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和顾凤娇婚礼之前,去了一趟太行山,傍晚,他们赶到了王家寨。
王德在码头上站了一会儿,久久未能合拢嘴巴。水包围的村庄,一般都有缠绵、柔软和多情的特征。他看见村庄上空的炊烟袅袅升起,又摇到村口去,像一条灰带子蜿蜒在淀中,有一股艾草的味道。船上都喜欢放一把艾草。村舍和船,蒙上了一层玫瑰色的晚霞,乌鸦低着头在广场觅食。
码头上归来的老船,长蛇一样排列着,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如果不细细分辨,以为是风吹乾德大钟的回音。王家寨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了王德。此刻,王德的心情是复杂而低落的。他梳理着自己的思想片段,马上想到自己的婚姻,心中就像扎了一根鱼刺,这根刺扎得很深,只有在新的幸福里才能拔掉。
孙小萍见到顾凤娇就问她一个问题,王德一猜就说她用脸盆砸爹的额头的事。顾凤娇频频摇头,说:“我不是故意的。”
孙小萍说:“既然这样,你应该去给老人道歉。”
顾凤娇望着王德,点头说:“大哥也叮嘱我们了,我们是来看老爹的。”
孙小萍忽然想起了什么,把顾凤娇叫出去说几句悄悄话。王德觉得蹊跷,偷偷躲在墙根偷听。
王德听见孙小萍厉声说:“凤娇,问你两个问题,跟我说实话,你要是糊弄我,我以后不管你的事啦!”
顾凤娇低头不吭声,牙齿咬着一缕头发。
孙小萍悄声问:“第一个问题,砸王德老爹的事是不是故意的?”顾凤娇委屈地说:“小萍书记,你还不了解我吗?老人对我再有成见,他也是长辈,我孝敬老人去的,讨好老人去的,谁知秃噜手了,怪我成心真是冤。”
孙小萍说:“好,我分析你不是故意的。第二个问题,王德与杜梅的婚姻破裂,你是不是第三者插足?”
顾凤娇语气缓慢了,有些口吃:“孙书记,不是,不是的。杜梅跟您说什么啦?”
孙小萍瞪眼说:“杜梅都跟我说了,你没有到优派服装之前,王德两口感情挺好,你到了就把王德迷住了。”
顾凤娇辩解说:“他们性生活一直不和谐,不信,你可以问王德啊!性爱性爱,没性哪有爱啊?”
孙小萍生气了,喝道:“你这是什么谬论?你承认自己是第三者了?”
顾凤娇把声音拉长了,委屈地说:“孙书记,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没有我顾凤娇,还有李凤娇,王德跟杜梅也会离婚的,我好冤枉啊!”说着,呜呜地哭了。
孙小萍气愤地嚷:“你哭什么,王德在王家寨搞玩具厂,你只顾在城里开饭店挣钱,你想过杜梅的感受吗?”
王德犯了脾气,声音像古钟一样响亮:“孙书记,你跟杜梅好,我没有意见。但是,你不能否定凤娇,她支持我回村的,你不能小看她人品。”顾凤娇说:“是啊,我支持王德的工作。这样的话,我让他回县城跟我忙饭店得了。”孙小萍生气地说:“谁也不能走,咱们有盆说盆,有碗说碗,你们回去反思一下,只有彻底明白了生活,弄懂生活和爱情的真谛,你们以后才能过得好、过得幸福。你们以为王家寨那些贫困户脱贫了,你们就幸福吗?”
晚上回到县城家里,顾凤娇一把抱住王德的脖子,亲了又亲:“老公,当着孙小萍的面你替我说话,你是真爷们儿。我们结婚吧,我才不在乎你倒不倒插门呢,我也不在乎孙小萍说我啥,我就是爱你,人生有爱就够了!”
