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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能研发中心的建设工地正在恢复中,工地上建起了一排排临时宿舍。大鹏电厂的工人们也在清理废墟,安装设备,准备恢复生产。特大山洪过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王竟明来到工地,他是来看大鹏电厂副总司德凯的。司德凯不在,他又来到风能研发中心工地,见到了秦丹霞,她在工棚里正对着电脑查找着什么。
“秦总忙什么哪?”王竟明笑着和秦丹霞打招呼,“这里条件不好,辛苦了!”
秦丹霞站起身,伸出手去握了握王竟明的手,宽厚而温暖。王竟明看见今天的秦丹霞穿着工作服,长长的黑发随意披散着,但是格外美丽。秦丹霞笑着说:“其实挺好的,白天迎着湿润的山风,在防洪的怀抱里工作;夜晚伴着悦耳的水声入眠,人生与河为邻多好啊!”
王竟明哈哈大笑:“没想到秦总还有诗人气质啊!人也像大河一样美了。”
秦丹霞有点儿嗔怪地说:“上大学的时候,我还是蓝梦文学社的副社长呢!”
王竟明说:“你是我们山城的人才,我还指望你这研发中心招来金凤凰呢!这次到上海招募人才,成果怎么样啊?”
秦丹霞笑了笑说:“挺好的,许多人知道了我们的西柏坡工业园区。报名的已经有七十多人了,还有美国华尔街的两位被裁员的金融博士呢。”
王竟明欣慰地点点头:“我们山城要抓住这个机遇引进高端人才,马上还要出台一些优惠政策。我刚刚从江苏昆山回来,昆山对待人才方面,以其醒得早、走得快、干得实的胆略,提升了城市的整体竞争力!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个机遇,机遇稍纵即逝,来了就一定要抓住。我的体会是,赢得机遇的关键要靠一个‘先’字:捷足先登,抢先一步,先声夺人。一个‘先’字,就使一切都变得主动起来了!”
秦丹霞赞赏道:“我感觉您是善于抓住机遇的人,一个先字破题。比如,葫芦乡的核桃加工,这个三产很特别,让死人养活人。”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便问,“您这大书记,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到这儿来肯定有事儿!”
王竟明轻轻地问:“司总呢?”
秦丹霞抬起头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正在河边沉思呢。”她指指电脑说:“王书记,您看,司总是防洪专家,他很自信,也很固执。凭现在掌握的资料可以断定,他过去的山洪治理方案是错误的,防洪大坝的走向也是错误的,但他不愿承认。”
王竟明惊讶地俯过身去,看着电脑上的资料,与秦丹霞的肩膀贴在了一起,两人呼出的热气使电脑屏幕蒙上了一层雾,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擦,王竟明慌忙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王书记!”王竟明听见背后有人叫了一声,站了起来,很快恢复了平静:“是小剑啊,你也常在工地督战啊?”
苏小剑抱着一堆资料,他放下资料,轻声说:“王书记,别动。”
苏小剑走过去轻轻从王竟明的肩膀上摘下了一根长发。
王竟明和秦丹霞都愣愣地看着他。
苏小剑半开玩笑说:“这化纤衣服就是不行,吸力大。王书记,您该穿毛料服装啊。”
苏小剑平静地与王竟明告辞走了。
“这小子,我看他中邪了!”秦丹霞说。
王竟明很尴尬地说:“我得等一会儿司总,跟他好好说说,抓紧抢修设备,循环经济试验要尽快开始!”秦丹霞恢复了平静说:“我看过司总的整改方案了,车间和高炉都在整修,估计不会有太长时间的。”王竟明想了想说:“但愿这样啊,我们的经济形势很严峻,大鹏电厂与津电的大联合就是我们的龙头老大。张耀华书记这次视察说了,龙头企业就是航空母舰,有了航空母舰,我们再配备护卫舰,抵御风险的能力自然就大大增强了!”秦丹霞笑着说:“那我们的风能研发中心就是护卫舰喽?”王竟明摇了摇头说:“不,技术创新是主舰上的一环。”
苏小剑又进来了,没有说话,抱了那些资料就走。
王竟明望着苏小剑的背影说:“这小伙子,可一点儿不像苏家人啊。”
秦丹霞沉了脸:“咱们不谈他好不好?”
