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跟顾凤娇分居了。
王德几天不回县城,夜里住在王家寨村委会办公室,顿顿儿回王永泰那里吃饭。夜间月亮晃晃地照着,不困的时候,他就望着月亮消失等待天亮。他发现王家寨深夜多了一种怪异的声音,从远处水面上传来长长的近乎哀吟的声音。像是鸟鸣,又像是蛤蟆的叫声,传到他的窗前,在玻璃前停留一阵,再慢慢散去。他真的害怕了,身体变得颤颤巍巍的,心像是被这个声音穿透一个黑洞。
孙小萍第一个发现王德不对劲了。
王德有王德的理由,他说杜梅的设备和资金过来了。王家寨玩具厂升级了,转为服装加工,王德要盯着机器安装和工人培训,玩具转型儿童服装,机器和工艺是有差别的。孙小萍说:“王德,你别找理由,凤娇你俩是不是闹别扭了?”王德说:“没有,挺好的,哪有刚结婚就闹别扭的?”孙小萍眉眼炸开:“你别骗我,说实话。”
王德软了,终于交代了实情。
前一阵儿,女儿王茜茜病了,王德回容光县城多了,顾凤娇撂脸子,王德就偷偷地去,顾凤娇发现就多心了。
王德终于硬了一回,吼道:“顾凤娇,我是啥人,如今跺跺脚,王家寨都要哆嗦两下。你再敢拿热水烫我,我就揍死你!”
顾凤娇挠挠鼻尖,不吭声了。事情出在一场误会上。
王茜茜感冒了,王德过去照看,隔着墙头,姑父伍宝库喊王德,王德为了哄姑父高兴,就跟着他到处找种子。他瞒着顾凤娇,几天几夜不回家,后来她听老顺子的二儿子邸二虎说,王德住在北河照村家里了。二虎负责玩具厂销售,不好好干活,暗暗盯着王德。
顾凤娇误以为王德跟杜梅的感情死灰复燃了。
王德不知道顾凤娇的怀疑,更不知二虎偷偷监视他,王德回家就搂住她的脖子,顾凤娇却沉了脸,撇开王德的胳膊,冷冷地说:“滚,我最讨厌撒谎撂屁的男人啦!”
王德愣住了:“凤娇,你说啥呢?什么撒谎撂屁?”
“你个花心大萝卜,吃着碗里的,还惦记锅里的,讨厌!”
“顾凤娇,你怀疑我吗?”
“去找你的老婆吧!我不如她好,人家能够帮你拿钱在王家寨建厂。”
王德忍无可忍,抽了顾凤娇一巴掌。
顾凤娇抄起暖壶朝王德身上砸去。
王德惨叫了一声。
暖壶碎了,顾凤娇拿着开水烫王德,热腾腾的开水泼在他裤裆,生殖器烫伤了,住了几天医院,弄得王德性情低落,见到女人就晕。这深深伤害了王德的感情。
王德急忙治疗了几天,顾凤娇这扔暖壶烫人的毛病令人恐怖。孙小萍、王决心和乔麦到医院看望,审问顾凤娇,才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伍宝库赶紧过来证明此事,但是,王德身体痛苦,心里憋屈,他与顾凤娇两人有了深深隔阂。
顾凤娇给王德道歉,周到细致地伺候,王德冰凉的心仍然暖不过来。王德出了院,久久不挨顾凤娇的身子。顾凤娇跺着脚哭了:“你个混蛋,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不依不饶。我要青春损失费!”她嚷着,把房间的镜子砸碎了,狂躁的状态令人震惊。顾凤娇抱着被子走到另一个房间,从此她跟王德分居了。本来王德以为,他和顾凤娇的关系还可以维持。过去的日子,他有欲望,没责任,这是需要身体的男人喜欢的状态。可是,随着这一场斗争,这种状态彻底打破了,哪知道爱情这般脆弱?
