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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山中路 第五章 技术员向群

夜,悄悄地来了。矿山,眼看将落入无边的黑暗里。这时,忠于职守的、遍及矿区的电灯,一盏一盏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岳峰来到了一栋单身职工宿舍前,从这里穿过去,翻过一个小坡,就是燕燕的家了。突然,单身宿舍楼的一间房子里,传出来喊喊叫叫的声音,从这嘈杂的声浪中,岳峰明白了,是那些扑克迷正在激战。这些年月,矿区没有别的什么文娱活动。业余时间里,工人们全迷在扑克上了。离开矿里六年了,一切都生疏了。他需要马上熟悉,恨不得一天把情况全摸到手呵!走着走着,他的脚步踏上了通往单身宿舍楼的小路了。房子里,冲出来一片喊叫声:

“钻!快钻!”

“不准耍无赖!”

“炮队长,先钻!”

“哈哈……”

叫声、笑声,一齐从窗口溢了出来,扑进岳峰的耳鼓。

房里,四张床铺的中间,放着一张小方桌。桌面上,一付扑克牌散丢在上面。看来,一场战斗已经结束了。参战的、观战的,全部站了起来,动手动脚,嘻嘻哈哈,喊喊叫叫,逼着一个大汉和一个小不点个儿的小伙子从矮小的方桌下钻过去。这是对战败者的一种惩罚。

这个大汉就是谢一炮。他好象受了一种莫大的侮辱似的,涨红着脸,扯起大嗓门嚷着:“这盘不算,不算!他们搞鬼!他们搞鬼!”

一炮睁起眼睛耍赖,引起了公愤。看牌的,打牌的,群起而攻之。拉的拉,扯的扯,七嘴八舌,一齐向他开火。

“没有什么客气可讲,钻!”

“不管三七二十一,钻!”

寡不敌众。谢一炮只好乖乖地点头:“好,钻就钻!”

说完,他“卟通”一声趴到地下,低着头向矮小的方桌下钻去。桌子又矮又小,一炮的身子又肥又大。好几双手压在桌子上,不让桌子翘起来。谢一炮在桌下折腾了好一阵,才艰难地钻了过去。

“哈哈,痛快!痛快!”

人们一片嘻笑声。

见一炮带头钻了,和一炮结一对的身材瘦小的小伙子,扭扭怩怩地站到桌前,文文静静地连连认输。“我钻!我钻!”

人们沉浸在看一炮钻桌子的欢乐中。对这个小不点钻不钻桌子,没有多大兴趣。一个个只顾按着自己的肚子发笑。小不点是个老实人,没有乘机逃避这次惩罚,他趴下地去,机敏地钻了过去。

“再来!这一盘,看老子打得你们屁滚尿流!”谢一炮很不服输,傲慢地向对方挑战。

对手是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一个是瘦长子,一个是刚才和李八级在澡堂洗澡的那位小师傅小二子。这时,他俩脸挂胜利的笑容,坐在床沿上,连连摇手,蔑视地说:“手下败将,不值一战!”

“什么败将呀?”

这时,岳峰推门进来了。房间里的哄笑声渐渐稀落下来。欢闹的青年人,多少有点拘束了。有的不好意思地坐下了。有的咬住嘴唇,不放笑声出口。有的悄悄地退到了一边。谢一炮涨红着脸,不服气地盯着对方。

“让炮队长向老书记汇报吧。”小二子微笑着瞟了谢一炮一眼,借机挖苦了一句。

谢一炮呼呼地喘着粗气,眼睛鼓得老大老大。

“一炮,怎么?输了?”岳峰清亮的目光扫过来了。

“他们吓得趴下了,不敢交战。”

“吹牛!”小二子当场揭发。

“来,让我这个老将出马。”岳峰挽了挽袖子,挑战似地看了看谢一炮:“一炮,怕不怕?”

“我怕?”谢一炮傲慢地笑笑,摆了摆手:“来吧!”