王竟明笑了。秦丹霞俏皮地看着他:“你这人挺好玩儿的。”王竟明笑出声来:“好玩儿?那不成宠物了?”秦丹霞慢条斯理地说:“您真是博学呀,还能看英语资料。我见过不少地方官员,酒量挺大,中国话都说不好,更甭说英语了。”王竟明笑了笑说:“别忘了,我在新加坡南洋大学县长班学习过。抓外向型经济,整天跟老外打交道,没两把刷子怎么行?”秦丹霞笑了:“我早知道了,您就别显摆了!”说这话的时候,她联想到了八车道的“山城大道”扩建。山城街道狭窄拥挤,王竟明刚来的时候就想冲这几条路下手。拆迁的难度很大,王竟明与苏日亮不惜步行办公,遇到什么问题就现场解决。南北走向的山城大道由四车道改建成了八车道,道路宽阔了,行人就自由散漫起来,一连几天发生四起恶性交通事故。交通局的领导找县委县政府,要求批示在路中间加隔栏。王竟明当场反对:“新加坡到处都是自由大道,一般没有隔栏。你们想过没有,我们是尊重少数违规人的生命,还是尊重大众的生命?不能让法规适应群众,应该提升大众遵守法规的素质。这是我们未来的方向!”加隔栏的事情被否定了,交通部门只得加大宣传力度。几个月后,人们真的渐渐适应了没有护栏的山城大道。这也是让秦丹霞佩服王竟明的地方。
王竟明看了看表:“我给司总留的思考的时间够多了,得去找找他!”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扭回头对秦丹霞说:“丹霞,请给我传一份防洪资料!”
司德凯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木然地看着大河的波涛,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心潮也随着山洪在起伏。当初大鹏电厂决策到西柏坡工业园区来,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山洪的问题。大鹏电厂领导从五位副总中选中他,也是因为他曾经是防洪专家。关于困扰人们的大山洪问题,司德凯亲自参与研究与决策。当他自以为万无一失时,就在循环经济即将运转的时刻,一场巨大的山洪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就像一个常玩鹰的人却被鹰啄瞎了眼睛,令他痛悔不已。他认定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自己老了,不认输是不行的。王竟明走了过来,司德凯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他没有动。王竟明走到他面前,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司德凯的身上,关切地说:“司总,山风凉啊!”司德凯说:“王书记,你看这大河啊,后浪推前浪,一浪总比一浪高啊。冲在最前边的浪也最先被礁石撞个粉碎呀!王书记,我已经向大鹏电厂领导提出了申请,我得退休了。”
王竟明缓缓蹲在他身旁说:“可它毕竟绽出了最美的浪花啊!司总,我真诚地请您留下来,您不能走啊!”司德凯说:“老了无用了,留下来是您的累赘,还是走了清净。说实话,这次大山洪算把我打醒了,人不服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不服老啊。秦丹霞、苏小剑他们这些年轻人,从观念到技术都比我强啊!”王竟明反驳说:“可您的经验千金难买呀。”司德凯笑着说:“王书记,您还信得过我?”王竟明加重了语气说:“司总,您多虑了。我王竟明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我们没有信不过您啊。说实话,您在大山洪到来的时候,挺身而出跳进水里,为抢险赢得了时间,您是我们山城的英雄啊!”他动情地握住司德凯的手,“留下来吧,我已经在工业城的专家楼给风能研发中心找了房子。除了研发风能发电,还要攻克特大山洪。这也是市委张书记的意见啊!我刚才跟丹霞说了,请她多照顾您的身体。”
司德凯眼睛潮湿了,摇着王竟明的手说:“谢谢王书记!冲着您,我舍不得走啊!”
王竟明说:“不用谢,我们做得还不够。正式发电的日子临近了,依您看,我们山城政府方面还要做什么?”
司德凯感激地说:“你们做得很好了,我们只有加班加点,争取冬天到来之前,让我们的现代工业在西柏坡工业园区循环起来!”
王竟明紧紧握住司德凯的双手,眼睛湿润了:“我的同志,太好了!在这样的伟大时刻,让我们共同见证中国的风能发电是怎样建成的!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2
元旦节假日刚过,山城县人才交流大会开幕了。
王竟明发表了激情洋溢的讲话:“城市飞速发展,可我要问一个问题,谁能代表城市?也许在一般人眼中,城市化就是楼越盖越高,马路越修越宽,汽车越来越豪华,贵族越来越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以说,这些我们山城都有了,可是还有人说我们山城土气,谁又能让我们不土气?有人说城市只是个躯壳,即便是个躯壳也有高低和雅俗之分。我说,真正的城市化在于灵魂、在于文化。一个城市的支撑需要文化,文化的支撑需要人才。”
台下热烈鼓掌。
王竟明接受了秦丹霞的建议,山城率先实行了全国人才“柔性流动”,外地人才到山城工作,可以在户口和人事关系暂时不动的情况下,办理人才绿卡,给予山城县民同等待遇,参照国际上移民城市的做法,提出了“广吸引、低门槛、给机会、奖股权、低收费”的人才引进准则。
李鸿儒对王竟明的做法很钦佩,他有一个老朋友是做台湾交流方面工作的。借助这层关系,很快,台湾“国泰人力资源公司”的老总曾哲夫派人前来洽谈。秦丹霞接待了台湾方面的代表,她了解到这家公司在台湾的年交易量达三亿新台币。一切都谈得很好,秦丹霞把一些资料报给人事局长和王竟明书记。王竟明求贤若渴,非常支持。台湾人力资源公司进入大陆,这还是第一次,很多手续繁杂,秦丹霞亲自到省城跑批文,跑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有了个眉目,谁知送到省人事厅又搁浅了。秦丹霞很焦急,王竟明知道后亲自到大鹏市找分管人事的谭副市长。谭副市长说:“这事没有先例,没有文本,但没有批过也得批啊,我们急需一流人才啊。”王竟明很赞赏,他想尽量不要惊动张耀华书记。后来在副市长的协调下,终于批了下来,最后报国家人事部备案。台湾“国泰人力资源公司”派来了一个留学人员代表团,这样,他们在人才引进方面破解了新的难题。