那一天下午,王德到王家寨上班了,顾凤娇说去买蔬菜,王德想白洋淀不夜城的电线断了,顾凤娇的饭店停电,他提前回来安排电工修一修。他到酒店,最先看见了顾凤娇的那只土狗,土狗在吧台转来转去,望见了王德就使劲叫唤。这只土狗揭穿了顾凤娇的秘密。土狗带着王德来到后厨的房间,他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王德惊呆了!
王德有苦难言。
顾凤娇跟邸二虎躺在那张单人铁床上,俩人裸着身体搂在了一起,床摇出吱吱的响声。这像是晴天霹雳,王德一下子惊呆了。
顾凤娇竟然出轨老顺子的儿子邸二虎,是故意做给王德看呢,还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王德抬不起头来,顾凤娇却依然像野外的花,性情开朗,摇曳多姿。王德分析,顾凤娇想通过谈判获得更多的利益。
过了几天,顾凤娇找到了王德。
王德骂:“臭婊子,无耻,你别再找我了。”
王德的一颗心变得铁石般坚硬,他对女人好像是看透了,对爱情看淡了,其实更加谨慎严格,有些真情真是很难求来的。王德不许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顾风娇嫌贫爱富,看不上二虎,她还是想回头,温柔地说:“老公,难道你一点也不原谅我吗?”
王德冷冷地说:“绝不饶恕!你跟二虎说,饭店我要收回来。我们离婚,你们两个过吧!”
“我不嫁给二虎!”顾凤娇哭喊。
冷战了半个月,顾凤娇看来真没有指望了。
“我们的缘分真的没了,让我们最后再抱一抱吧,你看行吗?”顾凤娇站起来恳求说。
王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点头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顾凤娇离开房间的一刹那,心里并没有什么解脱感,而是空空荡荡。她千方百计想挽留王德,但是没想到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到头来,谁都有权利责骂自己,谁都指责她是小三。顾凤娇的委屈向谁去说,她一脸的迷惘,走到不夜城的水塘边,哇哇大哭了一场。
白天王德尽心配合安装数字设备,下班的时候,王德竟然有空到大乐书院看书了。这种状况,他无法跟伍宝库说,也不能跟王永泰和王决心说,只有一个人默默忍受。他现在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悲剧人物。黑馍泡酸菜,各取心头爱。他掏心掏肺地对待女人,换来的不是一生的知己,而是一生的教训,真心真意地付出,却没有被善待,这让他陷入迷惘痛苦中。
王德面临着再一次离婚。
王德干脆在村委会办公室里住,即便没有了性生活,也能正常入眠,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人活着就是这么苦,命运总是不如人愿,当一个人被生活踢到命运的谷底,看一个人能不能自己扛过去?
王德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他决定傍晚找孙小萍倾倒一下心中的苦水,看看她能不能给他指出一条道路,因为他可以从孙小萍这里听到杜梅情感的每一丝波动。王德没有食欲,没有性欲,只有一肚子的苦水。
这个傍晚,荷花的香气阵阵袭来,书院充满温馨。王德失魂落魄地找到孙小萍。
王德没有想到,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顾凤娇说话的声音,呆愣在那里不动了。天默地静,夜里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顾凤娇恶人先告状,抢在王德之前跟孙小萍诉苦:“孙书记,你是女人,最能体会我的痛苦了。你知道女人最大的痛苦是啥,就拿王德我俩来说,你对他掏心掏肺,而他只会掏老二。”
孙小萍笑出了声,赶紧板了脸,说:“凤娇,别这样说,你要端正态度,不能积存怨气,你们是真正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顾凤娇说:“哪有百日恩?百日恨吧,他就是花心,恐怕往后做不成夫妻了。”
孙小萍说:“凤娇,我没否定你的成绩。人生谁没有犯错误的时候?人有了正常的人生空间之后,才有资格追求富裕。王德思想变化很大,他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形象,帮助王家寨几个贫困户脱贫了,他拉杨义成国盛公司赞助的数字乡村,设备安装到了一半,故乡越变越好。你怎么没有看到他的优点呢?”
