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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了,苏大庄的心也冷了,情绪越来越糟糕。所有的努力都没有奏效,还被王竟明围剿得筋疲力尽。他从北京回来就知道王竟明抄了他的后路,气得暴跳如雷。在别墅里,苏大庄气愤地骂了几句:“婊子养的,婊子养的!”然后就觉得胸闷。秦丹霞和苏小剑在一旁站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苏大庄脸色那么疲倦、衰老和孤独,他沮丧地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秦丹霞和苏小剑转身退出。到了门口,秦丹霞忽然站住了,她发现苏大庄脸色苍白,就转回身来叮嘱:“您的脸色不好,别是犯了老毛病吧?身边有药吗?”苏大庄望着美丽活泼的秦丹霞,怒气消了许多。他知道她说的老毛病是指他的心脏病,去年犯病的时候,很是吓人。他望着秦丹霞点点头:“没事的,身上有药。”于是秦丹霞悄悄退出去了。
苏大庄在别墅里睡了一阵儿午觉。醒来的时候,苏大庄忽然想见李鸿儒一面,落魄的人只要和朋友待在一起,心里就会踏实下来。苏大庄觉得李鸿儒是他的朋友,如果是李鸿儒在位,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
这个时候,王兰和苏小敏过来了。苏大庄去北京的时候,妻子王兰被女儿苏小敏接到葫芦乡住了几天,听说苏大庄回来了,苏小敏就过来看望。苏小敏正跟丈夫佟永林闹离婚,脸上带着疲惫和怠倦。她不漂亮,但特别会打扮自己,用的化妆品都是高档的,一天到晚对着镜子抹了又抹,把眼角揉了又揉。她在葫芦乡开了个公司,把公司的业务打点得很好,现已成为山城商界的女精英。苏小敏一想到佟永林,就有一种深潜的、说不清的恨意作祟。
苏小敏看见父亲沮丧的样子,说道:“老爸,你就这么认输了?要不要我替你摆平?”苏大庄瞪了苏小敏一眼,叹息着说:“你?你能干啥?好好处理你自家的问题吧!我说啊,你和佟永林的事情到底想怎么着?”
苏小敏说:“离,跟他离!”
苏大庄睁开眼睛说:“过几天我跟永林谈一次。他这个葫芦乡开发区主任,还是我找李鸿儒给他提的呢。自以为翅膀硬了,他也不想想,离开我们苏家他能有啥前途?”
苏小敏撇着嘴巴说:“他才不那么想呢,口口声声说我们家瞧不起佟家人;说我让他活得压抑了,没有尊严了。山里土包子素质就是低,我看他是想攀新高枝啦!”
“新高枝?啥新高枝?”苏大庄愣了愣。
“王竟明,王书记呀!”苏小敏说,“你忘记了,永林是南王庄人,当年建岗南水库的时候,南王庄搬迁走一些人家,佟家不是到咱西柏坡了吗?”
苏大庄半天没说话:“这个我知道,我也参加建水库了,永林他老爸还当了突击队长,很得王竟明老爹的赏识。对了,他们两家是好朋友!怎么着,这小子跟王竟明接上头了吗?”
苏小敏说:“好像没有。”
苏大庄冷笑一声:“接上头也没有用,凭我对王竟明的接触,他原则性太强,不会给他办啥事情的。这个傻小子还偷着乐呢!他的屁股擦不干净,如果犯在王竟明手上,王竟明会大义灭亲的,有他小子哭的那一天!”
苏小敏恨恨地说:“他就是哭,找我也不管他的烂事儿啦!男人都是喂不亲的狼啊!”
苏大庄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道:“小敏,这阵儿净跟王竟明周旋了,我好久没去葫芦乡啦,我们山庄集团在葫芦乡的选矿是不是不行了?”
苏小敏皱着眉头说:“老爸呀,资源枯竭了,我们公司正替你们张罗着卖呢!都知道没啥油水了,不好卖呀!”