王竟明的做法让苏日亮发自内心地佩服,但是,这将让他越来越被动。这种情绪还不能外露,不能抵触,只能默默地承受着。王竟明在北京开会的时候,苏日亮接待了留学人员代表团,秦丹霞协助工作。秦丹霞还跟苏日亮谈起了苏小剑,苏日亮对秦丹霞的做法表示肯定:“丹霞,我知道,山庄的转型实际上是你的主意。我二叔算是有眼力啊!如果仅仅靠小剑,山庄不会有今天的。”秦丹霞淡淡一笑说:“小剑有才能,只是他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苏日亮叹息了一声说:“回国多长时间了,还没进入状态?我看这状态永远也别进入啦。”
苏日亮看到了潜藏在“海归派”背后的巨大潜力,他对人事局长说:“他们跟丹霞一样,是率先走向世界的一群,我们天天说走向国际,走向世界,现在世界走到我们眼皮底下了,如果不千方百计地留下他们,山城岂不亏大了?”人事局长点点头:“好的,县长。”他和秦丹霞就把他们中间三十六个优秀代表留下了,并跟秦丹霞从上海招来的两个发电专家和三个防洪专家签订了补充协议。
秦丹霞的研发中心留下了十三个人,其余分到了大鹏电厂风能发电基地,其中有三个人才被山城县的民营企业聘请了。
王竟明开会归来,听完人事局长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按照县政府出台的优惠政策,顶尖级的科技人员除享受一套别墅外,还有三十万元的年薪。王竟明拨通电话,他要把这个好消息马上告诉秦丹霞。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办公室工作人员,她告诉王竟明:“秦丹霞去山上考察了。”王竟明刚刚放下电话,严秘书说:“山庄集团的苏小剑来找您。”王竟明对严秘书说:“让他进来吧。”苏小剑轻轻走进来的时候,他忙站起身,笑着让他坐,苏小剑坐下说:“王书记,我想找您谈谈。”
“好啊,”王竟明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茶几上,“我们是朋友,有话尽管说。”苏小剑眼巴巴地看着他:“王书记,我很痛苦,很早就想跟您谈谈了。”王竟明仍然笑着:“好啊,说说你的想法。”苏小剑看了看王竟明说:“我和秦丹霞的事想必您也听说过,在我出国留学前,我们就恋爱了,只是有点儿误会。可我真的爱她!我想让她接受我,但我又没有别的好办法。她崇拜您,只有求助您了。”王竟明笑出声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丹霞说你有点儿纨绔,我倒没看出来,我跟丹霞说过,小剑本质很好,有素质。我怎么帮你呢?我给丹霞下命令吗?”“王书记,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王竟明笑笑:“问吧,我们之间没有禁区。”苏小剑迟疑了一下说:“您是不是喜欢秦丹霞啊?”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王竟明却异常平静:“是啊,她挺招人喜欢的。但是,我跟你说过,她是我的朋友。”苏小剑脸色一沉,还是憨厚地笑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苏小剑走了,丢下了一个信袋。
王竟明叫住他:“苏小剑,拿着信袋。”
苏小剑没有回头。
王竟明忽然觉得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可能伤害了苏小剑,无奈地摇摇头。这时他看见,苏小剑的信袋上写着“王书记亲启”。王竟明打开来信,认真地读着……
经过反贪局一段时间的奔波侦查,一桩腐败案终于浮出了水面。
当反贪局长刘劲在电话中把这一消息告诉王竟明时,王竟明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工人们反映的问题终于查出了结果,忐忑的是涉及了与自己亲近和熟悉的人,特别是害怕揪出佟永林这个人。他的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朴素的愿望,他的朋友可以是一个不成功的庸常之辈,但他必须正直、善良、有良心。
关键时刻,王竟明紧急约见刘劲。当刘劲走进他那间宽大的办公室时,他正急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王竟明让刘劲坐下,他发现刘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反倒平静下来了,笑说:“这么看我,没见过美男子啊?”刘劲开着玩笑说:“老同学,你当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材,不过今天我可不想赞美你呀。我看你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害怕我说出一个人啊?”王竟明不动声色:“谁呀?”刘劲想了想说:“佟永林,你担心佟永林会出事儿吧?”王竟明陡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他认真地听着,不置可否地等他说下去。刘劲笑了笑说,“老同学,告诉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佟永林有什么问题。但是,卢德青已经因贪污建筑资金被检察院批准逮捕了。”王竟明放下心来,但还是一惊:“谁是卢德青?这么胆大包天!”刘劲小声地说:“卢德青是佟永林手下的一个副总,负责承建了西柏坡工业园区防洪大坝工程。经调查,防洪大坝是一个豆腐渣工程。”王竟明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那么,工程是谁负责验收的呢?”
