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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荣散文 §第六章 时间是我们的敌人

时间是我们的敌人。在时间的押送下,2004与我们挥手作别。对于所有健康活着的人们来说,痛苦和快乐己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挺过一道道难关而没有倒下,用鲜活的微笑宣告着生命的坚韧。而此时,我在斗室的北窗下把烟点燃,泪水再一次迷蒙我的双眼,我看见我和我的团队留在荒漠上那一串串歪歪扭扭的脚印,看见我们滴在地上的汗水像一滴滴血渍……所幸的是,探索的艰辛和创业的苦难,现在都像雪花一样飘散,能够永远留在记忆的,是一串串感动的泪水。

面对本刊数万读者和每天上千封读者来信来稿,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落泪?“千万种杂志你只看我一眼”,是你们在如林的刊物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我们,有什么比一本改版不到一年的新刊就能获得千万读者的青睐更让我们激动和感恩呢?当灰暗的前路上一盏盏神灯亮起,我们一次次泪湿衣衫,你们的选择会温暖我们的一生,我们将继续努力,永远努力,让你们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

在这样一个感伤的时刻,我不能不想到我们团队,那些为理想而战,为尊严而战的朝圣般的文字同行们,我深深感怀这一年来,我们肩并肩,手拉手,相濡以沫,风雨同舟,共同在泥泞中走过的每一步,多少个夜晚,我们靠一只面包熬到黎明,“焚膏油以继晷,独兀兀而穷年”,蜗居斗室,悬梁刺骨,破读典籍,打磨文字,寒窗之下,有着我们太多的艰辛、苦难,幸福和温暖。是共同的事业凝结成永恒的亲情。今生今世,无论走到哪里,我们的心都会永远留在这里。我们没有名利,没有财富。但我们有一个传播思想的平台,爱恨情仇从容挥洒。我们多么幸福!来生,让我们一万次选择,我们还要选择这支团队;让我们一万次选择,我们还要选择这本刊物。

时间是我们的敌人,它毁灭青春、摧残爱情、制造苦难、缩短生命。所有活着的人们都会被它强迫着朝一个终点靠近。我们无法阻止时间的脚步,我们只能不停地提醒路上的人们,多一些爱、多一些关怀、多一些平等……

2005年,让我们一起微笑着上路……

两分订单

春节前,杂志社收到两份订单,依照规矩,发行部把订单送到我桌上过目,我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订单上的字迹惊人的熟悉,仔细一看,两份订・单来自同一个乡同一个村和同一个家庭,再往下看,泪便无声地涌了出来。

对于一本发行过万数的刊物来说,两份订单值不得一个社长大惊小怪。但眼前这两份平常却又蕴含了不平常意义的订单却使我久久说不出话来,一任泪水洇湿衣衫。

订单上两个汇款人,一个是我74岁退休在家的父亲周功义,一个是我在农村开手扶拖拉机的弟弟周立平。倘若他们具备阅读能力,为了支持我的工作订两份杂志翻翻,也说得过去。问题是,父亲早巳老眼昏花,排斥一切读物;弟弟家境清苦,养家糊口,操心劳神,从没有过阅读的时间和兴致。况且,他们真若需要阅读,打个电话,一社之长赠送两份刊物还是有这个特权的,然而,他们不是出于需要,他们只是通过两份订单,寄出了他们积压太久的思念、牵挂和问候。一年四季,他们很少给我写信和打电话,怕影响我的工作,也从不把思念和牵挂落在纸上和挂在嘴边,怕影响我的心情,就连每个春节,他们捎来山货土产,也不问我过年回不回家,怕让我为难。偶尔匆匆回家,临行告别时,他们总是笑呵呵的说:去吧,去吧!我们一切都好,但是弟媳后来告诉我:每次我走后,父亲总是站在那里――无论是烈日下还是暴雨中――目送着我的背影一动不动,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而我的母亲,则会把自己关进房里,一个人偷偷的咽泪……

这就是我的父母,这就是天下父母呵!

此刻,我能想见,我70多岁的父亲,正提着一只塑料口袋在乡间的土路上踽踽而行,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顶着风雪,不停地咳嗽着走村串户,为我收购腊肉、公鸡和核桃,不管我回不回家,他都年复一年地这么备着。而母亲呢,也会在年关临近的每个下午或黄昏,下意识地走到门前柿子树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远方的公路发呆,风雪鼓满她的衣衫。她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卷扬,像一团白色的火苗……

我的伟大的父亲和母亲呵,你们想念儿子,盼望他回家过年,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命令他必须回来,而要这么没日没夜的折磨自己呢,你们为什么要把攒了一年的鸡蛋,换成两份订单寄到他的办公宰呢?

此刻,我真想跪下去,仰望苍天大喊一声,喊出一个儿子撕心裂肺的愧疚,喊出千万个儿子淤积深厚的负罪感!

