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反剪着双手,倚立窗前,面对窗外沉思。风儿鼓动窗前的白杨树叶子,哗啦哗啦地响着。一支烟卷叼在他嘴上。烟雾,迷漫了他的脸。
他在痛苦地思索着。岳峰回矿不到一个星期,给自己的心里插过来一把又一把尖刀了。他在工人中串,干部中走。矿井,宿舍,到处晃动他的身影。他在扇阴风,点鬼火呵!跟他当秘书多年,路云当然了解岳峰。这家伙厉害呵!难道自己甘做他的手下败将?真象林茵念叨的那样,赶快要求调走?不行!这会让人家笑话,汤司令也会说自己熊,是块狗肉,上不得大席面。再说,到一个新单位,即或给你个副主任什么的,人生地疏,又没有资历,谁会听你的?在金鹿峰,自己手下毕竟还有一批人,还有一点实力,他把火烧起来了,我也把火烧起来!对着烧吧,看谁的火焰高!
他决心把自己手下的这批人马调动起来,要使岳峰防不胜防。不能让他安安稳稳到处点火烧自己。当然罗,自己暂时不能露面,还不到时候,胜负未定呵!
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停止了。他在窗前站定,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呆呆地望着窗外。
“!”
突然,有人在重重地擂门。他心一惊,问:“谁?”
“!”
敲门的声音更重了。他只好转过身来,向门边走去。
门开了。杜辛一脸怒气地出现在路云的面前,一张阔嘴咧开,朝路云“嗵嗵”就是两句:
“他妈的!老子受不了这口气!”
“怎么啦?我的杜大帅。”
“还杜大帅?”杜辛鼓着眼睛盯着路云。“老子打天下,你们坐天下!”
“嗬嗬嗬……别动气嘛。”
路云知道杜辛这小子动气的原因了,强行陪了陪笑,接着,请他在沙发上坐,又倒了一杯开水,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是咱们金鹿峰文化大革命的功臣,是捍卫***革命路线的闯将。这一点,谁不知道?全矿八千矿工,有目共睹。”
一杯米汤灌下去,杜辛没有作声了,只呼呼地出着粗气,时势造英雄呵!这个掘进队的懒少爷,旷工大王,有幸地赶上了这场文化大革命。他生命的小溪里,溅出了几朵耀眼的浪花。的确,在这场革命里,他是有“功迹”的。全矿第一张大字报的作者呵!第一个造反队的司令呵!后来,路云反戈一击了,钻进造反队里来了。他脑子机灵,又是党员。矿革命委员会成立时,路云变成了革委会副主任,他杜辛却只捞了个革委会委员,屁都不值一个呵!新党委成立以后,革委会名存实亡了。杜辛更是什么也没有捞到,心里窝火,凭着他“老造反”的资格,常常对路云发发气。路云当然不敢过份地得罪他。处处表示关心他。“批林批孔”运动开始后,刮来了一股“火线入党”的风,路云帮忙,让杜辛和林茵一道在“火线”上入了党,并提议他担任矿“批林批孔运动办”副主任,自己兼主任。这两个***的狂热追随者,摇身一变,成了批林英雄了,这也许是对历史的嘲弄呵!哪知,一九七五年夏季,“整顿”开始了,“运动办”撤销了。杜辛往哪里摆?好在他已经是党员了,把他放到党委办当秘书。杜辛哪里服气呢?老子造反在先,现在你当了党委副书记,你老婆也成了自己的上司,党委办的主任。他常常对路云耍态度。为了缓和矛盾,不久前,已经向上级呈报杜辛担任党委办副主任了。上报前,路云特意把报批材料给杜辛看了看,让他吃颗定心丸。
“现在有一股风,批什么‘造反做官论’。我看,造反,就是要做官。这实际上,是让什么路线上的人接班的问题!小杜,你看呢?”路云紧挨着杜辛在长沙发上坐下了。“我极力主张让你这样年轻的、老造反进党委会。这当然有人不赞成呵!我的难处你应该知道。为了解决你的组织问题,我都担了不少风险。上面、下面、中间,都有人反对呀,我一肩膀全把它扛住了。”
路云十分诚恳的一席话,使杜辛感动了。这时,路云站起身,看一看门是否关紧了。然后,压低嗓子对杜辛说:“小老弟,你要有思想准备呵!”
“什么?”杜辛敏感地侧过脸来。
“这党委办副主任……”
“没批?”
“上头还不是按下头的意见办呵!”
“那……”
“现在,我当不了家啦!”
“岳毛脸!?”杜辛的眼里,火星直溅。
“是呵,他对你有成见呵。”
“这不是秋后算账了嘛!”