刘劲神秘地一笑:“时机还不成熟,现在还不能说。”
“嗨!”王竟明觉得有一股闷气在他的胸中撞上撞下,他啪地往办公桌上一拍,笔筒里几支铅笔跳了起来。
刘劲走后,王竟明如堕雾里。他不知道这个反贪局长跟他讲这个干什么。是因为他与佟永林的关系,还是因为对他的信任?这个工程会不会与西柏坡工业园区大鹏电厂司德凯老总有瓜葛呢?幕后有没有李鸿儒和苏日亮的背景呢?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秦丹霞打来的。秦丹霞显然情绪很好,约他到司德凯的大鹏电厂宾馆吃饭。王竟明心里一动,答应下来,不过他不能马上去,今天晚上他要陪着妻子郝芸。秦丹霞听说王竟明要陪郝芸吃饭,就顿了一下说:“好吧,您这一段时间多忙啊,也应该好好陪一下嫂子了。什么时候让我们看看嫂子?”王竟明说:“谢谢你的理解,随时欢迎见我的夫人。”秦丹霞把电话放下,王竟明感觉她那里的声音有些异样。
王竟明回到家里,看见郝芸和王云红正在包饺子。王竟明笑道:“这是什么日子啊?吃饺子啦?”郝芸说:“你哥还行啊,真的回家了。”王竟明说:“本来今天丹霞那里有活动,我答应你的,能不回来吗?”郝芸说:“我还真感动,秦丹霞都叫不走你,说明我老公进步了!”王云红歪着脑袋笑着说:“嫂子,你说这话我不爱听,啥叫进步了?我哥从来就知道嫂子最重要!”王竟明脱下外衣说:“还是我妹妹了解我。怎么样?让我帮你们干点儿啥?”郝芸说:“用不起你这大书记,还是等着吃吧!”
王竟明忽然想起什么,很神秘地把王云红叫到书房。她消瘦了,憔悴了,脸色像纸一样白。王竟明担忧地说:“云红,听说你们公司从巴西进口的风能石在西柏坡工业园区压港了,出手了吗?”王云红站在那里,突然有一种来自身体的意志在崩溃。她内心很矛盾,王竟明是有原则的,如实跟二哥说,只能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她淡淡一笑说:“没事的,哥。人家都挺得住,我怎么就不能呢?做买卖就是有赔有赚,我能够承受。再说,丹霞正给我联系呢。”王竟明心里一热,知道王云红的公司损失惨重,而每到关键时刻,秦丹霞都会给他解围。王竟明微笑道:“有丹霞帮忙,我就放心了。”王云红说:“哥,我答应咱爸咱妈了,无论到什么时候,你在山城当一天官,我的经营都不会让你说上一句话。”王竟明眼睛湿润了,一把将云红搂了过来:“我的好妹妹。哥永远是你的精神支柱!”王云红一头扎在王竟明的怀里,哽咽了:“二哥,我不怕。”王竟明笑了:“明天哥带你和你嫂子去看陈凯歌的电影《梅兰芳》,里面有一句台词很好。”王云红抬起湿润的眼睛,喃喃道:“我知道,失败不丢人,怕才丢人!”王竟明眼睛里含着的泪珠一滴滴落在妹妹的脸颊上,轻轻笑了。
3
司德凯代表大鹏电厂和津电留下了三个拔尖人才,他在西柏坡工业园区新建的大鹏电厂宾馆主持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会。同时,司德凯和秦丹霞还发布了对大山洪的研究成果。
山洪肆虐,使司德凯经受了精神和生命的双重创痛。他像只生来就搏浪击风的海燕,却被巨浪打断了翅膀,不得不躲在崖缝中舔着自己的血迹、修复自己的双羽,等待着重新起飞的那一天。这一天来到了,司德凯不仅自己振作了起来,而且拉秦丹霞加入其中,伴他左右,怎能不令他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呢?司德凯很激动:“同志们,特大山洪冲毁了我们的防洪大坝,冲毁了新大鹏电厂的部分车间和葫芦乡的华益电厂,也使我们研究大山洪的心血付之东流,足以令我们痛心疾首啊!与大自然斗,我们究竟有多大的胜算以及多大的耐心和勇气?这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我老了,还要负责大鹏电厂的工程,希望你们这些年轻人加盟,彻底攻克大山洪,为我们的西柏坡工业园区保驾护航啊!”秦丹霞脸颊红扑扑的,带头鼓起掌来。司德凯介绍说,“秦丹霞女士是山庄集团的副总,苏小剑先生也是山庄集团的副总。在风能发电研发这个项目上,我们大鹏电厂参与合作了,但是,这项工作总负责人还是秦丹霞,遇事你们多向她请示、商量。”同时,他跟苏小剑商量,让他带新来的专家实地考察一下魔鬼山崖。
苏小剑站起来,摊开双手说:“司总,您刚才说的责任重大,依我的能力担当不起,我请求选派别人。”
司德凯狠狠拍了桌子:“我不答应!”