苏大庄挥了挥手说:“卖不了仨瓜俩枣的,别卖了,我送人!”
苏小敏惊讶地问:“送人?送谁?”
苏大庄说:“你别问了,老爸自有用处。”他私下里做了几天事情,特别想见王竟明。他给苏日亮打电话,让苏日亮约见王竟明,苏日亮冷冷地说:“二叔,听您的态度,我不能替您约见王书记。啥时候等您想通了,我就把你们拉到一个桌上吃饭!”苏大庄生气地说:“算啦,算啦,你小子我指望不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就在苏大庄打电话的时候,拆迁水泥厂的铲车已开到老城区附近了。
苏大庄接到电话,急忙驱车赶了过去。在车上,苏大庄给苏小剑和秦丹霞打电话,让他们都到水泥厂集合。苏大庄率先到达,组织留守的工人挡住开来的几辆铲车。工人们举着铁锨大喊:“都给我住手!滚回去!”铲车被迫停住了。两边的人开始交锋,被秦丹霞劝住了。铲车与工人僵持着。刘青风副县长听到这个消息,带领一班人马赶了过来。秦丹霞望着气愤的苏大庄,急忙劝说:“董事长,您不能这样啊!这样扛着,能管什么用?我们能扛多久呢?我们山庄的形象都会给扛没了!”
苏大庄红着脸说:“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苏大庄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我要见王竟明一面,你给我联系,我要见他一面!”
秦丹霞继续劝说道:“王书记多忙啊,刘青风副县长马上就要来了,您有话跟他说,有气在他身上出!”
苏大庄吼道:“他是王竟明手下一条狗,我不跟他说。我就是要见王竟明!”
秦丹霞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急得眼睛红红的。这个时候,苏小剑开车到了现场。苏小剑提醒秦丹霞说:“既然我老爸执意要见王竟明,就让他去见好了。王竟明有什么不可以见的呢?双方对峙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见面沟通一下是好事!”秦丹霞急忙给王竟明打电话,王竟明的电话没人接,秦丹霞打通了严小平秘书的电话。
王竟明接过严秘书的电话,当场答应了秦丹霞,让他们到西柏坡工业园区大鹏电厂的工地上来。大鹏电厂的新项目即将投产了,王竟明正陪同大鹏电厂的老总视察工作,之所以让苏大庄到这里来,他是有用意的,他要把山庄水泥厂和发电厂迁往西柏坡工业园区的计划讲给苏大庄听。
秦丹霞陪着苏大庄过去了。
西柏坡工业园区涛声依旧。但是,一座座工厂已经拔地而起了。
苏大庄走到王竟明的跟前,慢慢抬起目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王竟明微笑着朝苏大庄伸出手来:“欢迎啊,苏董事长!”
苏大庄伸出手去,脸上僵硬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尽管有上辈的渊源,苏大庄从小就和王竟明不对眼,两人就不投缘,好像天生就有无法弥补的阴影和裂痕。苏大庄更喜欢王大军。眼下虽然两个人站得很近,可是心却相隔了很远很远。凭苏大庄的人生经验,他感觉许多焦虑来自猜疑,许多矛盾来自误会。他们的症结到底出在哪里呢?他也说不清,活活是一本糊涂账。
“不知日亮县长跟您说过没有,我一直想跟您沟通的。您既然想见我了,我还是很高兴的,首先感谢您配合我们的节能减排工作。”王竟明微笑着说,一脸的诚意。
苏大庄听着却很不入耳,脸阴得像山城的冬天,云层厚厚的,一点儿光都没有。苏大庄说:“日亮县长害怕,他怕跟着我们山庄受牵连,他不敢理我这个落套的二叔啦!王书记,刚才你的夸奖不敢受用。我告诉你,刘青风的铲车已开到老城区的工厂门口了,我给拦住啦,我想见见王书记!我苏大庄死也得死个明白呀!”