“说什么都行。反正,他不同意,上头有他的人,那个马老头,又回到省煤炭局局长的宝座上了。不过,老弟,林茵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她不过是挂个名而已。身体又不好,党委办的事你多管管,做个实际上的主任嘛。政工这条线,现在还是我管着,他们别想插手进来。”
一股股甜甜的潮水,涌上了杜辛的心田,毕竟是一起造反的战友呵,路云没有忘记自己、有些事,他一个人做不到,他的确有难处,不能全怪他呵。
路云立起来了,在房间里踱开了步。皮鞋,又敲击着水泥地板,发出单调的声音了。突然他止住脚步,对杜辛说:“都有记录?”
“什么?”
“这几天姓岳的活动、言论?”
“没,没有呀!”
“老弟,要多用点心计呵!”路云语重心长地说,“这是政治!政治,你懂吗?”
“……”杜辛有点傻眼了。
“政治,说穿了,就是阴谋!阴谋,就是……咹?”
路云侧过脸来,望了望杜辛。漂亮的脸皮上,掠过一丝狡诈、阴险的笑容。他伸出手去,在杜辛的背后做了个插刀的动作。
“呵,懂了,懂了。”杜辛笑嘻嘻地连连点头,“我一定补记。”
“有一句,记……”
“记三句。”
“为了需要,这样说的……”
“那样记。”
路云笑了:“现在,两条:一、我们造反派一定要团结,不能让他们各个击破;二、要多长几只眼睛,多长几只耳朵,时时刻刻盯着对方。”
“你放心。”
杜辛正准备离开路云办公室的时候,突然看到手中揉成了纸团的电话记录单,想起了一件事,忙对路云说。
“这两天,省煤炭局和矿务局都来电话,催我们上报复建硃山矿井会战指挥部领导成员名单。你看……”
路云没有马上答话。他站在窗前,眯细着眼睛,眺望着窗外。深深地吸着烟,长长地喷着雾。片刻之后,他转过身来,道:
“我看,把你报上副指挥长。”
“这……”杜辛心里痒痒的,又喜又疑:“岳毛脸会同意吗?”
“哈哈……”路云笑了。
杜辛更加莫名其妙了。
“他怎么会同意?就是要让他跳。打击压制新生力量嘛,我们好积累材料,将来好做文章,名单,多搞几个我们的人。”
“是。”
“要快!来一个突然袭击。”
“哈哈哈……”“呵呵呵……”得意的笑声,从两张嘴里喷了出来。
晚霞,透过灶房玻璃窗,送来一抹金辉,映在笑婆婆方方正正的脸上。她身系蓝布围裙,站在灶前,正在炒着鸭蛋。菜勺在锅子里铲动着,不时发出叮的撞击声。鸭蛋里,拌了些韭菜,在油锅里一搅动,一股醉心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唉,这两个老鬼,吃得咸,又吃得辣!”她叨念着,放下菜勺,又往鸭蛋里洒了一勺辣椒粉。
“妈!”
一声清脆的喊声,在身后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薛世贞没有回头看,先和燕燕来了一句玩笑:
“见到你那个了吗?”
“看你!”燕燕噘起了嘴吧,心里却是甜滋滋的,“象个妈妈吗?”
“怎么?不认我这个妈了呀?”
她把锅里的菜弄了出来,转身把满满的一碗韭菜辣椒粉炒的蛋送给燕燕。婆婆子精神很好,脸上皱纹连成了片,还常常爱和青年人在一起开开玩笑。矿里组织青、壮年家属下井参加高产,她总是走在青年嫂子们前面。领导上拦,家属们拉,总是拦不住她,拉不回她,她硬是争着要去。在井下,她和小伙子们一起扒煤,一起拖坑木。工间休息时,还要和年轻人一起唱一段歌子。她走到哪里,哪里就能听到笑声。
“你爹和你爸呢?”薛世贞问。
“我叫跳跳去找去了。”
“呀,爹爹和爸爸就没有放在你心上,只晓得去寻海涛。”
“看你!”燕燕不满了。“只有这个家,吃饭都要四处去请。”
“都到什么地方寻了?”
“队里,矿部……”
“张开嘴巴问了没有?喊了没有?”
“我还能象你一样,大轰大擂?”
“怎么不能?”
“……”
“师傅管徒弟,女人管男人,光明正大!等会回来,你好好训训他。”
燕燕垂下了头,闪亮的大眼望着自己的脚尖,她不好意思地用手理着头发。红润润的脸蛋上,两个酒窝波动着。在海涛面前,她算得上是个厉害的妻子了,而在如此泼辣的婆婆面前,她变成了一个老实媳妇。
提到燕燕的厉害,人们就会记起那个传遍了整个矿区的海涛从部队复员回来和燕燕头一次见面的故事。那年夏天,海涛从部队复员回来,分配到太阳岭煤矿。报到时,劳资科管调配的老莫,耸了耸鼻梁上的眼镜,说:“运输队需要个电机车司机,你乐意去学吗?”
