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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 4

晚上七点,史睿枫跟高原在一家酒馆见了面。史睿枫简单点了几样菜,高原说吃不下,史睿枫说吃不下就放着,反正他也吃不下。

“我以为你吃得饱睡得香呢。”高原气呼呼说。

“吃饭不行,睡觉还可以。”史睿枫说。

“你这人……”高原被他呛得,想发火又发不了,只好苦笑一声,“行,算你狠,为什么要卖地,你到底想谋划什么,现在告诉我。”高原认定史睿枫在精心布一盘棋,这盘棋或许早就在史睿枫心里,迟兆天进去,不过是给了他机会,让他提前下手而已。他必须搞懂史睿枫,这是此行他来的目的。

“市长先告诉我,董事长为什么会进去?”史睿枫拿捏得很稳。高原急,他反而不急。

“哪有这样问的,人不是我带走的,我无权回答。”

“你这是不讲理。”史睿枫说。

“我不讲理,我专程赶来听你说,还不讲理?”高原感觉史睿枫在跟他赌气。又一想不对,干吗跟他赌气呢,没理由的。但他分明有了另一种感受,史睿枫跟以前,完全不像,好像变了一个人。怪。高原心里叹一声。

“市长能为海宁来,我当然感动,但市长把话藏在心里,我就纳闷了,难道真有那么可怕,连市长都不敢讲?”

史睿枫所以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是至今他还没获得一点关于迟兆天的信息。瞒得很紧啊,事发后,他立即通过一些渠道,多方问询,至少他应该把迟兆天到底触碰了什么打听清楚。可难,这次真是诡异得很,似乎所有的渠道都对他搞起了封锁。媒体虽然炒作得很凶,但都是在给海宁“泼水”,真正牵扯到核心的,一句也没。

到现在,史睿枫仍然是一无所获。所有的门都对他封着,没人肯透露他一点信息,大家全都紧张,谈迟色变。史睿枫又通过正常渠道,跟江州纪委联系,得到的答复是他们也是“奉命带人”,不便多透露。还劝史睿枫不要干预正常办案,不要给调查制造障碍。好一个“奉命带人”,奉谁的命,奉什么命?还有,他怎么就成干预办案了,又哪里制造了障碍?

“呵呵,原来是为这个啊,看来董事长出事,史总是真急。”一听问这个,高原也打起了哈哈。看来他跟史睿枫最近找过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史睿枫对高原的敷衍不满,高原说他真急,又动了他另一根神经。史睿枫怕别人谈他跟迟兆天的关系,尤其眼下这种时候,他所有的努力,在别人眼里,很可能被误解成急不可待地夺权。

“市长什么意思?”史睿枫盯住高原,一本正经问。

高原似乎没史睿枫那么敏感,道:“我可是曾听船雨小姐说,你跟迟老板,水火不容呢。”

“周船雨,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哪有那么多意思,我看史总现在是越来越敏感。海宁闹不团结的事,大家都知道,史总就别在这事上拧巴了。有时候我们对某件事太过关注,反而显得我们没有底气。史总是ceo,此时史总不站出来,何时站出来。不过我搞不明白的是,海宁急于甩地,是真想退出地产业,还是另有他谋?”

“真想知道?”

“当然想,不想我找你干什么?”

“那请市长先回答我前面的问题。”绕一圈,史睿枫又将问题绕回来。

高原恨恨剜史睿枫一眼,沉吟一会,道:“睿枫啊,若问别的,我还多少能给你透露一点。这事,真是对不住,迄今为止,我也一无所知。”高原的脸黑起来,眉头瞬间拧得很深。看来迟兆天出事,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史睿枫确信高原没撒谎,态度稍稍好了点,但对高原的质疑,始终不肯明确答复。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高原讲。不是信不过高原,关键是将要下的这几盘棋,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有底,说穿了他是在赌,在搏,他怕高原打乱他的计划,动摇他,进而让他陷入新的混乱之中。

菜上来了,两人谁也不动筷子,的确没胃口。史睿枫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但一点不饿。两人就那么坐着,似乎跟谁在较劲。过了好长一会,高原说:“好吧,史总不说,我也不强问了,既然已经决定,那就好好执行吧。还有一件事,想跟史总碰碰,上次提过的奉水河。”

谁知高原刚说了句奉水河,史睿枫马上摆手制止:“市长千万甭跟我提这个,甭提。”

高原大惊:“怎么回事?”