王德也抱紧了顾凤娇,一直把她抱到床上,将笨重的身体压了上去。不知为啥,王德只有在顾凤娇身体里才能释放性的快乐,达到淋漓尽致。别看凤娇钻山沟出来,土里土气,却有着非凡的魔力。
孙小萍将王德的扶贫办公室,转变为乡村振兴办公室。她在想一个问题:批评顾凤娇,会不会惹王德不高兴?她感觉杜梅还爱着王德,孙小萍想阻止他们结婚,撮合王德和杜梅破镜重圆。
王德和杜梅好了,王家寨玩具厂升级投资才有可能,她从旁观者角度分析,并不看好王德和顾凤娇。可是,拆散了王德和凤娇,顾凤娇怎么办?
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着孙小萍。
王德跟顾凤娇在县城耳鬓厮磨了几天,就想着回家看父亲王永泰了。他想爹了,只是不敢见爹。王德上了码头,没有去村委会,直接回了家。王永泰额头缠着纱布,但是几乎好了,王德搀扶老爹去诊所拆了纱布。王德说他大哥骂了他,孙小萍书记批评了他,王永泰听了反倒心疼起王德来了,王德落魄到这份上,委实也不容易。王永泰揩着眼睛说:“儿啊,这几天爹想了好多,你奶奶也说我。你都这么大了,自己的路自己走吧。你要是跟凤娇结了婚,她要是真心实意跟你过日子,她就是咱王家儿媳妇,我这当爹的没有火气了。”王德嘿嘿地笑了,竖起大拇指:“爹,您真英明,您同意我们结婚了?”
王永泰嗯了一声。
王德得意地说:“爹,我是王家寨的人,就该回村娶妻生子,到时候,还请您出面,把义成大哥叫回来,给我撑撑门面。”
王永泰想了想,说:“请你大哥,是你的意思还是凤娇的意思?”
王德说:“当然是我的意思啊!”
王永泰点了点头,说:“看看老大的时间吧,他在莫斯科呢,除非他顺便回国办事。”王德笑了,说:“爹,您说的,我跟凤娇结婚了!凤娇他爹特别在意那个倒插门协议,咋办?儿子签还是不签?”
王永泰说:“签!当初让你坚持不签,是看看顾家反应。签了,又能咋样?你倒插了门,你爹你奶奶就不管啦?还不是一个样啊!”
王德一拍脑门:“对呀,爹英明!”
王德心中有底了,晚上回县城跟顾凤娇说了。顾凤娇给王德熬好中药,药锅子咕咕冒泡,说是给王德补肾的。顾凤娇让他喝了药,王德与顾凤娇在床上滚了几滚,咧了咧嘴,说:“吃了补药,好好干活。”
王德说:“凤娇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爹心软了,原谅你了,他同意我们结婚啦!”
顾凤娇笑了,蹦蹦跳跳:“真的啊?我爹那倒插门的协议签不签?”
王德想了想,说:“我爹说了,签啊!这都是形式上的事,结了婚就是一家人。”
顾凤娇抱着王德的脑袋亲了又亲,两人又在床上滚了一阵。
王德在王家寨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最缺的是污水处理池。建村污水主管道的条件已具备,还有厂家捐的管道,必须在雨季来临前,把每家下水连上那根宽阔的主下水道,贯通到新建的污水池里。
王德跟胡玉湖提出来,孙小萍有些吃惊。
孙小萍叫上了胡玉湖、王德志和王德,她和他们定好时间,请来施工老板王金贵开会。几方意见一致,施工放在夜里,王家寨都是狭窄的胡同,主泵房放在村民广场,要挖掘机挖开广场,如果白天施工,老百姓出入不方便,游客也无法进村,夜间施工,苦点累点,但是,不会打扰老百姓的生活。王金贵老板算了算,根据施工量看,紧张一些,一夜干完没有问题。
夜晚来临,夜幕又一次笼罩了白洋淀。
有灯光的夜晚,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天空漆黑无比,蚊虫像天幔,洋洋洒洒地飘动。静悄悄的王家寨,人和船都睡沉了,街上空无一人。
顾凤娇进村到了二巴掌的鱼丸店,晚上给工人们做饭。
孙小萍和王德白天丈量好了位置,挖掘机师傅说:“今天太黑了,看不清怕活干不好。”王德说:“凤娇,去把我的车开过来用车灯照着。”孙小萍又大声说:“把管道铺好后一定要先回填细土,挖掘机回填,千万不要让石头和土压坏管道漏水!”大家回答:“知道了,开始干吧!”