电机车,矿工们称誉它为“煤海乌龙”。从小在矿山长大的海涛,当然乐意去驾驶它。见他答应了,老莫立即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机,叫通了电话:“哈,是你呀?来徒弟了,快来接吧。”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嚷嚷声:“我的徒弟在哪?老莫,我的徒弟在哪呀?”
这是一个非常爽朗的女高音。看来,这位师傅还是位能干、泼辣的女将,人未到,声音先进屋了。海涛心里不免有点紧张,赶忙站了起来。这时,门外风一样窜进来一个人。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单单瘦瘦的身材,不高不矮的个子。瓜子脸很秀丽,腮帮上一对深深的酒窝,秀眉下一双闪亮的大眼。
海涛呆住了。
老莫耸了耸鼻梁上的深度近视眼镜,伸手指了指海涛,转过脸问她:“这一位,满意吗?”
她那光亮逼人的眼睛转动着,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笑了。
“满意了?”
“满意了。”说完,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海涛,直把海涛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这时,文质彬彬的老莫好奇地斜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刺过来一句:“姑娘,看得这么过细,到底是挑徒弟,还是选对象?”
海涛的脸倏地一热,浑身不自在起来。
“我呀,徒弟也挑,对象也选!”她嘴巴象刀子一样尖,蹦出一句话来,叮叮响。接着,她伸出手来,拉着海涛往门外走了……
“这些老鬼,少鬼,吃饭都忘了,钻到哪里去野去了?”这时,笑婆婆在厨房里数落开了。接着,她喊燕燕:“你再去寻一寻吧,天都快黑了。”
燕燕走出门来了。到哪里去寻他们呢?这么大的矿山。是呵,这时候他们在哪里呢?
山区的傍晚,别有一番景致。晚霞象一堆巨大的篝火,燃烧在西方山峰的那边,金灿灿的光亮,把山峰映衬得绚丽多姿,一道道霞光闪过来,给沸腾的矿区镀了一层赤金。
跳跳在办公室没有见到爸爸,正嘀咕着往家里走。走到飞龙河边,只见岳峰从河岸上走来了,跳跳飞一般地奔过去,拉着岳峰的手,撒娇地埋怨道:“爸,你刚才哪里去了?害我到处寻。”
“干啥?”
“吃饭呀!”
“唔。”岳峰似乎有心事,情绪不大欢快。小女儿想在他面前撒娇,他却不开笑颜。
爸爸今天怎么这样呢?跳跳在心里揣测,没有再开口了。父女俩一前一后,在河岸上走着。脚下的河水浩浩荡荡,喧哗着,驱赶着周围的寂寞。晚霞的美丽是短暂的。现在,它失去了美丽的娇容,变成了失去光泽的、灰褐色的云块了。圆圆的月亮,闪动秀丽、明亮的脸盘,跃上了河边的柳树梢。星星象珍珠在蓝缎子般的天幕上跳动。飞龙河水,不分白天黑夜,不知疲倦地奔腾向前。
“大爹呢?你见他没有?”跳跳突然想起了,姐姐叫她把爸爸和大爹都喊回去吃饭的。于是问爸爸。
“他没有回家?”
“没。”
“唔。”岳峰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也许,他又钻到他那个宝贝锅炉房去了。”他转过头去,对跳跳说:“走,我们到锅炉房看看去。”
父女俩,披着星光,踏着月色,沐着清风,往矿区锅炉房走去……
这倔老头子真的在这里。此刻,他正扬起铁铲,铲着一铲铲煤,往炉膛内投送。熊熊的炉火,映照着他那张古铜色的脸。脸上,一条一条皱纹,象刀刻就似地清晰、规格、明了。脸盘成椭圆形。胡须稀稀疏疏,长得很不整齐。
本来,今天不是老铁头当班。当班的那个小伙子老婆生了急病,家里打电话来,要他马上回去,一时却又找不到一个顶班的,他正急得跳的时候,老铁头来了。他今天休息,到医院看了看罗总后,就心事重重地转悠到这里来了,想到这里的炉灰堆里检检那些没有燃尽的煤碴。如今的青年人,都是大手大脚的,碎钢碎铁都不当一回事了,何况这小煤碴碴?一到这里,就碰上这事,他朝那小伙子挥挥手,顺手摸起了铁铲,顶班干开了。
他连连往炉膛内投进几铲煤以后,“呼”一下把炉门关上了,接着,他拿起通火棍,在炉子底部捅了几下,炉火燃得更旺了。老人举手抹了一把满头的热汗,然后坐在一条做得十分粗糙的长木凳上,卷起了一根喇叭筒,点燃吸开了。一团团烟雾,从他的脸前飘散开去。
一支烟吸完,他又忙开了。扬起扒子,把炉膛下掉落下来的炉碴和煤灰,扒进一担大竹制箢箕内,接着一担一担挑到外面,倒在灰堆上。然后,他又带着一个小手扒蹲在灰堆上扒着,找着,把一粒一粒还没有完全燃尽的煤碴,捡到竹箢箕里。
“老铁,又在忙呼呀?”