史睿枫道:“我现在是顾头顾不了尾,公司这点事,都够我焦头烂额,哪还有精力去管别的?”

高原认为史睿枫没说实话,诡异地盯他看半天,似乎猜出什么,又似乎一片茫然。但他们之间习惯了快人快语,史睿枫不让提,高原也就不多嘴。只道:“我看史总现在是越来越神秘,得,今天这趟只当是白跑。”

高原哪里知道,史睿枫这盘棋,全是围着奉水河下的。史睿枫现在是越来越迷恋奉水河了,海宁如果不在奉水河上做出一篇大文章,他这心,就永远不得安宁。不过这盘棋太大,得曲曲折折才能下回到奉水河上,所以他不想让高原再提奉水河,怕搅了自己计划。而且他更担心,高原会提前把周船雨拉进来,那样的话,这盘棋就别下了。

说话间高原手机叫响,拿起一看,是周船雨打来了。高原不想接,那边又很顽固。史睿枫也猜出是谁打来的,想回避。高原说:“你不用走开,不是外人,船雨小姐打来的。”

史睿枫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高原,内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嫉妒。真是好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史睿枫一时有点不懂自己。高原见他皱眉,不爽地说:“自己搞阴谋诡计,就想着全天下的人都有阴谋。”那边周船雨问高原跟谁说话,高原说还能有谁,我碰上高手了,海宁史老总。周船雨一阵沉默。高原冲周船雨说,你俩到底咋回事,不拉仇恨心里不舒服?周船雨说她没有,她还想请史老总一块品茶呢,不知人家给不给面子?高原回头盯住史睿枫:“请你呐,去不?“史睿枫想也没想就说:“人家请的是市长,我去会给你们添乱。”

“这什么话,我可警告你,少拿我和她开玩笑,我有老婆,若不是为你两家企业,我才懒得做这个媒。”

“做媒?”史睿枫一愣。

高原呵呵了一声:“是给企业做媒,不是给你。”又道,“咋,对人家美女动情啦,自己追去。”

史睿枫哼一声:“动情,市长也太夸张了吧。”

“别不承认,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人家俘虏。”

这边的谈话无一例外地到了周船雨耳朵里,奇怪的是周船雨那边居然一点反驳也没。直到确定史睿枫不去,周船雨才说:“人家不给面子没办法,市长不会也让我失望吧?”

高原像是成心要激史睿枫,对着电话大声说:“不会,绝对不会,我怎么能让美女失望呢?对了船雨,我还饿着肚子呢,这边的菜没胃口,你准备点夜宵,咱俩边吃边谈。”说着话,抓起包,真往外走。

史睿枫想拦,双腿又像是被另一股力量拉着。他今天来见高原,其实还是想听听迟兆天的消息,这个愿望满足不了,哪还有心思再去凑的别的热闹。遂道:“看来我是留不住市长,好吧,既然有人接待,我也就不内疚了。”

高原走后许久,史睿枫还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在想,周船雨急着跟高原见面,是不是南洋又要采取什么行动?有些日子没听到南洋的消息了,按说海宁遭遇如此风波,南洋该有大动作才是。蹊跷的是,南洋反而比以前更平静。

是南洋也陷入了漩涡,还是周家兄妹仍在精心布局?

