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劝也劝不住,罗先敏硬要出院了。老医生耸耸鼻梁上的眼镜,无可奈何地“嘘”了一声,只好在出院单上签了字,并开给他一张全休两个月的假条。
孙娴韬和华华来医院接他。孙娴韬提着网兜,里面装着脸盆,洗刷用具。华华过来搀扶爸爸。罗先敏不让,他用白纱布兜着那只受伤的手臂,吊在脖子上。另一只好手,拄着一根拐棍,顽强地从医院的大门里走出来了,踏上了矿区的公路。公路两旁,一棵棵挺拔的白杨树、迎接着南来北往的风。墨绿色的枝叶,显示出它旺盛的生命力。几对燕子,在空中展翅南去。秋分刚过,山风扑在脸上,就有凉意了。
罗先敏吊着伤手,拄着拐棍,在高低不平的矿区简易公路上吃力地走着,额头上,汗珠一颗一颗地渗出来了。拐棍戳在地上,“叭”“叭”地响。
他这样走了一里多路了,华华实在不忍再让爸爸这样走了,挨过来,用手搀着他,罗先敏生气地把她推开了。
“让我走回去!”他语气很粗地说。
“真犟!”孙娴韬怨声怨气地说,“让华华扶扶你,总好一点呀!”
“路要靠自己走!长着腿,就是走路的,你不动它,这条腿就会废。”
“练步,也要慢慢来呀!”
“慢慢来?”罗先敏瞪了妻子一眼,嘴皮儿动了几下,才说出下面的话来:“我恨不得它马上痊愈,我要用它了呀!”
孙娴韬怔怔地看着他。
“老岳昨天又到医院来了”。罗先敏把拐柱送前一步,说。
“他催你出院呀?”
“不!”
“那……”
“我躺不住了呀!”
老夫妇的谈话到这里停顿下来了。罗先敏用他的拐棍,一下一下在路面上戳得更快了。他吃力地移动着脚步。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消瘦的脸腮上滚落下来。
“硃山井马上就要动工了,指挥部都成立啦!”
“听说让你担任副指挥长?”
“你也知道了?”
孙娴韬点点头,关切地问:“你向老岳是怎么表态的呀?”
“不知道!”
“什么?”孙娴韬奇怪地瞪大了眼睛。
“副指挥长,我不想当。硃山井,我真想快一点动手。耽搁八年了呵,整整一个抗日战争的时间呀!可惜呀!可惜!”说完,罗先敏用手中的拐棍重重地戳着路面。
“你可要注意呀!老岳回来了,多少眼睛在看着他,也看着你。我们可不能让老岳再遭难受苦呵!”孙娴韬说。
“就是为这个,我不好表态。我不能做这个副指挥长,我愿意做一点实际工作。可老岳……”
“罗伯伯!罗伯母!”
这时,公路前面,飞跑过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她是跳跳。她一边喊,一边朝这边飞奔。一会,她站到罗先敏面前,气喘吁吁地说:“爸要我来医院请你。”
“干什么?”
“不知道。”
“到哪里?”
“家里。”
“你不知道是干什么呀?”
跳跳“卟哧”一声笑了。
“鬼丫头,卖什么关子呀?快说。”孙娴韬亲昵地拍着跳跳的肩膀。
“今天中午,我们请外婆吃饭。爸要请你去陪陪。”跳跳说实话了。
“是去陪客呀!”孙娴韬笑了。“你告诉你爸,罗伯伯领了这个情,他不能来了。他的腿……”
“爸说,硬要罗伯伯去,他要我搀扶罗伯伯。”
“他实在不能来了。伤没好,也不能喝太多的酒呀,你回去吧。”孙娴韬还在推辞。
“不呀,不呀,”跳跳急得要哭了。
这时,罗先敏突然站住,用拐棍在路面上连敲两下,说:“我去,我去。”
跳跳眼睛一抹,笑了。她一把抱住华华,蹦着,跳着,“姐姐、姐姐”地叫着。
“你……”孙娴韬不可理解地望着罗先敏。
罗先敏没有作声。他想起了昨天岳峰来医院看他,和林茵妈相见的事。岳峰走后,目睹这一幕戏的人,津津乐道地讲开了。从昨天到今天,整个医院里,到处在传,在议论。岳峰敬重这位老婆婆,请她吃饭。但是,酒席桌上,他们俩说点什么呢?这又是一道难题呵!自己应该去,冲一冲这种气氛。
“你爸呢?在哪呀?”罗先敏问。
“正在厨房里忙哩!我姐姐当助手,他亲自掌厨哩!”跳跳笑着说。
“呵!”罗先敏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走了一段,他们四人分手了。罗先敏拄着拐棍和跳跳上岳峰家去。往前走了几步,他突然记起了什么,回过头去,把孙娴韬叫住了:
“把我那箱图纸,清出来搬到书桌边,回来我要用。”
孙娴韬点点头。
“华华,到峰市镇去跟我买根钓杆。”
“钓杆?”