挖掘机开始施工,挖出来的多一半是大小不一的石头,不一会儿沟就挖出样来了,村里电工邸二虎回家路过看用汽车灯照着干活,急忙把路灯接上电,工地一下亮了起来。
邸二虎不打架了,王德找胡玉湖给他安排当了电工。
王德望着家家闪烁的灯火,心中无限感慨。变了,龙云台真的变了,只要怀着一颗持之以恒的心去干事,穷困这东西,都已经过去了,而且他从中获得了无限的激情。
夜半时分,一家家的灯灭了,他们还在施工。天黑了,蚊虫也下来了。王德的脖子被咬了一个个的红疙瘩。
后半夜,挖开的道路下,工人们埋好管道,挖掘机陆续回填好,干活的工头坐着石头靠着树干累得睡着了。王德打着哈欠,走到孙小萍身边:“孙书记,您歇一会儿吧。”孙小萍坐在电线杆下边的石头上,背靠着千年老梨树说:“你照顾好师傅们!”王德走向挖掘机,给师傅们递烟:“师傅,抽颗烟休息一下吧?”师傅说:“抽一支烟就行,不歇了,天快亮了。”王德嘿嘿地笑了。师傅对王德说:“王主任,村里干活的都睡了,你帮我们干,你一会儿也没睡。”
王德拿手机看了看时间是凌晨四点半,顾凤娇提着水壶,给大家送茶水,王德让大家醒醒,分发香烟,抽一颗烟精神精神,活快干完了,再加把劲收尾打扫一下。夏天夜短,不知不觉,天亮了,鸡叫了,王永泰起得早,看见这一幕,心中涌过一股热流。他最先看见孙小萍和王德,他心疼地问王德:“王德,你和孙书记一夜没睡?”王德说:“爹,没睡,天亮前必须干完,说是怕惊动乡亲们!”王永泰感动地说:“嗨,多辛苦啊!”
天彻底亮了,芦苇荡里喷出一线红色。老百姓陆续都出来干活了,人们笑起来,笑得泪花满脸。姚哈喇望着孙小萍和王德,喃喃地说:“真不简单啊,我们党的好作风又回来了!胡玉湖这老东西咋没出来干啊?”
王德急眼了,大声说:“哈喇叔,你怎么说话呢?胡支书让干的,他昨天出差了。”
秋分以后,白洋淀芦苇黄了梢,收获的季节到了。再经过寒露、霜降和立冬,王家寨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渐渐热闹起来。
孙小萍听说王德答应倒插门了,协议上写顾大龙和王芳去世以后,顾邋遢由王德和凤娇照管,连这王德也都签了。顾大龙放心了,王德和顾凤娇就要办婚礼了!
顾凤娇的老爹顾大龙夫妇、弟弟顾邋遢都提前两天来到了白洋淀。
这场即将举办的婚礼,让孙小萍心中纠结、左右为难。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孙小萍还是跟顾大龙说了实情,顾大龙十分气愤,狠狠骂了顾凤娇,太行山人不能干这种事情。既然木已成舟,只好彻底断了让杜梅与王德复婚的念头。孙小萍的愿望落空了,默默地很伤感。
王德和顾凤娇的婚房布置好了。
婚礼前一天,王家寨风轻云淡。伍宝库、王永丽、杜梅和王茜茜都来了。王德觉着自己跟杜梅离婚了,伍宝库和王永丽是他姑姑、姑父,杜梅应该越走越淡才对,谁知他们越来越黏糊了,还扬言要给伍宝库两口养老送终。杜梅来参加王德和顾凤娇的婚礼,王德吃了一惊。杜梅说她要看看王家寨的布娃娃玩具厂,如果行就抓紧升级。
王德转身要走,王永丽凑了过来,叮嘱说:“我们坐船去了荷花大观园,杜梅在庙里给你烧香,她希望你幸福。人家杜梅能来参加你的婚礼,多大的胸怀啊?她至今还单身,一心扑在厂里,对我们和孩子非常好,你对杜梅态度要好,不然姑姑不饶你!”