老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捡着煤碴儿。突然,身后有人叫他,他伸直腰来,转头一看,那刀刻似的皱纹立刻闪动起来。他拍掉手里的煤灰,迎上前去。
“大爹!”跳跳蹦跳着到了老铁头面前。
“哟,你也来了。”
“大妈派我喊你回去吃饭。”
老铁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他又蹲下去了。手,又在煤灰堆里扒着,一粒一粒地去捡煤粒儿了。
“大爹!”跳跳望着老铁头检着煤碴儿,连手指大小一粒的也不放过,十分感动。“这么小的一点残粒儿也捡?您真节约呀!”
“闺女,我们是挖煤的人啦,挖煤人要看得起煤呵!”
“真是惜煤如金。”跳跳想起了昨天在《矿工报》上看的一篇文章的标题,把它借用过来了。
老人摇摇头,好象要说话,一时却又没说出声来。
明亮的电灯,默不作声地、毫不吝惜地把光亮洒向四周。多少个夜晚,它陪伴着老人在这里检着煤碴碴呵!好一阵,老人才直起腰来,叹息一声,道:
“看到没有燃尽的煤碴儿,司炉工的心里痛呀!司炉工,就是想法子使每一颗煤粒儿都燃完!”
岳峰心里一格登,沉思地望着炉门。透过炉门上的梅花形孔,他看到了煤粒儿在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
老铁头一把打开了炉门。通红的炉火映照着岳峰坚毅的脸,映照着老铁头厚实的胸脯,这时,老人把刚刚检来的一铲煤碴儿,“呼”地投进了炉膛。本来就没有燃尽的、蕴藏光热的煤核,一到火堆上,“嗞”地浑身冒起火来,呼啦啦地跳动着耀眼的火苗……
岳峰被这个极其平常的现象吸引住了,呆望着。
跳跳不解地望望岳峰。
“要惜人胜惜金就好了。”老铁头又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岳峰的心又是一格登。火焰,在他的眼前直扑腾。都说这老头儿言语少。不呵!他的语言是那样形象、生动!感情是那样纯朴、深沉和真挚!岳峰沉浸在深深的激动之中。
“硃山井是解放了,封条撕掉了!”老铁头又来一句。接着,他往炉膛内投进一铲煤碴。岳峰的目光,一直盯着通红的炉膛。熊熊的火焰,映照着他一张沉思的脸。
“设计这个井的人呢?”老铁头望着炉火,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脖子上还套着绳索呵!”
岳峰清亮的大眼,放射出特别的光亮,他望着老人,等待老人,等待着他下面的话。可是,老铁头闭住了嘴巴,再也不作声了。
“大爹!你是说罗伯伯呀?”跳跳插嘴了。
“……”老铁头没答言。
“他,挨批判,有历史问题呀!”跳跳闪动她黑亮黑亮的大眼。
“问题?”老铁头扫了跳跳一眼,深沉地说。“孩子,你懂啥呀?”
岳峰沉思着。这时,他接过老铁头的话说:“就算是有问题吧,我们用他的,不是他的问题,是他的才学、智慧!”
老铁头听着,兴奋地把一铲煤碴儿投进了炉膛。炉火更旺了。火苗儿扑啦啦地直往上窜。此刻,蹲在老铁头对面的岳峰,仿佛看到锅炉水箱里的水沸腾着,化成蒸气,送到需要的地方……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几朵火花在他心头溅开,一个闪光的道理在心底涌现。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射向这位普通的锅炉工。
这时,老人弯着腰,埋着头,正扬铲往炉膛内投煤。眼看,竹筐里最后一点煤碴也要掺合在好煤里投到炉膛里去了。岳峰的眼睛忽地闪动了一下,连忙说:“等等!”
老铁头放下煤铲,伸直腰来。
“这,给我留下吧。”
说着,岳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小手帕,把手帕铺在地上,用手捧了一捧煤碴儿,包在手帕里。
“爸,包这个干啥呀?”跳跳问。
“这里,有一个深刻的道理。”
“老岳!”老铁头兴奋地闪动着满脸的皱纹,“你明白我心里的话了?”
“明白了。”岳峰激动地点点头。“在党委会议上,我要用这包煤碴发言!”
“爸!”
什么时候,燕燕也寻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