“对,钓鱼的钓杆。”
“你要钓鱼了呀?”华华问。
罗先敏微微一笑,回答女儿:“我全休两个月,这日子怎么过呀?”
“好,好!”孙娴韬爽朗地笑着,一口答应下来了。
爽爽秋风,给金鹿峰染上了斑烂的色彩。一树一树枫叶红透了,活象一堆堆燃烧在山间的篝火。一根根毛竹,越发挺拔,翠绿;一株株杉树,更加郁郁葱葱。桂花开了,满山飘荡着浓郁的芳香。
山间小道上,罗先敏艰难地朝上攀登着。几天的练步,他已经把拐棍丢掉了。一条白色的纱布带子,兜着受伤的手臂,挂在脖子上。肩上扛着一根小巧玲珑的钓杆。那只没有负伤的手里,提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蚯蚓、蛆虫等引鱼上钩的诱饵。
出了门,他没有沿河而去,却是爬山而来。别人是下河钓鱼,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上山钓鱼来了。
金风阵阵,秋高气爽。一株株翠竹,一树树红枫,一道道飞泉,组成一幅美丽的、江南山区的风景画。他爬上了一个小坡,眼前出现了一块块小小的坪地,长满了芳草和灌木丛。人们说这里是金鹿的背脊。小坪地前面不远处,山峰突地挺拔直上,山坡陡峭,难以攀登。这是金鹿颈——真正的鹿峰了。鹿颈之下,鹿背上面,不时出现一个一个的小池塘。这是从前留下的小煤窑的窑洞口。井废了,洞里积满了水,形成一眼眼小池塘。
罗先敏在一处水面略大的池塘边站了站。这水池略有二、三十个平方大。池岸口几株青翠的毛竹,挺拔插天,生机勃勃。他找来了一块十分光滑的青石板,放在毛竹下,坐下了。
他上好诱饵,“呼”的一下,将鱼钓抛向池中。很快,平静的池面泛开了细小的涟漪,鱼钩沉下去了,一节拴在尼龙线上的浮筒,浮在水面。这时,他把钓杆固定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小本本,翻了开来,不时在上面记点什么。
突然,浮在水面的浮筒,轻轻地牵动了一下。罗先敏赶紧提起钓杆,鱼钩上空空如也,挂在上面的一节蚯蚓,依旧存在。他摇摇头,又将鱼钩抛入水中。
“看来,这位钓鱼翁并不内行呵!”
奇怪,岳峰在身后说话,他什么时候来的呀?罗先敏赶忙转过头来,只见他双手反剪在背后,站在离自己两米外的地方。脸上,挂着微笑。犀利的目光,正炯炯地盯着自己。
“你……”罗先敏很是激动。
“哈哈,有语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呀,今天是钓翁之意不在鱼呵!”
一阵山风吹来,摇响了挺拔的翠竹,吹乱了平静的池水。风中,几片深红色的枫叶,悠然地飘落下来,掉在池中水面上。一对叫不上名儿的鸟,从山林中窜来,贴着水面掠过。
两人并排在竹丛下的石块上坐定。两个身影,伴着野花,伴着翠竹,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中。是一幅秀丽的画。
“星期天,来看看你钓鱼。”岳峰扭过头去看着罗先敏。
“你呀……真是!”