秦丹霞转身就走,欢迎会不欢而散。
第二天上午,天很冷,西柏坡工业园区的山崖却没有冻结,河水还在汩汩流动。秦丹霞带着技术室新来的专家沿着盘山道上了魔鬼山崖,秦丹霞坐在汽车里,陡峭的山岩吓得她大气不敢出。山风将她的长发掀起来,像飘扬的黑色旗帜。她看着云彩划出一条长长的白线,白线里的浪花翻腾着、跳跃着。秦丹霞心里感叹着大山的美,又怨恨着苏小剑:“没有你,我们照样行!”魔鬼山崖到了。越高越没风,它像画中的少女那样安静,静得几乎使秦丹霞想放声高唱,她知道此刻山崖下也许正蕴藏着惊涛骇浪。经过一段时间的检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于是原路返回。秦丹霞想:魔鬼山崖跳荡的脉搏在哪儿?她在冷风里放声大笑,很豪迈的样子,让新来的专家很是欣赏。她待在船边,心中充满了自豪,说自豪还不全面,准确地说,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钦佩。这么冷的河,这么凶险的魔鬼山崖,我们是怎么破解的呢?魔鬼啊,我终于把你踩在脚下了!
这几天,苏小剑失踪了,秦丹霞故意跟他赌气,没有给他打一个电话。回到研发中心工地,秦丹霞看到桌子上放着省里聘请人才的批文。她疑惑地去找司德凯,司德凯夸赞道:“苏小剑挺能干的,他亲自驾车到省城,把这些都办好了。他不好意思见你,让我送过来,你原谅他吧!”秦丹霞觉得有些诧异,故意问:“苏小剑能干出这等漂亮事?”司德凯说:“你不能总用老眼光看人,人家也是海归呢。”秦丹霞的手抚摩着材料,想起那一幕,忽然会心地笑了。她打电话给王竟明:“王书记,谢谢您为我办好了这些手续,又派人送过来。”电话那边的王竟明说:“你误会了吧?那是苏小剑办的。”秦丹霞说:“您导演的这一幕一点儿都不高明,漏洞百出,那小子都给吓跑了。”王竟明在电话里笑了:“没跟你说,小剑来找过我,他对你一片痴情啊。他主动让我给他机会,帮你办事是苏小剑的意愿,为了你们能和好,我这是用心良苦噢!”秦丹霞冷着脸说:“王书记,这话不对,不是他帮我办事,是我整天都在为他们苏家办事呢。我照样不领情!”王竟明说:“你还是要给小剑机会的,小伙子本质不错。这样的家庭,他能做到对一个女人痴情,已经很不容易了。”秦丹霞不想说了,撂了电话。她听说王竟明的妻子来山城了,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应该看一看王竟明的夫人郝芸。这是为什么呢?秦丹霞自己也说不清。
秦丹霞重新拨通了王竟明的手机,告诉他想请嫂子吃顿饭,王竟明作陪。王竟明说了说这几天郝芸的日程安排,她今天要到山城人民银行去办事。秦丹霞迟疑了一下,说:“那就改天吧。我可是一番诚意啊!”王竟明说:“这我知道,我代表郝芸先谢谢秦总啦。我看啊,还是别请了,你方便的时候就到家里来坐坐吧,云红也想见你。”秦丹霞笑道:“那我可省了,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傍晚时分,秦丹霞开着奔驰汽车来到军分区大院。那里有几栋部队首长住的家属楼,王竟明就住着一栋小楼。她走进这小院的时候,不由得心情荡漾。因为是冬季,院中间的假山和喷泉都被白雪覆盖了。郝芸看见秦丹霞,非常得体地说:“欢迎秦总到家里来。”秦丹霞明显看出她有些不得劲儿,环视了一下屋子说:“王书记就是廉洁,家里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山城可是在悄悄变化了呦!”郝芸脸上掠过一点儿阴影,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夸奖男人滴水不漏。看着王竟明笑不拢嘴的样子,她心里堵得发紧。也许是气糊涂了,郝芸忽然冒出一句:“这可是贪官住过的房子,你可不能沾上腐败啊!”王竟明苦笑了一下说:“你以为是传染病呢?就算是传染病,咱这身子骨也是百毒不侵。这做人的道理用不着你这银行家教吧?”郝芸接着说:“你说如今的干部,就是怎么苦怎么累都不可能比老百姓苦、比老百姓累吧,况且还有小车坐,有洋房子住,有那么多制度上的特权,怎么还是有人搞腐败呀?”王竟明说:“这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的来由啊。”说完话他陷入了沉思。秦丹霞觉得不妙,就竭力打着圆场:“嫂子,听说您要到新加坡进修?走的时候,我们可要给您送行啊!”郝芸望了秦丹霞一眼,心想:“你巴不得我出国吧?我走了你可就是王竟明这里的常客了。”她假声一笑:“不走了,被人家给挤了。”秦丹霞一愣,感觉不该问这样的问题,正觉得没趣的时候,王云红回来了,帮她解了围。秦丹霞拉着王云红的手到她的房间,说那些风能石的事情去了。