现在想起宋,我们这些离乡游子、城市农民,对老家的感情是越来越淡了,多少次又多少次,我们用一个”忙”字遮挡着亲情,掩盖着愧疚,原谅着过失。是的,我们的确是忙,政坛商海,风起云涌,家事国事,四面楚歌,社会、家庭、事业、单位……一年四季,左右逢源,早头转向,老家的概念在心中越来越淡,回家的路也越来越远,我们何曾想过,在远方,在一层一层的山甲,我们沉默的亲人,无时无刻不在牵梓着我们的身体,祈祷着我们的平安,扣忧着我们的牛活……

我们用多少时间想过他们?

我们在什么时候想过抽身回家?

旧时爱情

今年春节,我回老家过年,走在熟悉的沿江大道上,忽然感到陌生起来,江风冰凉刺骨,路人行走匆匆,全没了意象中的祥和与悠闲。忽然意识到,是没看见那辆独轮车了,而没了那辆独轮车,小城便少了许多的风景,韵致,温暖和感动……

其实,那是一辆普通的推车,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像一首隽永的民歌,经久地弥散着爱和温暖,使我们的小城安详地穿越岁月的风沙,而始终保持着恒定的宽容、慈祥、恬淡和温情……

坐在推车上的是下肢终身瘫痪的残废军人方大爷,推车的则是她的老伴袁大娘。几乎每天的清晨和黄昏,袁大娘都会推着方大爷准时出现在江边的大道上。方大爷总是眯缝着双眼,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怡然地沉醉于他的世界和享受着他的幸福;而袁大娘呢,脸上总是挂着暖心的微笑,尽管江风卷起她满头蓬松的白发,像一堆白色的篝火,但她的笑容依然像霞光一样灿烂。偶尔,她会腑下身去,在老伴耳边窃窃私语,倘是忽然遇上落雨,她会将整个身子前倾,用自己的身体为老伴撑起一面遮雨的平台……

然而有谁知道,袁大娘就这样推着方大爷,在小城沿江的堤道上,送走了60年的时光。

60年前,20岁的方大爷是革命军队里一位英武健壮的军人,在一次战斗中,罪恶的子弹摧毁了他年轻的脊椎,使他永远失去了下肢。伤愈后,他被送进荣誉军疗养院,18岁的志愿者南京姑娘袁梅被组织上指定为她的专业护理。在最初的半年里,袁梅只是怀着对“新一代最可爱的人”的无限崇拜,细心的例行着她的工作,但是渐渐地,他被残废军人坚强的毅力、乐观的态度、开朗的个性和耿直的人格深深吸引,特别是在给他梳头、洗澡和擦身的时候,他总是一个接一个地给她讲述那些惊心动魄的战争故事,使她听得心惊肉跳又激情飞扬,越发充满了对他的崇拜和敬仰,她开始有了一种和他相依为命,不可分离的感觉,就连端水打饭、上街买菜这种短暂的分离也使她脚步匆匆,不愿耽搁一分一秒,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走出房门,就有一双耳朵在静听门外的脚步;一双眼睛在企盼窗外的人影,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她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可怕,她必须强迫自己迅速逃离,用残忍的手段拯救她刚刚开始的人生。于是,在一个暗夜,她流着眼泪长久地注视着侧身熟睡的残废军人,然后割肝断肠似地拉开了那扇他熟悉的木门,当一只腿迈过门槛,另一只腿却怎么也提不动了,身后一声轻微但却是撕心裂肺的啜泣像支利剑直刺他的心脏,她猛地转过身,扑向泪流满面的残废军人,抱起他大声喊道:“原谅我,我有罪!”无论残疾军人怎样使力推她,怎样厉声呵斥她走,但她再也不愿撒手……

第二天,她独自一人去办了结婚手续。

之后,她跟随残疾军人退役回到了小城,在漫长而艰辛的生活旅程里,她不知经历过多少磨难,面对过多少痛苦,承受过多少打击,但她始终没有离开过残疾军人半步。年轻的时候,她惊人的美丽,曾使无数健康的男人爱意横飞,但她装聋作哑,充耳不闻。“文革”期间,一位有名的造反派多次软磨硬缠,想打她的主意,遭到严厉斥绝后,诬告她有作风问题,她一气之下跑到医院检查,请求讨个公道,经过检验,40多岁的她处女膜完好无损。

我曾经问过她,嫁给一位残疾人,守着终身无性的婚姻,究竟是出于责任还是出于爱?老人沉吟片刻,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我只知道看不见老方,我心里发慌,没有了老方,我活不了。”然后,反问我:“你说,这是责任呢还是爱?”

我无言作答,一任泪水滚滚而下。

现在,当我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依然感到揪心的伤痛,方大爷已在半年前走完了82岁的残疾生涯,而袁大娘也在失去老伴的第3天无疾而终。她们带走了温暖过小城半个世纪的风景,而留下了无可名状的思考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