王竟明尴尬地笑了笑,扭头望着高耸的高炉:“瞧您说的,怎么会是死呢?我们今天的关闭,是为了明天更好地开放!您到西柏坡工业园区看一看,看一看大鹏电厂的现代化车间、厂房、转炉。还有几天,这里的循环工业就亮相登场啦!难道这些不能给您新的启示和信心吗?”王竟明讲话非常富有煽动性,使人情绪激昂。
苏大庄没有顺着王竟明的话题去说,而是夸奖了王竟明一番:“现在整个的山城县,到处议论我们的王书记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不收贿赂,不近女色,不拉帮结派,铁面无私,佩服佩服!如今这样的人太少了!”
王竟明听出了苏大庄话里的讥讽成分,浑身的血在飞速流淌,严肃地说:“苏董事长您听着,像我这样的干部,还有千千万万,他们不为物质利益活着,不为权势活着,更不会为什么美女活着,而是为百姓过上好日子、为党的正义事业、为国家的强大、为民族的振兴活着!”
苏大庄冷笑说:“我服了,要不都说你是铁人,看来是真的!山城幸甚,百姓幸甚!”
王竟明摇着头说:“不敢当啊,我是党的人!别听社会上瞎传,贪官是有的,但不能代表共产党的全部。我们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才有了今天的辉煌业绩,不就是因为共产党在执政吗?我是现身说法,我们的党绝对过硬!我刚才说的话,您也许感觉不真实,但是,这是我的心里话!”
苏大庄点头说:“真实,咋不真实呢?有的官员是在表演,表里不一,这样的官员我见多了,而你王竟明不是,你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你身上有你爷爷王核桃的影子!我早就领教过啦,佩服!我也感激党培养了你这样的好干部,制定了好政策,所以我们必须说,党是我们民营企业的领路人!”
王竟明说:“您要是真这样想,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别人都走了,我可以喊您一声二叔。您想过吗?您的父亲苏家贵那是怎样的英雄啊?如果个人利益与人民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会怎样抉择?”
苏大庄摆了摆手,叹息了一声:“我父亲是英雄,我心中敬仰他。可是,今天我们别扯远了,咱砸锅说锅,砸碗说碗!既然你还记着我的爷爷,那你记不记得我们苏家一双带血的鼓槌儿?”
王竟明点点头,动情地说:“当然记得,那是你老爹送给我爷爷的。我爷爷牺牲时留下来的。我还记得,当初你老爹用鼓槌儿里的暗器杀了日本鬼子,救了我爷爷的命。为这,我们王家人永远都感激你们苏家,这是救命之恩哪!”
“是啊,你呢,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人家李书记都帮助我,你呢?你是咋做的?先对我们大义灭亲,你的良心呢?你还是王核桃的后代吗?”苏大庄吼道。
理性安慰不了情绪,恩情战胜不了公理。王竟明又回到了正题:“苏董事长,说到感恩,说到良心,我必须跟您说明白。按理说,我是王核桃的孙子,我应该替爷爷感恩。可是,您要知道,我是县委书记,手中拥有权力,可是,这权力不是我们家的,是人民给的。我要是拿着手中的权力给您开脱,人民不答应!”
苏大庄哼了一声:“既然你唱高调,我就不跟你谈了,咱们公事公办。就当我老爹瞎了眼,白救了你们王家人!”
王竟明说:“好了,我们谈正题吧。污染环境的道理你都明白,为何不赶紧把污染企业尽快搬迁,还有什么要跟我谈的?”
苏大庄只字不提企业:“王书记,你这么年轻有为,可谓鹏程万里。现在正建设和谐社会,搞科学发展示范区,我们山庄集团是山城县纳税大户,你为啥不团结像我这样可以团结的力量呢?”
苏大庄的话意味深长,让王竟明暗暗吃了一惊。王竟明想了想说:“我们渴望和谐,可是那要看您是不是顺应大局,是不是守法经营!”