王竟明狠狠地瞪了郝芸一眼,小声说:“怎么这样沉不住气!”郝芸没有理会他的话。她的假期过完了,她有走的意思,却又留恋这家庭的亲情和温暖,她想儿子明明了。本来住在山城家里,王竟明是为了陪妻子。可是这几天的工作都在西柏坡工业园区,工作到再晚也要返回山城,这让王竟明感觉有些累。他向郝芸提议:“如果你出国的事已经没什么指望的话,能不能调到山城来工作?”郝芸答应回去后和父亲商量商量。
4
天色尚晚,司德凯坐着汽车回西柏坡工业园区了。他脸上布满了乌云。今天的会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耳畔一直回响着会上王竟明提出的几个振聋发聩的问题。这使他的头有些疼,他闭上眼睛,用大拇指和食指揉着太阳穴。
起用老图纸不仅遭到了秦丹霞的反对,更遭到了王竟明的质疑,司德凯异乎寻常地表现了一个科学家身上不应有的暧昧态度,为什么?司德凯长长叹了口气,也在内心问着自己:“为什么呀?”他睁了一下眼睛,从反光镜中看见一辆黑色本田尾随其后,他知道那是王竟明的车,王竟明也是要从他身上找到“为什么”这个答案。
车到半路,司德凯见路旁有一家饭店,就让司机将车停到了饭店门口。他径直走进了饭店,在桌子旁坐下来。透过玻璃,他看见黑色本田也停在门口,王竟明下车走了进来。王竟明知道防洪大坝工程的时间很紧了,必须要把情况弄明白,晚上没有陪同孙副市长吃饭,苏日亮代表他去了。王竟明开玩笑说:“司总,吃饭也不叫我一声,我可是厚着脸皮跟来了。”
司德凯说:“这不天都黑了,王书记又不管饭,我这肚子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啊。再说,我哪知道书记的车在后边监督我呢。”
两人哈哈大笑,安排司机在前厅就座,两人进了雅间。当服务员进来问点什么菜时,司德凯说:“先上冷饮吧。”
王竟明一愣,冬天的冷风来了,越往山根儿走越冷,司德凯竟然要吃冷饮。但他很快明白了什么,问:“是要冷却冷却心火呀?”
司德凯不回答,过了片刻说:“你也来一杯?”
王竟明咧咧嘴:“我这牙过敏,这样吧,冰淇淋我就不用了,来碗冰镇的可口可乐,我陪着您老人家,等吃完凉的再上热的,咱俩好好喝几杯。”
冰淇淋和可口可乐上来了,司德凯用小勺子舀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脸上洋溢着陶醉的神情,说:“舒服!”
王竟明埋头喝了一口,哇地叫出来:“好凉啊!”然后捂着腮帮子,牙疼起来。
司德凯苦笑了下,让服务员上了一瓶温的可乐,说:“老弟呀,你就别跟着我受罪啦。”
王竟明不肯,固执地说:“我怎能说话不算数呢!”说着,又喝了一口,这一次,他感觉嗓子眼儿热乎乎的,说,“好多了,好多了。”
司德凯满怀感动,眼睛湿润起来。
王竟明接着说:“司总,我有些不明白呀,今天的会上,您是怎么啦?连秦丹霞都很吃惊,您的表态促成了一个错误的决策,又使这个错误的决策罩上了科学的光环,难道您没感觉出来吗?”司德凯慢慢咽了一口冰淇淋,有些为难地说:“县政府已经决定的事,我不能不听啊。”王竟明激愤起来:“县政府的决定也有个对错,可您又做了什么?连一个起码的科学家应有的态度都没有,您不是作家,不能靠想象推理工作,您是企业高管,是科学家呀,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也就是您的防洪专家身份,大鹏电厂刘鸿达老总才派您到西柏坡工业园区来的呀!这个道理您比我更懂。别的不说,我向您请教过,加固原有堤坝是不行的呀!”司德凯躲避着王竟明犀利的目光,仓促回应道:“科学家也是有感情的,有时候感情会占据理智的上风。”王竟明说:“司总,我知道,老方案浸透了您多年的心血,可也要看现实情况嘛。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您可不能倚老卖老啊。上次遭难,人家可以推给山洪,如果这次再来一场,往哪儿推?往我王竟明身上推吗?我决不答应!”司德凯变得忧心忡忡,将没有吃完的冰淇淋推到一边,说:“你是总指挥,让工程延期动工吧。我可能是老糊涂了,错了。”说完嘘出一口气。王竟明端起可乐来喝了一口说:“司总,您好像有心事啊。”
司德凯看着王竟明说:“你并不知道可乐的配方,可你依然喝它。”
王竟明见他不愿说下去,也不便深问,便说:“刚才我有些激动,有些言语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原谅。虽然工程上马的事会议通过了,但我还是会找苏县长表达我的意见的。”
王竟明叫服务员:“上酒,上菜!”