迟兆天的消息还是打探不了,史睿枫的计划却又不能停。

外围算是布置了下去,宁百川和牛海生动作得也很积极,已经有好的消息传来,这令史睿枫振奋。但公司内部,士气越来越低落,人心涣散,传言几乎要冲垮海宁本来就不牢靠的那堵墙。得同时把内部的危机也化解掉,必须让大家振作起来,不能再跟着传言跑。

苦恼的是,史睿枫已经无人可用。海宁总部虽然有十余个部门,几百号人,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的,却少而又少。而且里面牵扯到一个非常蹩脚的问题,那就是企业经营到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标记,这标记有些是一开始便标注上去的,有些是企业经营过程中慢慢划了线分类贴上去的。谁是谁的人,这拨人是迟兆天董事长的,动不得,那拨人是范正乾范总的,动起来难。找来找去,史睿枫竟然找不到自己的人。五年时间,他居然没在这方面费过心思,没学别人那样去苦心经营自己的力量!

史睿枫不是不懂,而是一向认为,企业是大家的,企业的每一个员工都属于海宁,而不是属于哪一个管理者。那些在官场或社会中拉帮结派经营私党的做法,不应该出现在企业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过理想,今天的企业已经被另一种文化吞噬,但凡社会上有的,企业里全有。史睿枫曾想过调用一些人,可另一个问题马上会跳出来,这人调动得了么,会听他的吗,会在这种时候为海宁全力以赴?

思考来思考去,史睿枫将目光对准在集团行政部经理朱浩身上。对于朱浩,史睿枫曾经是有一些想法的。朱浩进公司比他晚,之前在一家规模不大的企业上班,担任中层岗位,是迟兆天把他弄进海宁的。迟兆天挖朱浩,应该有两层意思,一是朱浩背后有人,是市里某领导的亲属,迟兆天这方面脑子动得很足,他知道这也是一种投资。更重要的,迟兆天这些年拼命在海宁经营自己的队伍,他把官场那一套全部用到了企业里。大约他想,什么也比不得用自己的人可靠。于是他苦心经营,四处安排亲信,财务、战略融投资、对外宣传与公关、只要是企业内重点一些的岗位或部门,迟兆天都在安插人,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遏制范正乾。当然,后期也有遏制他史睿枫的意思,调朱浩进来意图就很明显,当时史睿枫看中一年轻人,想提拔他做行政部经理,迟兆天愣是不表态,最后选择了朱浩。但朱浩并不像迟兆天想象的那样,一被重用马上便围着他屁股转。

史睿枫仔细观察过朱浩,这人敬业精神没说的,担任行政部经理再是合适不过,事无巨细,都能操到心,做事也讲究规范,一是一,二是二,没花里胡哨那一套,也很少有曲意奉承献媚献馋的恶习。用了不长时间,迟兆天可能感觉不顺手,也跟朱浩找过茬,想把他从经理位子上拿掉,是史睿枫替他说了话。他冲迟兆天说:“行政部是公司脸面,部门经理老变来变去,对企业形象不大好。年轻人,还是重在培养。”他刻意将培养两个字说重了一些,迟兆天不会听不出来。

前面有段时间,朱浩一直萎靡不振,给人打不起精神的感觉。史睿枫曾想找他谈一次,后来一想不能,万一被迟兆天误解,以为他在挖他的墙角,反而对朱浩不利。芮晓旭就是典型的例子,以前芮晓旭跟着范正乾,迟兆天就老是看不惯,总在他面前吹风。吹风他又不说芮晓旭坏话,迟兆天还不是那样一种人,那样做也跟他董事长的身份不配。他是替芮晓旭说话,老强调芮晓旭是个人才,海宁太需要这样的人,但放在老范身边可惜了,大材小用。在他的鼓动下,芮晓旭离开范正乾,被安排在战略规划部经理岗位上。迟兆天眼里,规划部这种部门,不过是摆设,是企业为了跟外面接轨而设立的,企业怎么规划,怎么发展,难道还需要下面人来替他设计?笑话。所以他认为是离间了芮晓旭跟范正乾的关系。没想到的是,史睿枫刚一担任ceo,便提出让芮晓旭做自己的助理,这下迟兆天有点不知怎么应对了。离间了一面,又把芮晓旭送到另一面,迟兆天肯定是后悔的,这从他对芮晓旭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好在史睿枫从不这么想,他是看准芮晓旭这方面的经验,尤其大船加工过程中芮晓旭跟西西小姐还有英方的对接,确实可圈可点,他有刻意培养的意思。

