先给你压压惊,不用那么慌,慌解决不了问题,得把问题先摸清。”老贾一边沏茶一边道。

“怎么摸,我现在是盲人摸象无从下手,况且出了这样的事,满世界都会对海宁竖起墙,不瞒你说,我试着找过人,可人家全躲。”

“理解,理解,这个时候不竖啥时竖,海宁名气大啊,树大招风,不躲怎么办?”老贾一点不急,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遇事不慌,慢条斯理地应付。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是让岁月磨的。

要说老贾也是一个有抱负的人,无奈命运捉弄人,本来大新是一家很有前途的船厂,江北国企里面,算是经营状况好的。大新隶属于省外经委,老贾之前是外经委一个处长,后来下海,担起了大新这份担子。那个时候史睿枫还在香港,对大新很少耳闻。等他到内陆加盟海宁时,大新已经改制,被现在的江北首富、民营企业家刘状状收购。老贾不愿回外经委,这么些年经营下来,他跟船业已有了感情,于是向组织提出申请,想到船业协会去。组织成全了他,船业协会是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但在老贾手里,越来越变得民间化。这也是一个驾驭不住自己的人,说驾驭不住,不是说他有多少坏毛病,而是总对体制挑刺,不屈服不妥协,不按体制那套规则来。也正是因这个原因,他跟史睿枫才成了朋友。

人有时候还是要学会一些妥协,尤其在左右你命运的强大力量面前。这是史睿枫后来才悟到的一个真理,可惜真理并不适用于任何人,这才有了形形色色的个体命运。

“知道这次风波因啥而起吗?”品了一会茶,老贾问。

史睿枫摇头:“我要是知道,就不急火攻心了。”

“比你更急的大有人在。”老贾温吞吞道。

“什么意思?”

“山雨欲来啊,依我的看法,奉水,江北,当然也包括海宁,甚至还有很多企业,会卷入一场风暴。”

“你是说……许案?”史睿枫不得不提起这案子。

老贾又饮一口茶:“说许案小了,涉案者未必许肖彬一人,只不过他位置特殊一些罢了。”

“你的意思,董事长也……”史睿枫把自己吓了一跳。

“别抓话柄,我什么意思也没。”老贾嘿嘿一笑。这人,明明是有话要讲,却故意拖拉,吊史睿枫胃口。

史睿枫没那么好耐心,直接问:“不是说,此案已经转内部消化了吗?”

这也是史睿枫一直打不开的一个结,从香港听闻此事到现在,他心里一直纠结的,是一件本已平息下去的案件,怎么忽然又被提起,而且风声远大过原来。

“是想消化,可消化不了。”老贾又给史睿枫续了茶,不急不慌的样子看上去这些事跟他真是无关,他就是请史睿枫来品茶。可事实上,他是在酝酿,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突兀,太突兀让人觉得他对此事胸有成竹。不说又不可能,对方毕竟是史睿枫,一个令他敬重的人。

“你还是跟我讲透彻点吧,这方面我弱智,尤其现在。”史睿枫诚恳道。

“过谦了,这事跟聪明不聪明没关系,我请史总来,就是想聊聊这话题,也好让史总有思想准备。”

“思想准备?”史睿枫非常警惕地看了眼老贾。

“史总啊,形势比我们估计的都要坏,你的搭档,也就是迟总,怕是……”老贾长叹一声,凝住表情,不语了。

史睿枫心里连着敲鼓,虽然他一直不想往那方面猜,但老贾等于告诉他,事情真朝那个方向去了。

这些年他也一直提醒迟兆天,做企业就做企业,不要伸手太多,有些东西不是他们所能抓住的。人把自己该抓的东西抓牢、抓好就已很不错,世间诱惑很多,陷阱也很多。很多看似美丽的东西,其实有毒。比如权力比如女色,只是它的诱惑力太大,常常让人丧失了理智,忘乎所以罢了。但迟兆天听不进去。

一个没有经过太多风雨便被捧上去的人,没摔过跟斗或者摔得不够却轻松抵达山顶的人,很难体会到山路的艰辛与崎岖,自然对拥有的一切少了珍惜。作为海宁集团董事长,迟兆天商界地位还有所有荣誉来得都太快,在海宁工作没几年,父亲离世,屁股一挪就到了董事长位子上。在香港,这样的人是遭人看不起的,至少不那么敬重,但在内陆,迟在很多场合被塑造成英雄,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

鲜花和掌声前,迟兆天醉了。

人不能过于欣赏自己,一味地沉溺于别人对自己的赞扬中,人就离迷失方向不远了。

“你就直说吧,董事长问题到底有多大?”史睿枫不敢再绕弯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个ceo,面对的就不是一时的困境,他还真得考虑考虑母亲说过的话。

“这个还不好说,目前只是配合调查,他的问题只能放在后一步,就算有,目前也不会公开,时间上来不及,眼下重点是对许。”老贾这次回答的认真。

“我对许不感兴趣,我操心的是海宁。”

“不,史总你还是不懂,现在的迟董事长,跟许肖彬是连在一起的,甚至还不只是许一个人,史总知道这次因什么而起吗?”

“不知道。”史睿枫摇头。

“赵智高!”老贾重重道。

史睿枫听得糊涂:“这人又是谁?”