王德一愣,心中热热的,点头说:“姑姑,我懂,我懂。”
富人读书,穷人养猪。老顺子不打鱼了,家里开始养猪。王德从老顺子家买了一头猪,王家寨的风俗,新婚杀猪要新郎捅猪头第一刀,这叫鸿运当头。王德不想亲自杀猪,更不想看杀猪了,这是杀生啊,有些残忍。村里姚哈喇和腰里硬爱杀猪,王德不能让他们上手。噼里啪啦,鞭炮响了以后,屠夫一声吆喝,王德眼睛一闭,就把刀捅进猪的脖子,猪嗷嗷惨叫,血呼地喷了出来,像打开了一把红伞。老顺子用脸盆接猪血,看热闹。王德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就偷偷走了。
王德带着顾凤娇去给她娘家这桌敬酒。顾大龙笑呵呵地说:“如今党的扶贫政策好,山里人都脱贫了,你们别惦记啊!生活富裕了,就不提倒插门的事了。”王德微笑着说:“你们来白洋淀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天,我和凤娇陪你们玩一玩儿!”
顾大龙点头笑着说:“好,你们忙吧。”
王德拉顾凤娇去了杜梅这一桌敬酒。孙小萍、乔麦、雁子陪着杜梅这桌吃饭。王德问乔麦:“乔麦,我们老三呢?没看见他人影啊?”乔麦红了脸,说:“我没有看见他,你怎么找我要人啊?”王德说:“乔麦,对不起啊!”孙小萍扑哧笑了,说:“赵国栋书记在县城请你义成大哥,他跟着陪酒呢。”王德点了点头。王德转脸对着杜梅说:“杜总好,我和凤娇欢迎您的到来,您吃好喝好!”杜梅没有抬头,站了起来,举着酒杯说:“祝福你们花好月圆、白头偕老!”
孙小萍怕他们尴尬,陪着顾凤娇喝了一杯酒。
杜梅很平静地坐下来,但是眼光复杂。前几天杜梅看着王德的婚期一天天迫近,她讨厌这一天,恐惧这一天,但是,这一天还是无情地到来了。人生许多事,真是很难说清楚的。杜梅夜里痛哭了一场,从心里彻底把王德放下了。
顾凤娇竟然给杜梅鞠了一躬。
杜梅轻轻坐下了。王德的心也平静多了,他感觉杜梅像变了个人,她不会在婚礼上搞什么名堂。
下午,孙小萍带杜梅去看了看大乐书院,然后就转到了王德的扶贫玩具厂。三十多个农民做着玩具,其中就有老顺子的老伴,她坐着轮椅干活,跟杜梅夸奖了几句王德。孙小萍对大家说:“王总有功劳,真正的功臣是杜总。我们产品销售都是杜总帮忙的。”大家微笑着冲着杜梅鼓掌。
王德喝了不少,他将顾凤娇支走了,他还要在县城的酒店大堂等候大哥杨义成。
王德坐在宾馆大厅睡着了,杨义成和王决心叫醒了做梦的王德,杨义成他们给王德道喜。王德憨厚地笑着说:“大哥,三弟,王德感谢你们捧场啊!你们喝好了没有啊?要不我再陪你们去白洋淀不夜城喝点去?”杨义成微笑着说:“王德,你也喝了,我们也喝了不少。明天就是你的婚礼了,你也早点休息去吧。”
王德兴奋起来,说:“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杨义成盯着王德的脸说:“瞧你喝得大红脸,明天聊不行吗?”王德懒懒地摇着头说:“不中,明天我是新郎官,恐怕没有时间啊。”决心苦笑着说:“二哥,你这是唱哪出戏啊?这么晚了不陪新娘,缠着大哥没完啊!”王德瞪了王决心一眼,说:“我是你二哥,咋这样说话?没你的事,你先睡觉去!”