对朱浩也是。年轻人看着沉闷,轻易不表达自己观点,但史睿枫相信,目前中层里,真正有观点而且敢于坚持观点的,怕还就他们几个。

史睿枫先是认真打量了一下朱浩,看得出,突发事件面前,朱浩也失去了坦然与镇定,表现有几份慌张,这能理解,连他都差点乱了方寸,何况朱浩。

他跟朱浩说:“你是行政部经理,也是迟总最信任的人,目前迟总出了什么事,我们无从知晓,但公司不能乱。接下来我可能要把精力往外面放一点,公司内部,除另外两位副总,你这个行政部经理,就很重要了,所以你要担起自己责任来。第一,关于迟总被带走的消息,公司不得外传,小道消息归小道消息,公司这边必须要有严格规定。从现在开始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不再召开任何形式的发布会。二,公司必须维护正常生产秩序,行政部从今天起,要加强考核,加强内部监管。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怕是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冲击,所以公司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团结,大家必须拧成一股绳。”

朱浩边听边点头,时不时地“嗯”一声。史睿枫停下不说的时候,朱浩内心里开始翻滚出一些东西。朱浩没想到,公司出事,史睿枫会把他单独叫来,会跟他叮嘱这些。一种信任感温暖着他,他突然有想跟史睿枫说点什么的冲动,可史睿枫没给他机会。

史睿枫自然知道朱浩要跟说什么,可他哪有时间听这些?再说,现在还不到跟朱浩交心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不同于牛海生和宁百川,他还有点吃不透,得靠接下来的表现再做判断。他叫朱浩来,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相信,如果朱浩心里真有海宁,自己会知道该怎么做。

“我的话说完了,该怎么做,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有问题随时找我沟通。”史睿枫用最后这句强化了一下,他相信朱浩能听懂其中意味。

朱浩走后,史睿枫的思路又回到迟兆天身上。迟兆天进去有些日子了,他到底要不要采取些“非常”措施,为迟兆天“奔走”?按内陆这边的说法,到底该不该为迟兆天“活动”,怎么活动?史睿枫就有一种被撕裂的痛感,自己不是最恨这些吗,怎么又?更难他的,是范正乾这面,他该怎么面对?

这段时间,他跟范正乾只联系过一次,两人说的话不多。范正乾没回来的意思,对迟兆天更是只字不问,提都不提这件事,一再强调镜湖那边一大摊事,他离不开。史睿枫原还想请他回来,至少他们该认真合计一番,范正乾这态度,让他很是难为。再者,迟兆天交代他的那些话,还没彻底消化呢,范正乾如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知道会怎么面对,还能像以前那样坦然吗?

人跟人是不同的,大家都说范正乾简单、纯粹,或者叫敦厚,很好打交道,迟兆天野心勃勃,心机很重,令人难以捕捉。史睿枫到海宁这五年,得出的结论却恰恰相反。范是一个心事浓重的男人,而且有经历,又有教训。经历是什么,是岁月沉淀在一个人身上的风霜血雨,也是上帝赐给他的另一种财富,有人让它变成了泪和沮丧,范正乾这种人,却能让它变成大智慧。这么说吧,体现在迟兆天身上的,只是商人的奸诈与精明,藏在范正乾内心深处的,却是为人为世的大智慧。精明与智慧相比,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孰强孰弱。

史睿枫必须先把迟兆天那番话消化掉,在心里为范正乾腾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必须干净,不带任何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