饭菜都上来了,王竟明抓住司德凯的手说:“是不是有人威胁您啊?在山城,有我王竟明在您怕谁啊?”司德凯慌乱地抽回手,连说没有。话不投机,席间,司德凯不怎么说话,王竟明几乎是在喝闷酒。闷酒醉人,王竟明喝了二两就晕乎乎的了,看司德凯迷离一片。
回到山城的办公室,王竟明打算泡杯茶来提提神儿,可是刚坐在椅子上眼皮就睁不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来时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没有地址。他将信打开,先是懒懒地看着,接着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信是这样写的:
王书记:很冒昧写信给您,因为我掌握着一个惊天的秘密,我想把它毫无保留地告诉给您。因为您是外来干部,不知道山城的历史秘密。您知道吗?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就批示在西柏坡修建水库,除了解决老区人民的缺水问题,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防洪,防止特大山洪再危害老区人民。为了考察这片魔鬼山崖,从北京来了一个五人考察队,考察了一个月后,这个考察队的人都牺牲了。您知道他们是怎么牺牲的吗?他们研究特大山洪的成果又是被谁窃取的吗?这个卑鄙的人就是司德凯!考察队牺牲者中有一个叫张东生的教授,司德凯就是他的学生。司德凯窃取了张教授的研究成果,爬上了学术界的高位,我鄙视他!有人状告司德凯,司德凯才被迫离开防洪研究行业,转业到了大鹏电厂。您作为新的山城领导,更应该鄙视他。您应该在西柏坡工业园区打造科学发展示范区的时候,大胆行动起来,尊重科学,揭穿事实真相,还防洪学术界一个清白,同时也让英烈们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如果您不信,还可以在西柏坡工业园区的西柏坡村找孙老汉查证,他是见证人!
落款人署名是“一个勇敢的人”。
王竟明的头嗡嗡作响,像要随时炸开一样。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这个人是谁?他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呢?他又是从哪个渠道获取的消息呢?一切都是个谜。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让风吹着他的脸颊。清醒些后,他将信叠好,放进信封,喊了一声隔壁的严秘书。
严秘书进来了。王竟明严肃地问:“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严秘书说:“刚才我进来送材料,您正睡着,发现地上有封信,就随手捡起来放在了桌子上。我想可能是有人从门缝儿塞进来的吧。”
王竟明摆摆手:“好啦,没事了。”
严秘书刚刚走到门口,王竟明又将他叫住:“给我沏杯茶水吧,看来我是喝多了。”
为了参加循环工业的试验典礼,王竟明到西柏坡工业园区现场办公。这个时候,西柏坡工业园区是很冷的,脑袋被山风一激,就针扎似的疼起来,接着他发起了高烧。回到葫芦乡宾馆的临时办公室,王竟明躺在床上浑身不能动了。严秘书看见他这个样子,焦急地催促他赶紧上医院。这个时候正赶上葫芦乡党委书记孙继河来给王竟明汇报工作,他听严秘书说王书记病了,就张罗着送医院的事情。王竟明看了看孙继河,说叫医生来办公室输点儿液就会好的。孙继河正找不着给王竟明打溜须的机会,今天可用着他了,亲自到乡医院叫来了孙院长。孙院长带人给王竟明诊断出是重感冒,要马上输液,并留下了一些口服的药片。
孙继河想一直守候着王竟明,王竟明眯着眼睛看了看他,觉得孙继河比平时可爱多了。他朝严秘书摆了摆手,示意让孙书记回去休息,严秘书走到孙继河身旁转告了王竟明的意思,孙继河微笑着点点头,叮嘱王竟明好好养病,说明天再来看望他,工作的事就先不汇报了。一连输了三天液,王云红和秦丹霞都来看过他。到了第四天晚上,王竟明不再发烧了,但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鼻子堵塞,脸上怎么洗都是干巴巴的。
这几天,在王竟明心里发生了一场狂虐的山洪。
联席会上与苏日亮的交锋,让他有了警觉。而他在司德凯的闪烁其词中却没有找到任何答案。之后呢,一封匿名信的出现又使他的心潮卷起了巨澜。他病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像水银一样啃噬着他的身心,此刻他特别想见到自己的亲人,让亲人聆听他的倾诉,就是和亲人默默坐一会儿也异常珍贵。但是妻子郝芸走了,回省城了,他心中有些空落。病刚刚好起来,他渴望回家,可是回省城太远了,只有坐在妹妹云红的身边,融于浓浓的亲情之中,才多少让烦恼灰飞烟灭。