苏大庄说:“这都没问题,我要说的是,你是政治新星,我有经济实力,我们为啥不能携手呢?”
王竟明迟疑了一下,问:“怎么个携手?”
苏大庄真诚地说:“我们携手,用经济实力助推你高升啊!人都是有目的的,你这样干,注定是有着远大的政治理想!”
王竟明说:“董事长越说越离谱啦,难道官员有理想不好吗?”
苏大庄眨了眨眼睛,勉强笑笑:“我们携手实现共同的理想,这不好吗?你是知道的,在这之前,我和李鸿儒书记是好朋友!难道我们就不能吗?”
王竟明脸色威严,强压着怒火道:“刚才你谈携手,如果真是携手,那就请你们山庄积极配合政府的节能减排工作。如果是别的携手,你注定是有条件的!”
苏大庄大声说:“谈不上条件,只是提个建议,改变你的老城区生态城计划,那片老城区适合搞工厂,动了这些好企业,是会影响山城gdp的,我也是为你好,为山城人民着想啊!”
王竟明强硬地说:“节能减排、老城区生态改造,这是县委常委会决定的,我要是不答应呢?”苏大庄脸色一黑,目光像寒光凛凛的刀子,朝他劈来:“哼,你明白,那你二叔我可要生气啦!山城人都知道我生气会是啥样子!”
王竟明目光坚定:“你在威胁我?”
苏大庄冷冷一笑,神色显得不安起来:“我哪敢威胁我们的政治新星啊?而且又是我们的父母官!”
王竟明掷地有声地说:“如果有人想利用我的权力,瞒天过海,保护私利,跟科学发展对抗,绝对代表不了民营经济,更代表不了先进的生产力。如果有人污染着环境还搞违法勾当,这是党和人民绝对不能答应的!这就是我给你的答复!永远不变的回答!”苏大庄受到了某种震动,一刹那间,血涌上头顶,他气愤地吼:“谁干违法勾当啦?你污蔑我,我跟你没完!不要以为你有权力你就是最科学的,我领教啦,你的科学就是关工厂,关了就科学,不关就不科学!”
王竟明强硬地说:“这是你的理解。你睁眼看看,山城的环境恶化到了什么程度?开着宝马,喝着污水,难道不是对现代化的讽刺吗?我们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但是,上了黑名单的企业一定要关!”
苏大庄说:“你唬傻子呢?黑名单是谁定的?还不是你们当官的一句话?我看你是成心跟我们山庄过不去!”他感觉与王竟明的斗争开始了。既然是斗争,就没办法不残酷,起码是咬一口,割一刀!
王竟明气愤地吼道:“早知道你还是这个态度,我就不跟你谈!”说完黑着脸走了。
这个时候,刘*风带着人已经把山庄集团的水泥厂强行推倒了。
2
王竟明到葫芦乡搞了一下环境调研。在山城县二十五个乡镇里,葫芦乡有着特殊位置。之所以说特殊,不仅仅指经济指标上财政收入达五个亿,还在于它独特的地理位置。这里有红色旅游胜地西柏坡,北面连着太行山,太行山左侧的林山更是今年开发出来的宝山。西柏坡工业园区就在葫芦乡的地盘上,一条滹沱河从上游淌来,吟唱着一首不老的歌。
这天上午落了一场秋雨,而这一天王竟明去了唐脑山,在山上险些丢了命。当时刚刚天晴,山路有点儿滑,山坡陡陡的,王竟明的汽车驶到山顶就冒起了浓浓的黑烟。汽车东顶西撞了几下,险些刹不住了。司机忙将他推下车来,用泡沫灭火器朝起火的机车喷去。王竟明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他和秘书严小平被惊得手足无措。忽然,王竟明看见葫芦乡党委书记孙继河很是机灵地拽出车里的水壶,把自己的风衣淋湿,不顾一切地将冒火的机器盖得严严实实。烦躁的昏鸦呱呱叫着,挥动黑色的翅膀与黑烟一同散去,汽车熄火了。王竟明吓得额头冒汗,他抹了抹脸上的黑尘和汗水,紧紧握住孙继河的双手:“孙书记,谢谢你呀!”转脸对严秘书说,“小平,记着给孙书记买一件好风衣。”孙继河摆着手说:“王书记,您这可就见外了,您是为了工作,为了我们葫芦乡人民,我们应该感激您啊!”王竟明笑着点头,大步朝山顶走去。
王竟明站在山顶上,他扬起山岩一样的脸,望着眼前的山峦。茂密的山林像祈雨的手臂伸向天空,透过山林的缝隙,他唯一能看到的是山脚下一片充满原始气息的小平原。连绵起伏的群山,像脐带似的缠绕着山坳里的小平原,转过弯呵又是弯,转过山呵又是山,转了千百个年头。王竟明看见了葫芦乡的发电厂,这是从山庄集团手中转出去的一家发电企业,是葫芦乡的纳税大户,同时也是滹沱河的重要污染源。王竟明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心情沉重地说:“这可是红色旅游区啊,我们不能让企业创效益和群众吃粉尘啊!”