顾凤娇说:“小萍书记,谢谢你的鼓励。既然这样,麻烦你跟他说说,我希望他且行且珍惜。”
她诚惶诚恐的表情,她说的话仿佛句句是真,说完转身出来了。
孙小萍还是不相信。她尽管有所察觉,听了还是有点失态。
王德在门口没动,两人肩膀撞了一下。顾凤娇很吃惊,瞪了他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王德恶声恶气地说:“恶人先告状,你还要不要脸,光说我啦,你咋不说说你自己啊?”
顾凤娇恼着脸,刚要说话,孙小萍拽了拽王德,王德忐忑不安,嘴巴越来越结巴。
顾凤娇风风火火地走了,王德转脸瞅见邸二虎在门外等候她。王德看见邸二虎就来气,玩具厂让老顺子、邸大虎和邸二虎都脱贫了,他们却以这样的方式报答他。
顾凤娇走远了,孙小萍惊讶地问王德:“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王德目不斜视地望着孙小萍说:“我女儿王茜茜病了,我过去看看,姑父伍宝库喊我弄种子,杜梅常去照顾,我回去就没有带顾凤娇,她就怀疑我。结果,我没事,她却跟邸二虎出轨啦!”
孙小萍长叹一声:“唉,没有想到啊!你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离呗!”
“拿离婚当饭吃啊?”
“碰上这丧门星,我也是无奈啊!”
孙小萍怔怔地说:“别急呢,看一看再说,她会讹你财产的。当初,我见到杜梅,感觉她还爱着你,爱你们的家,你跟顾凤娇结婚时就想劝你。”
王德抽了一下鼻子,说:“你咋没阻拦?”
孙小萍沉吟了一阵,说:“我犹豫了一下,现在后悔了,人生哪有后悔药啊?”
王德垂下脑袋,心里扑腾扑腾跳,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孙小萍说:“人啊,都是慢慢长大的。如果没有顾凤娇,你大概也不会回村干事。”
王德点了点头,好像自己经历了人间沧桑,自己给自己打气,咬牙也要扛过去。王德学会反省自己了。都怪顾凤娇吗?自己就没有责任了吗?狠狠地审视自己吧,他的心仿佛被婚变掏空了。如同白洋淀大清河的水,冲走了他心灵中的污垢。他知道那些低级的欲望,需要约束、克制和管理。自己追求美好,却掉进了糜烂生活的陷阱,一瞬间,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涅槃的冲动,烧掉一个旧我,重塑一个新的王德。
他发现自己坚强了,成熟了。
下午两点,孙小萍召集全村支委开一个短会,会议刚刚散,孙小萍收拾东西,准备到大乐书院接受省电视台一个基层党建的采访。她坐下,刚刚说了几句,就听见窗外踢踏踢踏乱响,街道里有人大声嚷道:“不好了,玩具厂起火啦!赶紧灭火啊!”
孙小萍安顿好电视台记者,咸鱼就呼哧乱喘地上来了。她听咸鱼说了情况,转身马上打电话给胡玉湖支书,胡玉湖说:“看看起火点在哪里?”
孙小萍一怔,把电话递给咸鱼。
咸鱼结巴着说:“玩具厂!”
孙小萍知道玩具厂离南淀苇塘不远,如果烧过去,会有连锁反应,波及王家寨周边所有芦苇。
王德听见街巷里的喊声嘶哑,要死要活的,好像天都塌了,他闯进来等待孙小萍拿主意。
咸鱼感叹道:“唉,我家的芦苇也在这边,大家还得靠着芦苇过日子呢,赶紧救火。”
王德在门口等孙小萍,嘴里嘟囔说:“这才真是火烧眉毛了,还接受啥采访啊,赶紧招呼人上山灭火吧!”