王竟明让司机开车去了距离西柏坡工业园区不远的西柏坡村,远远就看见了雄伟的唐脑山。有一家村民正在盖房打地基,笨重的石头被几个汉子高高举起,又沉沉地落下,嘭嘭的声响让整个街道都震动起来,由远及近,让王竟明有了一种雄壮的感觉。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声音震荡着他的耳膜。近了,他看见是孙老汉家在打地基。在高处抡锤的孙老汉也发现了王竟明,冲他不住地招手。王竟明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轻轻叫了一声:“孙大伯,盖新房啊!”孙老汉正在往烟袋里装旱烟,转过身说:“王书记啊!”王竟明掏出打火机给孙老汉点上火,孙老汉吸了一口,又递给王竟明:“你也来口。”王竟明接过吸了一口,烟烈,呛得他一阵咳嗽,逗得孙老汉哈哈大笑。王竟明吸完觉得心里很舒畅,他说:“大伯,冬天也不歇着啊?”孙老汉吸了一口烟摇摇头:“俺就是顶风咽浪的命,待不住。”外面风冷,王竟明跟着孙老汉到了屋里。王竟明刚刚坐下,迟疑了一下问:“孙大伯,我跟您打听一个人,您认识一个叫司德凯的吗?”孙老汉怔了怔,摇摇头,他给王竟明倒了一杯酒,说:“喝一点儿,暖暖身子。”王竟明说:“我不能喝,刚刚输完液医生不让喝酒。”孙老汉自己倒了一盅,说:“他是哪路神仙呀,我认识他做啥?又不指他吃,又不指他穿的。”王竟明说:“大伯,我从您眼神里看出来了,您一定认识司德凯。有些事我想我应该知道。”孙老汉急赤白脸地说:“我真的不认得他呀!”王竟明很不高兴,站起身说:“孙大伯,那就让我自己搞清楚吧!我先回去了。”见王竟明走出门去,孙老汉又对老伴儿说:“快把王书记给追回来。”王竟明返身回来了,孙老汉从炕上的小橱子里拿出一个粗麻花布裹着的东西。轻轻打开,显现在王竟明面前的是一幅发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五个人站在一条帆船上。孙老汉想了想说:“是啊,竟明,大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心在西柏坡工业园区,我很感动,有些事你是该知道了,也相信你知道应该咋做。”
王竟明拿起照片,认真地看着,他看见照片上并肩而站的五个男人,他们目视前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时他们正怀着怎样的壮志豪情啊!站在一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满脸的稚气,显得有点儿腼腆。孙老汉用手指了指:“他就是你打听的那个人。”王竟明接过来一看,认出是司德凯。孙老汉接着向王竟明述说起来。那时候,孙老汉还年轻,却已经练就了一身登山的真本领。新中国刚刚成立那年,这里要修建水库。有一天,村里来了五个人,中年男子叫张东生,那个小伙子是张教授的学生,叫司德凯。他们是奉上边指示来考察特大山洪的,村长把他们安排到了孙老汉家吃住,并由孙老汉划船协助他们进行考察。起初六天考察很顺利,到了第七天,由孙老汉带队登上了魔鬼山崖。因为正赶上雨季,那一天来了山洪。孙老汉大喊一声:“不好!”山洪顷刻间就把一船人冲走了。就在那一刻,张教授将一个笔记本和一块紫色山石塞到了司德凯背后的挎包里。他们被冲到滹沱河里,司德凯不习水性,落水后大呼救命,张教授用力将一块最大的木板向他推过去。孙老汉就快被巨浪拍晕了,他眼看着张教授等人被卷进了水里,忙游过去相救,但再次打来的浪头却把他抛出去老远。等山洪过去之后,孙老汉再也没有看到张教授的身影,司德凯却得救了,他失魂落魄地瘫倒在了河滩上,孙老汉则忍不住抱头号啕大哭起来。孙老汉慢悠悠地叙述着,最后说:“他们都是英雄,是为破解这大山洪而死的啊!那特大山洪所带来的破坏是不可预知也不可挽回的,王书记,听说您也在研究这个,是吗?”王竟明点了点头。
孙老汉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李鸿儒书记带着大鹏电厂的人来考察的时候,这个当年的小伙子也来了,他已经老喽,我都认不出来了!两年前咱们村跟电厂工地搞联谊活动的时候,我也看见他了,听说他当了副总了,还专程来咱家看过俺呢!同来的还有一个女人,说是他的学生。”王竟明问:“是不是叫秦丹霞啊?”孙老汉点点头:“对,就是秦老板。”王竟明长长吁了一口气:“我终于明白了,您没给我写信吧?”孙老汉诧异道:“俺没有写信。王书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司德凯的事你知道就中了,烂在肚子里吧。依我看,这么多年,他也不好过啊!”王竟明胸中有一股火蹿上来:“他怎么不好过啦?头顶着专家教授的光环,我们山城的老百姓就差烧香把他供起来了。他明明知道这段历史,为什么只字不提?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村里竟然有这么多隐情,王竟明心里还有疑惑,要借孙老汉的照片用一用,孙老汉答应了,他急忙把照片揣在了怀里,起身与孙老汉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