“江北大学赵鞍华教授的父亲。”

“赵鞍华?”史睿枫越发惊了。这女人他认识,江北大学著名教授、内陆船舶专家,跟江北船业界有非常密切的联系。之前多次来过海宁,跟迟兆天关系非常不错。记得有一次,迟兆天还当他面大言不惭说,这女人是他红颜知己呢。

赵鞍华主持的几个课题,在海宁和南洋均设有教学点。史睿枫跟她认识,也是因为课题。企业跟高校联姻,共同为船业发展做贡献,是件大好事。企业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可以借助高校队伍。高校呢,可以将企业作为第二课堂,双方受益。可是接触几次后史睿枫发现,这女人不像一个搞科研的,跟他印象中的教授相去甚远。

怎么说呢,史睿枫感觉,这女人与其说是教授,不如说是一位社会活动家。赵鞍华交际能力非常广,是史睿枫见过的大陆教授中最善于说道的,一张嘴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将完全不可能的事说得让你动心,并听她摆布。史睿枫记忆犹新的,是让赵鞍华灌酒。史睿枫从来是滴酒不沾的,有次跟迟兆天一同陪这位女教授吃饭,愣是让她说的连喝五杯,结果吐了一个晚上。这女人的厉害,他算是领教了,那张嘴巴到现在都让他害怕。

还有就是活动能力。史睿枫见过上蹿下跳为某个目的不停地游说不停地争取之人,真正让他大开眼界的,要说还属赵鞍华。有次迟兆天和范正乾都不在,史睿枫临时主持工作,这位教授来了,带着两位女学生。对了,她每次来海宁谈业务,都带女学生,而且一次跟一次不同,都说是她弟子,要么硕士要么博士,本科生很少有。史睿枫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学生,仅他见过的就不下十位,个个漂亮,耀眼得很,个别甚至能让人眩目。这些女学生也被她训练得个个能说会道,喝起酒来一个个是海量。那次赵鞍华带的两位,就是酒场杀手。史睿枫出面接待,在海天大酒楼摆了两桌,为保护自己,史睿枫特意带了几位善饮者,在公司也算接待方面非常有经验的老手。谁知根本不是人家对手,人们三位女将,不怎么费力就将他们全部拿下,堪称全军覆没。

那次赵鞍华是为一助学项目而来,大致是海宁每年向江北大学捐资一千二百万,赵鞍华可以在学校内为海宁做十二件事,一百万一件。有职工短期培训、企业宣传、企业战略咨询、广告形象设计等,史睿枫推说两位当家人不在,他做不了主,先将意见留着,等迟兆天他们回来后集体研究。赵鞍华说,区区一千二百万,犯得着这么费劲?要不我现在把电话打过去,史总直接跟他们说说?史睿枫一开始还推辞,结果赵鞍华一个电话,叫来省里两位领导,都是要害部门且能卡住海宁脖子的。有这两位当说客,史睿枫实在不好推辞。但他还是不表态,说自己权力实在有限,再说企业有企业规定,海宁虽说是民营,但也早完成了股份制改造,大的议题必须经过董事会集体讨论。赵鞍华笑说,都说史总雷厉风行,比国内企业家更有魄力,可我怎么一点都感受不到?区区一千万都难成这样,如果有一个亿或十个亿的投资,史总岂不是要吓跑?任凭她怎么说,史睿枫就是不点头。

激将法不成,赵鞍华又换新招,突然拍了下胸脯,这样吧,酒桌上能解决的事我们决不带到酒桌下,今天这事呢,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我们以酒定输赢,我喝一大杯,史总喝一小杯,咱是女人嘛,态度要主动一点,谁让咱求着史总呢。要是我赵鞍华喝趴下,这事只当没提。如果史总接不了这招,这事呢,就当是默认了,有问题回头我再找兆天,反正史总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她一吆喝,两位搬来的救兵马上鼓掌,史睿枫被逼梁山,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接招。原想赵鞍华再能喝,也不至于让他出不了这个门,何况人家是大杯,他是小杯,一大杯至少抵五小杯呢。结果那晚他真没爬起来,直接翻酒桌上了。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中计了,赵鞍华喝的是水,他喝的却杯杯是酒。史睿枫非常奇怪,酒是自己带去的,斟酒的也是海宁行政部人员,赵鞍华怎么能调包呢?女人!也就是她带的女学生。两位女学生穿着很性感,露出的尺寸非常之大,他的员工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员工要斟酒,人家女学生软嗲嗲说一声,我来吧。双手软软地伸出,酒瓶就乖乖到了人家手里。能在他史睿枫面前玩调包计的,确是高人啊,史睿枫输得心服口服。

现在老贾提这个女人,史睿枫本能地一阵心虚,掩饰性地说:“提她做什么,这人不厚道。”

“看来史总也被伤过。”老贾笑说一句,道:“不提她还真绕不过去,这人,神通广大啊。”

“是有点大。”史睿枫附和,脸无端地一红,又想起那次被逼宫的事。

闲扯几句,老贾说:“许案为什么叫停,原因就在于她。”

“既然叫停,现在为啥又要高调呢?”

“她父亲出事了。”

“啊?”

“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一周前,赵智高被调查,因为他,许案才被重新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