孙继河对王竟明说:“是的,我们要加大治理力度!这个小电厂原来是山庄集团的,如今被另一家收购,是大鹏电厂帮助兴办的民营企业。”
回到葫芦乡,王竟明听取了葫芦乡党委的汇报,并与乡里的领导座谈,讨论如何做好葫芦乡节能减排工作,如何解决滹沱河流域水污染的问题。这些都是老百姓反映最突出、最强烈的问题。前年,山城县被上级命名为全国绿色食品原料——核桃的“标准化生产基地”。因此,发展核桃产业问题与滹沱河两岸老百姓的饮用水安全问题成为讨论的重点。
王竟明在笔记本里一一记下,并在最后作重要讲话说:“我们要把思想统一到县委的统一部署上来。科学发展也好,和谐社会也好,不是喊口号的,我们时刻都要把老百姓的冷暖放在心上!葫芦乡是个远近闻名的富裕乡,老百姓的饮水安全问题这样严峻是说不过去的,我们就是要把民生问题放在首位!我今天不走了,明天到滹沱河流域调研,看看水污染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散会时天色已暗,王竟明决定住在葫芦乡政府,明天到滹沱河流域检查水污染问题。吃完晚饭,天就黑了,蒙蒙夜色里有一股神秘的味道。回到招待所,王竟明忽然想起一家人来,就是滹沱河开发区主任佟永林一家。他急忙翻开号码本,想给佟永林打个电话,但又止住了。他很犹豫,害怕这个佟永林有一堆事情求他。可是,就在王竟明犹豫的时候,佟永林主动找上门来了。
佟永林拉他去喝茶,王竟明很是惊讶。
佟永林也是西柏坡村人。王竟明在大鹏市的时候,没有与佟家人直接往来过,但从父亲那里常常听到佟家人的消息。这次到山城任职,他就叮嘱老家人不要跟佟家人瞎许愿,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而且是一乳奶水喂养,佟永林的母亲是王竟明的干娘。王竟明对佟永林的能力早有耳闻。开发区是全县经济的龙头,虽说眼下是个烂摊子,可以后葫芦乡还是得打滹沱河开发区这张王牌,因为供应大鹏电厂多年的安山风能厂就在他手下。两人谈到很晚,窗外下起雨来,佟永林干脆就住下了。
两人说到很晚。王竟明刚躺下,佟永林就捅醒他说:“王竟明,你这大书记,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从小光屁股长大的老朋友啊!”