王决心笑着,使劲拍了一下王德的脑袋:“你是水仙不开花,装蒜啊,二哥的桃花运比谁的都旺!”
王德踢了王决心一脚:“谁装蒜啊,我瞅你就是水仙不开花的主儿!桃花运旺咋的?气死你!”
王决心闪身躲了一下,消失了。
王德跟着杨义成进了宾馆的房间。王德烧水沏茶,给杨义成倒了一杯茶水,杨义成伸了一个懒腰:“喝多了,喝多了。”王德笑笑,说:“大哥,今晚听说你跟赵国栋书记喝酒啦?如今你是济公的扇子,神通广大啊!”
杨义成一边喝茶一边说:“没那么简单,姐夫给我任务了,帮助王家寨上马数字设备,建设数字乡村。”王德神秘地问:“这是好事啊,看来王家寨不会拆迁了,孙小萍整天喊留住乡愁啊!”杨义成想了想,说:“王德,你难道不愿意王家寨留下吗?”王德有自己的看法:“要说乡愁就是闲愁,交通不方便,老百姓生活成本增加。但是,要是没了,我心里还空。白洋淀旅游需要提升,王家寨是多好的旅游景点啊!”
杨义成沉吟了一下,说:“王德啊,你越来越有头脑了。你在王家寨的玩具厂效益还可以吧?”
王德笑道:“当然好啊,不然,爹也不答应我结婚啊,小厂效益不错,这次杜梅答应投资升级。今天杜梅和姑父、姑姑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杨义成哈哈笑了:“老二,咱家数你牛啊!玩得好啊,顾凤娇情愿嫁给你,前妻杜梅还亲自来祝贺。”
王德举杯喝着水:“大哥,你别拿我开涮了,谁比得上你啊,我这回盼着你来,是想让你帮我,我好好干,将来也在村里有点进步啊!”
杨义成一愣问:“帮你什么啊?”
王德说:“看来老三一心想去当工人了。村里胡玉湖支书老了,孙小萍第一书记是外来人,将来得有王家寨的年轻人接胡支书的班啊!”
杨义成哈哈笑了:“老二行啊,野心不小啊!大哥支持你,不过你得好好干,职位是干出来的。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稳住大后方,然后撸起袖子把老百姓的事情办好!”
王德点头说:“一定,一定。”
杨义成垂头浏览了一下手机。
突然,王德的心像是被扎破了一样,目光发直,张几张嘴,使劲睁着眼睛:“大哥,我今天特别难受啊,看见杜梅和孩子来了,我真的不想结婚了!”
杨义成瞪眼说:“老二,别说傻话了。男子汉不能出尔反尔啊!”
“你不懂我的心!”王德一头扑进杨义成怀里,哭了一鼻子。
杨义成惊讶了一下,弄得手足无措,王德第一次在杨义成面前痛哭流涕。杨义成知道,王德跟杜梅还有感情,杜梅对他更是爱得深沉,甚至都能包容他出轨,杜梅维护女性的尊严,咬牙跟王德离了。从明天开始,王德就要与杜梅永远地告别了。不管是蜜还是苦酒,都是自己造成的,都要自己来品尝,生活的河流毕竟向前奔涌而去。
第二天上午,王家寨喜气洋洋。
村委会的会议厅,宽敞明亮,已经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这是婚礼的主会场,王永山依旧是主持人。三十张大圆桌上,摆满了王家寨的特产,瓜子、苹果、红枣、黑枣、花生,当然还有喜糖。说话声、笑声、音乐声响成一片。
王永泰、顾大龙、王芳恭候在会场入口,有客人进来,他们都握手。
王决心看见老爹站在门口,觉得不好,就对王德说:“二哥,你让爹站着不合适吧?”