秋天干燥,白洋淀的芦苇容易着火。
胡玉湖和王德志赶到了村委会。
胡玉湖坐镇,大伙心里踏实,他救火非常有经验。王家寨历史上几次大火,基本都是胡玉湖带头扑灭的,他镇静地说:“到底多少着火点?”
“几处都有浓烟,不好说。”咸鱼说。
芦苇荡灭火,胡玉湖发明了一个绝招,叫打火头。说白了就是以火攻火!在大火没有烧到的前方,烧出一个隔离带,这种打法,成本低,风险大,效果好,风越大效果越好,但是,打火点是有诀窍的,隔离带放火点要看风向、地势、点火时间,万一有疏漏,不仅不能让两边大火对冲,而且会烧到自己人,甚至把火情扩大。
胡玉湖望着王德说:“玩具厂有工人上班吗?”
王德说:“有啊,没都来,也十几个人哪。”
孙小萍坚定地说:“王德,我们走,救人要紧。”
胡玉湖焦急地说:“如果苇子着了,我带人打火头,大家注意安全,分头行动吧!”
胡玉湖把打火头的原理跟孙小萍一讲,她就明白了。
孙小萍是灭火总指挥,让王德跟她去玩具厂,胡玉湖带一拨人去芦苇荡打火头。
王德身子胖胖的,跑快了就气喘吁吁,到了玩具厂,双腿就软软的。他不知道这火缘何而起。
风飕飕地刮着,火呼呼地响着,风助推了火势的蔓延,大火映得人脸红彤彤的。王德抬了头,滚滚浓烟,啥都看不见,感觉天旋地转,天在哪,地在哪?
玩具厂浓烟滚滚,呼喊声嘈杂。已经跑出来七个工人,只有三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困在里边。孙小萍察看完火势,重新调整了分工,咳嗽了几声,坚定地说:“同志们,为了保卫玩具厂,这是王德的心血,也是我们的扶贫成果,我们与大火决一死战!先救人,再抢玩具。党员要冲在前面,我们走!”喊着,她带着人冲进黑烟滚滚的厂房里去了。
王德有了一种悲壮感:“大伙注意脚下,玩具不重要,救人要紧。”他把风衣弄湿,捂着嘴冲进去了。
孙小萍背着老顺子的老婆,摇摇晃晃地冲出来了。
王德害怕了,五官扭得错位,感到火从脚底蔓延到胸前,到处都是呼呼燃烧的声音,浓烟滚滚,他的风衣烧着了。
最后抬出来的邸大爷被浓烟呛昏了。
孙小萍试了试老人的鼻息,说:“三个老人赶紧送诊所救治。”
三个老人被抬走了。
玩具厂的火引燃了旁边的芦苇,苇秆儿噼里啪啦地响着。他们灭了一片芦苇的火。
孙小萍看这次火情极为严重,她想知道大火整体走向,却怎么也看不清。
“我有无人机啊!”
王德忽然想到自己的无人机,他平时爱玩无人机,就在玩具厂的办公室里,可是,房子烧黑了,不知无人机损坏没有。王德冲进浓烟里,从抽屉里翻出了黑色无人机。他抱着无人机出来的时候,突然崴了脚。王德操控着无人机,无人机像一只黑鱼鹰,飞到了王家寨的上空,借助无人机传来的画面,就全部看明白了。
王德顾不得脚腕疼,喊了一声:“孙书记,你看,东大刀苇塘着火了。”
东大刀苇塘紧挨着玩具厂,孙小萍警觉了,到底是玩具厂引燃了芦苇,还是芦苇牵涉了玩具厂?
孙小萍说:“胡支书他们去了南塘,从画面看,那边有浓烟,肯定是灭了火。走,我们都去东大刀苇塘灭火。”
孙小萍拦住王德,大喊:“王德主任,你的脚崴了,就留在厂里收拾残局。我带人去灭苇塘的火点吧!”