王竟明淡淡一笑:“我怎么会忘了你啊?上次大军来的时候,还提起你呢!先说说,佟大爷身体还好吧?”佟永林嘻嘻一笑说:“我老爹挺好的,能吃着呢!哎,听说大军哥到大鹏市打工了,他来过山城?你怎么不让他到我这玩两天?他好吗?”王竟明冷笑一声说:“你的大军哥已经不是原先的大军哥了,整天想着赚大钱,他有那个本事吗?上次来,我跟他闹了一通。”佟永林瞪了瞪眼睛说:“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商品社会,谁不想发财啊?大军在老家挺不容易的,他要是想做生意,到我这里来,我可以帮他啊!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人挺偏心的,你妹妹云红做生意就支持,轮到大军哥就不行啦?”王竟明怔了怔问:“你说啥?再说一遍,云红做生意啦?”佟永林淡淡一笑:“别大惊小怪的,做生意咋啦?你这人一本正经,我估计云红也不敢跟你说。”王竟明沉吟了一会儿说:“永林啊,以后不管是大军还是云红,都不能打着我的旗号到你这儿来做生意!”佟永林撇了一下嘴巴:“看把你吓的,他们不会坏你前程的。”王竟明笑了笑,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佟永林改了话题说:“你别怪我话粗啊,嫂子在省城,听说她老也不来,你在山城县里也该找个情人,有个泻火的地方。今晚我给你安排一个?”王竟明狠狠捶了佟永林一拳,骂道:“你想害我呀,把我往坑里推是不?”佟永林嘻嘻一笑:“哪里,你来掌权,你弟我可是抱着猪头找着庙门了,哪敢害你?我是怕你寂寞,书记也是人啊!”王竟明瞪眼说:“你这个当老弟的,日后得给我保驾,我还有一桩事求你。”佟永林痛快地说:“竟明,有话你就说,上刀山下火海没二话!”王竟明眨眨酸麻的眼说:“你明天跟我搞个饮水问题的调研,然后在开发区上马净水设备,一定得让老百姓喝上放心水啊!”佟永林点头说:“好的,我会玩命干一场的,绝对不给你丢脸!”王竟明问他有啥新想法,佟永林吭哧半天没说到点子上,反过来向王竟明讨底细。王竟明拖着很重的鼻音说:“我想啊,你要在节能减排上多做文章。”佟永林说:“那没问题,保证完成关停并转的任务。但这不能来钱,你是书记,能不能给个好项目?”王竟明嘿嘿笑了:“你呀,跟小时候一样鬼!跟我要项目?自己出去拉呀。我在大会上说过,能上项目的干部是本事,能上科学发展的好项目是大本事!”佟永林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拉个好项目过来!”王竟明笑了:“牛皮你可吹出去了,我等着你呢。”说到傍亮儿,王竟明有些担忧了,他知道佟永林是苏大庄的女婿,说多了不好。因为他是靠苏大庄起来的,还有他眼下正跟苏小敏闹矛盾,小敏嚷着要离婚。
王竟明心中沉了沉,佟永林是苏大庄的女婿,一切就变得复杂了。而且,他还看出佟永林内心的欲望,他不接受目前的位置,他要挣扎,他要突围。这一切,让王竟明如何处理呢?
凌晨六点多钟,王竟明还未起床,这几天太累了。关闭这些小发电厂和小水泥厂,牵涉到的利益太大了,谈何容易啊!这些小企业,当初能审批下来,能建成投产,并能躲过一次次的审查,哪个后面没有后台?哪家没有过硬的关系?所以,刘青风在前方行动的时候,几乎像捅了马蜂窝,山城轰动了。涉及的方方面面的背景和关系太复杂了,求救的、说情的、打电话的、发短信的,甚至有人直接往他的办公室里闯。包括一些在任的上级、领导和关系户,对他指责不断:“不要太过头了,大家还要吃饭啊!”王竟明不能被人情风刮倒,他一律回绝,冒出一句极具挑战性的话:“吃饭要紧,但是,我们不能吃破坏环境的饭!失去了环境,山城就失去了发展和未来!”前天他收到一封恐吓信,里面装有一颗子弹。“跟我玩这小儿科,嫩啊!”他轻蔑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