在岳峰的鼓动下,又一场扑克开始了。看牌的人,迅速围拢过来,每个打牌人身边,都站着一两个参谋。

岳峰抓着牌,不时抬头看看站立在桌边的这一圈人。一张张面孔,有熟悉的,有陌生的。突然,他看到房间里头,窗边桌前,一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他好象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上。眼前的这个欢闹的场面,与他毫不相干。悬吊在头顶上的电灯泡,罩着一个用旧报纸做成的罩子。灯光,集成一个茶盘大的银洁的圈圈,铺在桌面上。他一手托腮,脑袋微垂,一动不动的身影,在这银色光圈的衬映下,如同一尊半身塑像。这情景,好象一块磁铁,深深地吸引着岳峰,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睁大眼睛望着。但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见不到他的面貌。渐渐地,他抓牌的速度慢了。性急的一炮,忍不住催他:

“快,快!”

“唔,唔。”岳峰连连点头。目光,仍然定定地落在这尊半身塑象上。他用手指了指窗前桌边看书的人,问:“那是谁?”

“呵,他呀,一个书呆子!”一炮赶忙答道。

“是工区的技术员向群。”岳峰的“对家”小二子补充道。

“呵,是他。”岳峰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怎么?你们认识?”

“唔。”

“他是六九年才大学毕业分到矿上来的。那时你早已打倒了。”谢一炮直爽地说。

“我们是不曾见面先相识呀——听人讲过他的故事。”

窗边桌前的人影,一动没动,灯光勾勒出一尊轮廓分明的半身塑像。

岳峰突然停住抓牌,站起身来,说:“喊他来打一盘。”

“哈哈……扑克,他还不认得哩!”一炮豪放地笑着。

“岳书记,他不会干的。”小二子也认真地说。

“让我去动员动员他。”

说话间,岳峰走到了向群的身后,喊着:“喂,小向。”

那身影儿,象一尊没有知觉的石膏塑像,没有半点反应。

“小向!”岳峰提高了嗓门。

身影儿仍然丝毫没有动。

岳峰上前一步,用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本能地把手扒开,连连央求:“莫吵,莫吵。”眼睛依旧盯在书本上。

人们实在憋不住了,笑声冲口而出。小二子笑得双手抱着肚子,走上前去,凑近向群,大声说:“呆子,岳书记喊你。”

“什么?岳书记?”

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慌忙站起来了。转过头来,一只手抓住书本,生怕被人家抢走似的,另一只手很不自然地卷弄着衣角。岳峰的目光一触到对方的脸上,怔住了。小伙子满脸伤疤,要不是那副大墨镜掩饰了一下,那相貌实在难看。还在干校,岳峰就听人讲过,他为了加快矿井的掘进速度,决心改进井下爆破方法,试验一种新的先进爆破法。就在一次新爆破法的试验中,他负了伤,使他的青春容貌受到了严重的破坏。这是一个有志气的好青年呵。岳峰望着向群,心里连连翻着热浪头。

“看什么书呀?这么专心。”

“一本外文杂志。”

“来,打盘扑克,换换脑子。”岳峰发出热情的邀请。

“岳书记,我不会,我不会。”

“学学嘛。”岳峰伸手拉他了。

“我不会,我不会。”

向群重复着这三个字,忸怩地来到了方桌边。岳峰把自己手中的扑克递给他,鼓励着说:“干吧,我当你的参谋。”

向群心情紧张地摆着手。拒不接牌。

这时,岳峰的“对家”小二子,走过去把向群拉过来,笑着说:“技术员,你和岳书记打对家,我当参谋。”

向群推让不过,机械地坐到了床沿上,接过了小二子塞给他的扑克。“战斗”开始了。灯光下,岳峰脸上的胡茬茬闪动着。一对清亮的大眼,不时疼爱地看看向群。两位对扑克牌缺少研究的新手,交战两位牌坛上的“老将”,战果自然不会理想。尽管两人身后的参谋们为之挽回了许多险牌,但还是失利了。这一盘输了。

人们嚷嚷着要岳峰钻桌子,谢一炮闹得最凶。这时,“呼”地一声,李八级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此情景,生气地骂道:“你们这帮毛头小子,简直胡来!还有大有小没有?”