“‘真是’是什么意思呀?我可理解不了你这种特别的语言。”岳峰逗乐道。
“说句实话吧。”罗先敏这话一落音,却没有下文了。他定定地望着池面,久久没有开声。
“讲呀!”
“唉!”罗先敏一声长叹。
“我们共产党员可不能当叹气派呵!”岳峰的话十分含蓄,又意味深长。
“你的心,我看得清清楚楚。可是,老岳呵,还是现实一点好。这副指挥长的名,咱不挂。我为硃山井的复建,做点实事吧!”罗先敏心事重重地说。
“怎么,怕他们抓你的辫子呵!”
“不是我!”罗先敏纠正道,“我担心他们抓你的辫子!一旦时机有利于他们,你就会……”
“第二次被打倒?”岳峰爽快地说出了罗先敏没有说出口的话,眼睛里闪烁着灼人的光亮。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
“有!”
“那你想过没有?”
“想过。老局长在省煤炭局大楼找我谈话,要我杀回金鹿峰的时候,我就想过。”岳峰眨了眨眼睛,好象在回忆着这一幕。
“呵!”罗先敏诧异地望着岳峰。
“开始,我也象你现在一样,顾虑颇多。我是炮筒子,火药味浓,会刺伤一些人。讲话又容易冲动,留下的辫子多,也是个维吾尔族姑娘,怕以后……而且这个‘以后’,是很有可能到来的!后来,我深一步想……”说到这里,岳峰停住了。罗先敏多么希望他讲下去,他却半天没有开口,怔怔地望着平静的池面。
“老罗,我们蹲在‘牛棚’里,最痛苦的是什么?”
“……”罗先敏目光炯炯地看着岳峰。
“是生活的清苦吗?”
“……”罗先敏仍旧没有答话。
“是人格的侮辱吗?”
“……”罗先敏还是亮着那双不解的眼睛。
“不呀,都不!”岳峰自己回答了,语气颇有几分冲动,腮帮上那刚刚冒出头的胡茬茬,也闪动了。
山林静悄悄的。鸟不啼了,树不摇了,草不动了。
突然,岳峰把一本发黄了的、沾有几滴血斑的小本本,抛到了罗先敏面前。这一刹那间,仿佛一阵狂风过来了,仿佛一块巨石下水了,池面乱了,竹林乱了,茅草乱了。罗先敏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变幻……
记忆的波涛,送来了动乱年代的开头岁月。
几天阴雨,一夜秋风,他被轰出了“总工程师室”,进了“牛棚”。生活的河流,拐了这么一个急弯,他比当年被资本家的子弹削去半片耳朵,还痛苦,还愤怒。
不出十天,“牛棚”里又投进来一个人,他是党委书记岳峰。这间厕所边的,过去堆放煤灰的小黑房子里,铺起了两堆稻草,两卷铺盖。孤独的生活里多了一个伴侣,而且是一个最亲密的伴侣,两个人都高兴。渐渐地,各自看到对方每次被批斗回来,嘴角上都淌着鲜血,两个人的话语都少了。他们在愤怒中沉默了。沉默就是愤怒呵!
他是总工程师,心里总装着自己的矿山,装着自己设计的、正在施工中的硃山矿井。工程师的设计方案,就象是作家的作品呵,总是想把它修改得更完整,更动人呵!走出了“总工程室”,请示他解决技术问题的人没有了。他又想起了自己设计的,刚刚交付施工的建井方案,觉得有些地方改一改,更理想一些。于是,他伏到那只供他们写检查用的、断了一只腿的破桌前,往一个小本本上写着,划着。想到一点什么,便记上一点什么。开初,岳峰猜不透他在搞什么,没有来“干扰”他。后来,岳峰实在忍不住了,和他来拉上两句话:“老罗,按计划,殊山井主平巷该进了四百多米了,”有时,则是没头没脑地问他一句:“方案能不能改得更合理、更实际一些呢?”这种时候,他总是撂下笔,出神地望着窗外,长久、长久地一动也不动……
这天下午六点钟,象往常一样,他俩又双双被拉出去接受批判了。晚上十二时,他们才拖着两条发麻的腿,回到黑屋子里的草铺上。腰又酸又痛,腿又麻又辣,身子弯不下去了。罗先敏进屋以后,没有往铺上倒,而又伏到了那条破桌上,借窗外水泥电杆上挂着的“小太阳灯”射进来的光亮,翻开了他的小本本。
“怎么?还要整理批判会上的“罪行”记录?”