王德想了想,说:“对呀,这是大操儿安排的,我没有想那么多。”王德和顾凤娇先拜了水上飞爷爷、铃铛奶奶,然后就派小洒锦照看两位老人,王德他们到了村委会。
王德和顾凤娇搀扶着王永泰到了主桌坐下。
王永泰穿着红衣裳,满面红光。
王决心看见了王德和凤娇搀扶王永泰,心中十分高兴。王德虽说是水上飞的孙子过继到王家的,但他一直拿王永泰当亲爹。他对伍宝库、王永丽夫妇也非常尊敬,毕竟他们是姑父和姑姑,他又带着顾凤娇看望了伍宝库和王永丽。伍宝库喜欢收藏粮种,王德就到处给姑父找种子。
王永泰不缺少见识,但是,从昨天到今天,听见县里、乡里和村里领导对王德的夸奖,再看看今天这排场,老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骄傲和荣耀。
王决心忽然走过来,说:“爹,您先坐着啊,县里、镇里领导跟大哥说说话,他们吃饭时就撤了。”
王永泰急眼了:“来的都是客,咋让人走啊,多不礼貌啊?你二哥是好面子的人,他的脸往哪搁啊?”
王决心嘿嘿笑了:“爹,你不懂,现在有‘八项规定’,参加婚庆吃饭时只能是亲戚。”
王永泰明白了:“是啊?别怪人家,别耽误人家领导的前程。”
王永泰身边清净了,王芳拽着顾凤娇凑过来。顾凤娇坐在王永泰身边,亲自给王永泰剥了一块喜糖,还伸手抹抹老人的额头的汗。
顾凤娇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向自己的亲戚和乡亲们寒暄,不管怎么样,显然她是胜利者。顾凤娇并没有感到王德内心经历的矛盾和煎熬,她也不在乎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孙小萍发言的声音洪亮:“今天,我代表村委会、大乐书院和乡亲们,向我们的扶贫模范、王家寨乡村振兴办公室主任王德祝贺,祝贺他和顾凤娇女士新婚之喜!”
杜梅默默地听着,有些晕眩。她站起来,说去一下卫生间,王茜茜追着她出来了。
孙小萍继续说:“我们今天是一个婚礼,同时还是扶贫总结会。王家寨在美丽乡村建设中是走在前面的,因为王家寨不是省级贫困村,没有派第一书记,扶贫工作有些滞后,好在王德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投资兴建了玩具厂,让建档立卡贫困户彻底脱贫啦!我们下一步乡村振兴再出发!”
人们热烈鼓掌。
孙小萍神采飞扬地说:“下面,我们请德高望重的胡玉湖支书讲话。”
胡玉湖微笑着站立起来,大声说:“刚刚,我们村的第一书记孙小萍讲话了,我没有啥说的,先是给王德和顾凤娇两位新人祝贺,新婚大喜!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婚礼啊!没有想到,王德以前经常在容光县生活,办了服装厂,没有指望他回来。结果呢,他回来建厂给我们带来了惊喜啊!”
孩子们哎哎地叫唤,压住了胡玉湖的声音。
王永山给调了调话筒,递给胡玉湖。胡玉湖继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靠打鱼、织席、养鸭,为了保护白洋淀水质,这些活不让干了,一方水土不能养活一方人的时候,人绝望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有的男孩被倒插门招走了,村里房子破旧。听说村庄被拆除,后来大乐书院来了孙小萍,她向上级反映,保住了我们王家寨,让我们看得见绿色,看得见水,看得见乡愁。白洋淀新区成立了,补水成功了,生态好了,乡村振兴开始了,我们在谋划新的产业,好日子就到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用手背揩了一下眼睛。
王永泰眼里转着泪花,他抬起油脂麻花的手揩着自己的眼窝。那一年,王德跟杜梅结婚,他就想起了王德的亲生爹娘。今天又是,他爹胡*是车祸死了,娘多少年就断了联系。
孙小萍有些哽咽,还想说话,说不出来了。
顾大龙一边抹眼泪,一边插嘴说:“这是我们顾家的喜事,更是龙云台的福音啊!”