岳峰连忙笑着对李八级说:“老李,大家一起闹着玩,闹着玩。你不必这么认真。”

“哈哈哈……”

满屋子的笑声。

夜深了,人们渐渐离去。小方桌搬到床档头的空地方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向群、小二子和岳峰了。同房的另外两位工人,已休假回家。被人们称为“呆子”的向群,引起了岳峰的关注。今晚他决定在这里借宿,好和他扯一扯。

“今晚我在这里借个宿,打个游击,好不好?”

“这……”主人为难了。

“怎么?不欢迎?”

“那当然欢迎!”小二子说。

“小向呢?”

“嘿嘿,嘿嘿……”向群拘谨、朴实地笑着。

岳峰躺到了略有凉意的竹席子上。劳累了一天,身子挨到床铺上,感到无比的舒畅。他一边伸手扯被角盖肚子,一边和向群拉着话:

“小向,哪个大学毕业的?”

“北京矿院。”

“今年多大啦?”

“三十一。”

“唔,成家了吗?”

“没。”

“朋友呢?在哪里?”

“……”

这时,听不到向群简短而机械的回答了。小二子的床铺摇晃了一下,话音夹着笑声送进了岳峰的耳朵:

“我透露点秘密,他的朋友是我们矿上最标准的妹子。”

“谁?”

“小二子,别瞎说!”向群严肃地发出警告。

“广播员钟放花。”小二子并没有被向群的警告吓住,特别提高嗓音说。

“呵,小钟。我看着她长大的,这姑娘,不错。”

“岳书记,别信他的,现在根本没那么回事了。”向群痛心地申辩。“千万别再乱嚷嚷了。这样,对她影响不好。将来,人家还要找朋友、结婚的。我求求你们……”

向群着急地央求着,态度非常恳切。岳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上不觉一热,感到事情不太妙,一定是触到了小伙子内心的痛处。现在没那回事了,这说明过去有过那么一回事。那么,为什么现在变化了呢?是什么原因呢。他不敢再问了,怕伤着年轻人的心。他不敢往下想了,他的心已隐隐作痛了。难道,放花,也象林茵一样,是一个外表美丽,心地丑恶的女人?女人,真是个迷呵。要是人的躯体,象透明的玻璃一样,能看到内心的一切活动,那该多好呢?如果这个放花真象林茵一样,那么,向群趁早和她“挂筒”,倒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岳峰没有开口问了。小二子本来想把知道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情况向岳峰说说,当着向群的面也不大好开口。房间里一时寂寞了。时候不早了呵,该睡了。他说:“睡吧!”

三个人都睡不着觉。向群的双手微微颤抖,那本外文杂志“拍”地从手下落下,掉到凉席上。两颗热泪,从墨镜片下滚落,浸湿他满是墨绿麻点伤疤的脸颊。眼前,风云飞卷。多少甜蜜的往事,注入他痛苦的心胸。

向群,本来是一个挺活泼的小伙子。他除了刻苦钻研专业知识外,还业余爱好打篮球,曾经是矿职工篮球代表队的主力队员。那一个桃红李白的春天,矿上组织职工男女篮球代表队,到各兄弟矿、厂进行友谊竞赛活动。向群参加了男子篮球队。每天黎明,他迎着淡红的早霞跑进球场,抛着篮球练功。他高超的球艺,勤学苦练的精神,引来了一个姑娘的目光。她就是女子篮球队的主力队员、广播员钟放花。姑娘高挑的个儿,苗条的身材。瓜子型的脸盘,美丽、动人;整个姿容,秀丽、端庄。第二个黎明来临的时候,红霞托出了球场上一对跳跃飞腾的身影。姑娘也追着小伙子的脚步,早早上场练功了。

领队的宋乐和,粗中有细。这对青年男女间的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脱他的眼睛。一天傍晚,女队结束一场球赛后返回宿舍去,宋乐和有意和小钟并肩走着。开始,随和地与她拉着话,慢慢,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觉得他怎么样呀?”