他埋着头,吃力地在看着什么,没有回答岳峰的话。刚才,在批判他们的会场上,他站在台上,手里还捏着这个六十开的、牛皮纸封皮的小本本,毕恭毕敬地记录着别人的批判发言。岳峰想:这老头子真是穷认真呵!如今,他又不顾在台上站了大半夜的劳累,在翻看他的记录了。
“躺下休息了吧?”岳峰又一次催他。
他还是没有动。手,不时理理自己的鬓发,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岳峰没有再理他了,一头钻进了被窝,很快入睡了。不知过了多久,岳峰被他摇醒了。
“好了!好了!”
话语中,那惊喜之情,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岳峰正睡得迷迷糊糊,一时闹不明白出了什么喜事,忙问:“什么呀?”
“那方案。”
“方案?”
“你不是说,硃山井的建井方案能不能改得更合理些、更实际些吗?”
睡意全消了,岳峰醒了,真正的醒了。他望着他,面对面地望着他。心里,沉甸甸的。呵,这老兄,在这样恶劣环境中,心里装着的是什么?是硃山井的建井方案。不用问了,这些天,他在写着画着什么?批判会上,他“记录”的又是什么?岳峰再也睡不着了,激动地坐了起来,要过了他的小本本,借窗外射进来的一路灯光,岳峰把本本翻了开来。
罗先敏凑到了岳峰的身前。心里兴奋,话也多了:
“外国的先进经验,我一定要学。问题是看如何学,如何做到洋为中用。你看,暗斜井的井筒这样一改……国家要很快富强起来才好,没有经济实力,受人欺负呵……”
这时,岳峰心潮起伏。他强烈地感觉到,一颗心在他面前那个瘦小个子的胸膛里兴奋地跳着。这是一颗正直的心,一颗爱国的心!悬挂在水泥电杆上路灯的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投在黑色墙壁上,照着那顶“美国特务”的帽子。顷刻间,岳峰的心,刀绞似的痛。
“殊山井,被他们封了。”
“什么,你说什么?”
“他们把硃山井封了。”岳峰沉痛地,大声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晚上的批判会你没有听呀?”
原来,封闭殊山井,是杜辛在昨晚上的批判大会上宣布的。罗先敏正埋头在他的小本本上记着什么,批判会上的一切话,他根本没有注意听。
“为什么要封井?为什么要封井?”罗先敏显露出少有的激动,连连问。
“说是一个修正主义的建井方案呵!”
“帽子可以随他们戴,再多戴几顶也行,井不能封呀,井不能封!”罗先敏急得简直要发疯了。
岳峰劝说他,要他在小本本上多记下些方案的修改意见。总有一天,硃山井是会复建的。从此,他的小本本,更是不离身了。
终于,他的“秘密”被杜辛发现了。一记耳光打过来,他的嘴巴流血了,好几滴鲜血滴在这个小本本上。次日,就在杜辛们准备组织一个更大的批判会,把罗先敏的嚣张气焰打下去的时候,一个“夫妻”战斗队赶在那杜辛为首领的、威震全矿的“赤色兵团”之前,把他们带出去“批判”了。这夫,就是老铁头,这妻,就是笑婆婆。全战斗队只有他们夫妻两个成员。绕过一架山梁,老铁头夫妇把他们带进了一间小茅棚里。进屋后,夫妇俩变戏法似地把一大瓷钵热腾腾的鸡肉,端放在他们面前。诱人的香气,装满了整个茅房。
动乱的岁月,多事之秋,多么特殊而又有趣的生活呵!岳峰不讲客气,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罗先敏却满脸愁气,迟迟没有动筷子。
“吃呀!”老铁头催他。
“咽不下。”罗先敏摇摇头。突然,他一把抓住岳峰的手,沉痛地说:“不能为党工作,是最痛苦的呀!”