有个村民说:“对,你行动不便,非常危险,会死人的!”
王德心里打了颤,脸上严重失血,吼道:“我王德是雁翎队英雄的后代,不怕死,今儿我这一罐血就摔这儿啦!”
孙小萍低头冲进芦苇荡的主火道,王德咬牙踮着脚还是跟了过来。
王德脚疼,行动迟缓,头发,眉毛烧着了,用手撸了几下,闻到一股焦煳味。他终于冲过了主火道,目测起火面积,终于找到了隔离带。
有人打火打偏了,孙小萍气炸了,呼天喊地嚷:“向左打,向左打啊!”
王德就拼命地向左打火,打得昏天黑地。孙小萍指挥大家学习胡支书打火头。
呼的一声,隔离带的火点燃了。震耳欲聋的燃烧声越来越远。火光照亮了孙小萍黑乎乎的脸,清清的淀水,闪烁着琥珀色的光焰,像一只火鸟闪跳。王德紧跟着孙小萍,他的脸颊起了燎泡,火辣辣地疼。他们等着把隔离带烧出来,他们走在烧焦的苇塘里,那是火光的尽头,留下一片灰烬。
等待打火头,其实是很折磨人的。秋天的尾巴,夜气寒寒的,火灭了,温度就凉下来,王德出来的热汗不用擦就被风吹干了,冷得直打哆嗦。
王德志带人送来了吃的,顺便看看孙小萍她们,说胡支书那边行动顺利,基本扑灭了,两支队伍即将会合。
王德志走了,王德跟着孙小萍坐在泥岗上,啃了一点面包和灌肠,王德感觉脸有燎泡,抬手轻轻一擦脸,烧焦的眉毛就不见了。清冷的夜气,弥漫着浓重的烟火的气息,令人窒息。
王德一阵恶心,咳嗽了一阵,鼻涕和眼泪涌了出来。他身边的孙小萍无力地坐着,只是喝水没有吃面包。王德心疼地说:“小萍书记,你吃点啊!”孙小萍喘息着说:“我就是渴,不饿。”两人又说到顾凤娇,王德骂了一句:“这烂货,她出轨了,还有脸跟你告状。”孙小萍苦笑着说:“王德,我劝你一句,杜梅不容易,她对你还有感情,回去跟杜梅复婚得了。凤娇配不上你,杜梅是个好女人,是你一辈子的福气!”王德点点头,说:“好的,我记住了。我们复婚的时候,你给我们证婚啊!”孙小萍微笑着。王德望着孙小萍,目光充满敬意,孙小萍的精神力量一直感染着他。她有没有恋人一直都保密。王德试探着问:“小萍书记,我斗胆问一句,你的爱人是干什么的?”孙小萍坦荡地说:“我没有恋人,只是有一个同学追求我,我没有答应。”
天说黑就黑了。孙小萍望了望天空,担忧地说:“玩具厂火灭了,我们这边的芦苇火点也灭了,胡支书那边怎么样啊?”
孙小萍和王德提着水桶又冲上去了。
灭芦苇荡的火,先打出隔离带。半夜里,王永泰、老顺子、咸鱼等人上来了,扑打芦苇荡烈火的人越来越多。夜里风大,火点太散,一直干到天亮。
大火灭了,王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王德忽然发现孙小萍不见了,吃惊地问胡玉湖:“小萍书记呢?”
胡玉湖左看看、右看看,不见孙小萍的人影。胡玉湖有些纳闷地说:“刚刚她就在我后头提水,这是去哪了?”他伸着脖子喊孙小萍。
胡玉湖慌了:“快去找找!”
王德嗖地站起来嚷嚷道:“赶紧找孙小萍书记。”他这一喊,疲惫的人们纷纷站立起来。
人们到处寻找孙小萍。
王德在淀边苇塘的斜坡上找到了孙小萍。孙小萍浑身水淋淋的,衣服都烧黑了。她斜着身体,倒在地上,她的头发、眉毛也被火烧没了,喉咙哑着:“王德,刚刚我的衣服被大火烧着了,跳进淀里才灭了,没烧死差点淹死,乡亲们都没事吧?”