“谁?”小钟一时没闹明白宋乐和的话中的意思。

“向技术员不错呀!请我当红娘吧。”

“呵?”姑娘一下醒悟过来了,“你这个活哈哈,死快活,去你的吧!”

钟放花扭转身子,飞快地跑了。火红的晚霞,把她渐渐远去的美丽的身影衬托出来。宋乐和用手指着姑娘的身影,笑道:“年轻人呵,真有意思!”

是的,向群已经深深地留在姑娘的心里了。球队散了以后,这对青年男女之间的来往频繁了。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舍不得离开。就是不说一句话,心里也象是在蜜糖里泡着。这样的时候,时间也过得格外的快。每回离别,两个人心里都象掉了啥东西似的。男的,女的,都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我是不是爱上他(她)了?恋爱,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滋味儿?呵,爱情,真是一个怪物呵!

生活的海洋里卷来了九级风暴。他们之间跳出了一个可怕的影子,这是矿上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呵,路云的得力臂膀,矿党委办公室的秘书杜辛。这个油头滑脑的小子,用眼睛盯住了钟放花,贪馋地向她进攻了。他发现钟放花和向群好,觉得不踢开这块石头,自己就抓不到这个美丽的姑娘。于是,他不怀好意地溜到钟放花的家,在钟放花父母面前,如此这般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向群的坏话。

钟放花的父亲是一个性情暴躁,心地纯朴的老工人。听说女儿找了如此一个朋友,气得七孔生烟。立即赶来广播室,劈哩拍拉将钟放花痛骂了一顿。

“别的我们可以不管,政治上我们不能不管!你了解这个向群吗?”

“采矿技术员。”放花紧咬着嘴唇,低低地答道。

“我问他的家庭!”

“父母是教师。”

“成份是地主!”父亲一双眼睛愤愤地盯着女儿。“跟上他,一辈子伸不直腰,抬不起头!毁了你自己还不算,上害父母,下害子女呵!”

放花痛苦地低下了头,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觉得天转地旋。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远去,父亲走了。

钟放花一头伏在桌子上,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浸湿了衣袖。

“呯!呯呯!”

门边,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要是往日,哪怕就是一个小时以前,这声音在她听来是多么的甜蜜!一定的,她将立即迈着轻盈的脚步,赶去开门。今日,这声音,如同沉雷在她的胸际滚动。她紧张,她害怕,她矛盾。痛苦的潮水,涌满了她每一根血管。

“呯!呼呼。”

敲门声稍微放重了些。

此时此刻,这声音真是揪心裂肺呵!钟放花紧咬着嘴唇,抬起头来,止不住的泪水从脸腮上淌下,一滴滴地掉在桌子上,把放在桌面上的报纸印湿了一大块。她想站起来,去开门,两个腿象灌满了铅,那样沉重,那样不听使唤。

“呯!呯呯!”

敲门的声音更大了。门外,传进来一个她往日听来甜入肺腑的声音:“难道她不在?哪去了?”接着,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呵,他,他走了。

“在!在!”