主持人王永山打破僵局,说婚礼拜亲仪式马上开始。
门口鞭炮一响,喜气越来越浓。
村委会大厅烟气腾腾,王永泰、顾大龙、王芳三位老人上台坐下。马上进行拜天地拜爹娘、夫妻对拜的仪式。
杜梅和王茜茜忽然不见了。
王德焦急地张望着,整个大厅都没有她们的身影。王永丽悄悄告诉王德:“别急啊,我瞅见杜梅带着茜茜上淀边看荷花去了,你照顾客人吧,别操她们的心了——”
王德愣了愣,下意识地摸摸脑袋,给杜梅打手机,没有接通。
王永山带着王德和顾凤娇分别到各桌敬酒,喧哗,骚乱,有的小孩子鼓掌,有的青年人鼓掌和喊叫。王德头晕目眩,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凤娇眨眼就到了杨义成、王决心和水牛这一桌。
吃饭的时候,杜梅和王茜茜回来了。
王茜茜怀抱着一捧荷花,蹦蹦跳跳,似乎没有多大心眼。
孙小萍负责陪杜梅,她把杜梅拉到一张桌前。
顾凤娇在嘈杂声中,一直在兴奋着,见到这桌的哥几个,她有些怵头,特别是她怕杨义成。不知道为什么,她怕杨义成。她把王德留在这一桌,自己偷偷溜了。
王德坐在这一桌,见到兄弟们高兴。他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在白洋淀童年,尽管大哥从小就跟王德、王决心分开了,但是,那份亲情越来越浓烈。王德继续给哥几个敬酒,笑着说:“大哥,决心,你们还记得不?小时候,我们在白洋淀芦苇荡里掏鸟蛋。”王决心想了想,说:“记得啊,好像是鹌鹑蛋吧?”杨义成纠正说:“是鸟蛋,我们一起玩撞鸟蛋的游戏。”
王决心抓着脑袋,想了想,说:“什么游戏规则来着?对,大哥发令,每个人拿着一个鸟蛋,分别一撞。谁的蛋碎了,谁就唱歌。”
王德说:“是啊,当时谁的蛋撞碎了?”
杨义成说:“好像是老三的鸟蛋碎了,罚他唱的歌!”
王德笑了:“想起来了,老三唱的歌。”
王德说:“老三是我们白洋淀的情歌王子,他唱歌那是响当当。”
王决心点点头:“是啊,我的鸟蛋碎了,弄得我手里黏糊糊的。记得我唱的不是情歌,是雁翎队队歌。”
王德拍着巴掌说:“现在都唱《传奇》和《两只蝴蝶》了,谁还唱雁翎队队歌啊?”
杨义成笑道:“让老三再唱一遍。”王决心说:“老掉牙的歌,都忘词了。”
王德感动地说:“咱哥三个凑一块,太不容易,我提议啊,在我和凤娇大喜的日子,凤娇的爹从阜平带来了硒鸽蛋,老百姓承包鸽棚非常挣钱。我们再重新玩一把这个游戏,撞蛋,谁的蛋碎了,就罚谁当场唱歌。”
王德让顾凤娇把硒鸽蛋端来,几个人手拿洁白的硒鸽蛋,杨义成一喊:“开始!”
咔嚓一声,三个人一撞,王德手中的蛋碎了,黄汁流到手掌上,他拿餐巾纸擦干净。
王决心嘿嘿笑道:“二哥,你是新郎官,应该你唱白洋淀民歌。”
王德交叉摆着手,憨憨地说:“老三先唱,老三先唱。”
王决心唱了一支白洋淀民歌《泪珠儿抛在烧车淀》。
王德嘿嘿地笑了,顾凤娇把他拉走了。
顾大龙、伍宝库、王永泰、老顺子在一桌喝喜酒。他们喝酒的时候,老顺子晃了过来,叉开两腿站在那里,敬了王永泰一杯:“老哥,咱白洋淀有句土话:高垒墙,阔盖房,不如出了好儿郎。你家王德回乡干得好,我两个儿子、老伴都受益了。这是做梦娶媳妇,咸鱼翻了身啊!”
王永泰喝了酒,嘿嘿笑着说:“老顺子,这回你不叫我水鬼子了吧?”
老顺子扭动着吱吱响的椅子,又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