王德痛心地哭喊:“孙书记,你咋样,大家都没事。”他弯腰去搀扶她。
胡玉湖带着人跑过来了。
孙小萍眼里忽地涌出泪水,一滴一滴滑过脸颊。
王德因救火崴了脚,拄上了拐杖。大火的原因弄清了,竟然是邸二虎吸烟造成的。还有一种可能,二虎故意纵火。二虎担心警察抓他,顾凤娇带着他躲到太行山龙云台村。胡玉湖得知二虎搭上了顾凤娇,气愤地说,派警察将他抓回来。
王德心却软了:“不能抓,玩具厂给烧了,以此做条件谈离婚的事。”
这一天中午,天空打一阵响雷,要变天。雨点就落下来了,一场秋雨一场凉。王决心撑着雨伞过来看望王德,王德脚崴了,还跟顾凤娇闹了别扭,王永泰不放心,叮嘱王决心去看看王德。
王决心将炖鱼放下,瞅着王德头发想笑,冷冷地说:“邸二虎抓到没有啊?爹说老顺子要打折他的腿。通过那天发生的事,顾凤娇你俩咋样啊?”
王德养脚不能动,吃得肥头大耳,身体越来越胖了,上身的肉都松了下来,嘟囔说:“邸二虎铁了心跟顾凤娇,别抓了,这是我跟顾凤娇谈离婚的条件。也好,你二哥我现在得了晕女症,见到女人就晕。”
王决心嘲笑道:“这不挺好吗?免得你再拈花惹草、惹是生非了。”
王德说:“爹让你来看我的?”
王决心掏出了一个铝饭盒,打开饭盒是两条炖鱼,说:“二哥啊,你闻闻味,是不是爹的手艺?”
王德心中一股暖流澎湃,百感交集:“是,我有感觉,是爹、奶奶他们想我了。”
王决心趁热打铁地说:“你该彻底清醒了,当初给你激情的女人,可会哄你开心啦,还特别懂你的需求,花言巧语往你怀里钻。这个女人呢,大概率是目的不纯,图你钱财,毁掉你家庭,毁你人生。”
王德愣愣地听着,眼神迷离了。
王决心继续说:“二哥,你感觉你跟杜梅相处很无趣,那是因为你们在踏实过日子,她忙着工厂照顾家人,而不是随便过家家,你要知道垃圾食品吃着香但不健康,柴米油盐堆出来的烟火气儿啊,才是最真实的家。你看我跟乔麦,就是这种日子啊!”
王德抓着王决心的手说:“老三咋懂这么多?你和乔麦幸福吗?”
王决心笑了:“我比你难,都经历过了,可是,我还是选择的乔麦。你知道幸福密码是啥吗?”
王德一愣问:“是啥?”
王决心得意地说:“找对了人,才是你的福气。你好好想想,杜梅是不是你找对的人呢?”
王德吭哧着说不出话。
王决心说:“别胡思乱想了,跟我回家养伤吧,让爹好好照看你。”
王德想了想,说:“爹多累啊,我不能麻烦爹,我是想回容光县家里去养伤,姑父也是个伴,你说呢?”
王决心心有余悸,嘱咐说:“爹、大哥、奶奶都希望你跟杜梅复婚。你好好想想,别把好事放凉了。”
王德沉默了一阵,近日来,他经常梦见杜梅,复婚这个念头不是没想过。此时,他诚惶诚恐地想,杜梅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还能接受他吗?人说距离产生美,这样看杜梅,原来的缺点都变得美好起来。杜梅赢得了王家、赢得了孙小萍书记的尊敬,她凭什么做得让大家都满意?他跟杜梅复婚倒是一个好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