岳峰心头一热,双手捧着一碗鸡汤,递给罗先敏:“吃吧。这是老铁头夫妇的一片心。把身子保养好,将来,党是需要我们出去工作的!”
…………
“老罗呵,答案,还是你当年的那句话,不能为党工作,是最痛苦的。”
岳峰的话,把罗先敏从深沉的记忆中拉回来了。他抬起头来向岳峰望去,岳峰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今天,党,给我们重新工作的机会了。尽管征途有险阻,也许,某一天我们又会重新下台。但是,有一天为党工作的机会,我们就要砍他一板斧!”
字字句句,有如钢弹投地,叮作响。
“我们倒了,这有啥?可是,有一条,我们要坚守,社会主义不能倒,要站着!我们能为社会主义大厦添一块砖,是一块砖!”
罗先敏不安了!
“当年,给你戴‘美国特务’的帽子,你不怕,为什么怕戴副指挥长的帽子?这是人民对你的信任,这是党给你的担子!”
罗先敏惊震了!
“勇敢地接过党给你的副指挥长的帽子,挺起胸膛,大刀阔斧地干吧!”
罗先敏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着。目光,长久地落在那本岳峰抛在他身前草地上的发黄的小本本上。岳峰把它拾起来,双手递给他:“这上面有你的鲜血和心血,更多的,是你对党的忠诚。昨天,我在人保组翻了半天,总算在你的‘罪证’档案里把它找到了。”
岳峰的话,如温泉水涌进罗先敏的心里,热乎乎,暖融融。他双手接过这个小本本,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老岳,我……”
“说吧!”岳峰用热情的目光鼓励着罗先敏。
“这次复建,如何对待过去的方案?”
“实事求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能因为‘文化大革命’中有人批判过,怕有人说我们翻案,就丢掉不要。也不能因为这个方案是谁具体搞的,谁支持批准的,就一点不改。我认为,这个方案基本可行,但要改。现在认识到的,至少有两处要改。”
“哪两处?”罗先敏很感兴趣地追问。
“一,学习外国先进技术方面的东西,我看,还可以增加。”
“二呢?”
“这个,你已经在作修改准备了。”
“我?”
“对呀!”岳峰笑了,“刚才我说过,钓翁之意不在鱼呵!”
“你……,眼睛真厉害!能看到别人心里的东西。”
“七年前,我们一起蹲‘牛棚’、住‘专政队’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过。”
“记不起了。”
“你这个小本本上都记得有呀!这个想法好!我们的胆子是要大一点。把地质资料搞准确,将井筒从老窿区插过去。不应该多花那么多资金和时间去绕开老窿区。”
“你呀,你!”罗先敏伸手指了指岳峰,咧开嘴笑了。
“今天看你扛着钓杆上山,我一纳闷,就猜着你是考察地质情况来了。我心里想,这老兄嘴巴上说不干不干,实际上却吵着提前出院,偷偷摸摸干开了。哈哈……”
岳峰开怀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
“我可从来没有说不干,我只是不想戴这顶帽子。”罗先敏申辨着,脸热了,红了。渐渐,他激动地笑了。
突然,浮在水面的浮筒又动了一下,罗先敏正要启杆,被岳峰制止了。浮筒连连动了几下,沉了下去。这时,岳峰动作迅速地提起了钓杆。哈,一条二寸多长的红尾巴小鱼,被钓了上来。
罗先敏喜滋滋地把这条红尾巴小鱼取下,放到一个装着清水的竹筒里,认真的观察着。
“我们再到别处转一转吧!”岳峰提议。
“明天,带上你的小本本,我们邀老汪一起,到群众中走走,听听大家意见。”
“好”罗先敏立即起身了。
迎着清爽的秋风,踏着明丽的阳光,两个老头向另一眼废井演变成的小池塘走去了。他们身前身后,一树树枫叶火红火红,展现出热烈的色彩的背景。茅草丛林间,盛开着一朵朵金灿灿的野菊花。轻风,把那醉人的芳香,送到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