这时,钟放花简直象发狂了。她拚命地挣扎着站立起来,扑到门边,使尽全力,将门拉开了。

一阵风沙扑进屋来,打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用手揉了揉朦胧的泪眼,痛苦地朝前望去。外面,狂风卷着尘土,漫天飞舞。此刻,那扰乱姑娘纯洁的心灵的单瘦、健美的身影,远去了,远去了,消失在风沙之中。

“呼”的一声,门关上了。放花扭转身来,一头栽倒在床上。她失声哭了。

“!!……”

又一个声浪灌入了她的耳鼓。她以为向群又来敲门了,忙抬起头来,猛地看到是壁上的挂钟在响,一连响了六下。呵,过了放广播的时间。她惊慌地跳下床,来到收音机前,一把扭开了开关。然后,便痴呆呆地坐在桌前。头发,散了;眼眶,红肿了;脸色,苍白了。痛苦的风暴,在她心胸席卷。

“叮叮叮……”

电话铃急促地响着。什么事?这么急?她迷迷糊糊地抓起话筒,刚刚“喂”了一下,话筒里就传来了对方粗暴的斥责声:

“你有几个脑袋?这么乱来!”

“什么?”她莫名其妙地反问。

“还什么?播放敌台!你是有意充当敌人的宣传员,还是……”

霎时,钟放花如雷灌耳。她呆了,慌了,话筒从手中“唰”地掉下,砸落在机座上,摔断了。

她痴痴呆呆地站着,一时不知如何动作。这时,门“呯呯呯”地被人擂响了。门外一片叫骂声。她仿佛从一场恶梦中一下惊醒过来,赶忙伸出冰凉的手,抓住收音机开关,慌忙地拧着,拧着。方向拧反了,音量越来越大。她忙调转方向旋动,“咔”的一声,关掉了。谢天谢地。这时,她全身被冷汗浸透了。

她很快被人保组的干部带走了。住进了黑暗的反省室。第二天,杜辛以领导者的身份找她谈话了:“小钟,你是一个老工人的女儿,我们是相信你的。你可要站稳立场呵!有人已经检举了,出事的时候,向群正从广播室里出来,是不是他有意……”

钟放花栗然了,身子颤抖着,连连申辩:“没,没那事,你们不要血口喷人啦……”

然而,一切都按照设计者的蓝图施工了,一场大批判的暴风雨落到了向群的头上。痛苦中,爆破试验又发生了意外事故,伤了一只眼睛,破了一脸皮肉,伤愈后,又一连挨了几场批判。接着,强行停止了他的试验。放花偷偷给他来过信,他一封也没有回她。他想:已经毁了自己,不能再去毁人家呵!她是一个好人呵!可是,带来放花一颗高尚的心的信,他没有烧掉,牢牢地收藏着,常取出来看看。一回又一回,他望着信纸落泪。

向群变了,球场上见不到他了,马路上见不到他了。人们再也听不到他的笑声了。有时,他取出放花的信,一字一句地看着。然而,痴痴呆呆地放下信纸,又痛心地捧起他的新式爆破法文稿,心里说:“我把终身许给你吧!”然而,新式爆破法的试验,也不让他搞了……

岳峰听了小二子的叙述,沉浸在深深的激动中。他在想:这些年来,为什么许多美好的事物得不到美好的终结?一个人,出生在什么家庭,再“革命”的人也是无法选择的呵!为什么这些年不看活人看死人?不看本人看家庭?不看表现看出身?马列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那里去了?到底是谁污染了我们社会主义祖国纯净的空气?岳峰睡不安生了。他探出头来,冲着向群的床上说:“小伙子,把过去美好的东西寻回来吧!我们希望你和放花继续相好下去。我们革命,不是让美好的事物破裂,而是要让它完好地终结!”

向群的眼眶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硃山矿井马上就要上马,我们多么希望你的新式爆破法早日成功!你大胆地搞下去吧,有什么困难,只管找我。”

岳峰下床了,掀开向群床上的蚊帐,伸过去一只热呼呼的手:“改日我找放花的父亲谈谈。你,应该给放花回个信。小二子,你瞅准机会,把放花请来这里坐坐。”

“是。”小二子答得很爽快。

这时,晨曦染白了窗户,黎明来到了矿山。突然,汽笛声发疯似地尖叫起来。这是出了事故的警报。岳峰连忙披好衣服,大步出门了。

又一个多事的秋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