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方作为一个现代人来到大明,好奇心自然是很浓的,不过很快这种好奇心就消失了,留给他无尽的郁闷。
朱元璋的天下大同治国理念,其中有重要一条,就是子承父业。
徐国方现在是隐姓埋名的在逃犯,林天浩给自己的路引,上面的名字,叫余方,秀才身份。农家子弟,家里父母双亡。
弃农从医,穿街过巷给人问个诊,赚点饭钱还行,只是那张行医执照就别想了。
没有行医执照给人诊病,就是非法,杖二十,罚没所得收入。就这一条来说,处罚已经很严厉了。
可别小看廷杖二十,那也是要人命的,至于罚没,等同于没收全部资产。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有行医资格证,民不告,则官不究,也就是说,你别给整出事来,否则苦主上告,你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徐国方前世跟着老院长习了五年中医针灸,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有没有效果,是另外一回事,不过绝对不会治死人。
徐国方花了百十个铜钱,请工匠打制了几枚细长的银针,用粗布包好。背上布袋子,举着治百病的挂旗,走街串巷讨生活。
徐州县地处三江,连着四海,有名气的郎中如同过江之鲫,家里稍稍富裕的人家,是绝不会请他这样没有名气,没有资历的游方郎中出诊。
生活条件不怎么好的农户,家里如果有病患,一般都是能拖就拖,除非病情非常严重才舍得花点钱请郎中看病。基本上也是到了绝症,治无可治。
徐国方在徐州县附近几个村落里转悠了大半天,除了招来一阵疯狂的犬吠之外,根本就没人出来瞧上一瞧。眼看着临近中午,这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起来了。
“游四方,治百病!诊金随意给,实在没有诊金,赏口饭吃也行!”
徐国方吆喝了一阵,见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口干舌燥之下,坐在一棵大树下歇息。
“小郎中,快到我家看看,我儿子,快不行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中年妇女。噗的一声就跪在徐国方面前。
“别这样,大嫂,快快起来,赶紧的前面带路!”徐国方一把托起那女人的双臂,安慰说道。
一间四面透光的坑洼草房里,泥砖砌成的坑上躺着一个少年,浑身抽搐,嘴角还流着白色粘液,已经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徐国方一看这症状,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不是羊角风又是什么?
“大嫂,别急,这病,我能治!你看好了!”
徐国方捋起长袖,迅速抱起那少年的脑袋,抓过枕头垫了下去。又从桌上拿了一根小木棍,垫在那少年的上下牙齿之间。随后将少年身体侧翻,一只手托起狗子下颌,让嘴里那白色的粘液自行流出。,坚持了几分钟之后,那少年才缓缓睁眼,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娘,我这是怎么了?”
“谢天谢地,我儿子终于醒过来了!”
那个大嫂欣喜若狂,双手合十,连连祷告上天。
“大嫂,你儿子没事了,这诊金,你就看着给吧!”徐国方搓着手心,心说,今天的午饭是有着落了。
“小兄弟,俺家穷,你看看这家里有啥值钱的,拿走吧!”
徐国方抬头看看这破草房,坑坑洼洼的,除了一张床,和那张长短不一的桌子,什么都没有了。
“大嫂,看你家都揭不开锅了,这诊金就算了吧,若是这相邻有头痛脑热的,麻烦到赵王庙告知一声,找余郎中就是!”徐国方猛的吞咽了一口水,算了,看人家都穷成这样了,就当做善事吧!
“好人啊!今天遇到好人了!”那女人一抹眼泪,从里屋角落里捧过来一堆手指头大小的小芋头,不由分说就往徐国方口袋里装。
“大嫂,这可是你家的口粮,我不能多要!”
徐国方终究拗不过,由着那女人将衣服口袋全部装满小山芋。
“游四方,治百病!诊金随意给,实在没有诊金,赏口饭吃也行!”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徐国方又累又饿,两条腿乏力如同灌了铅似的。口袋里兜着的小山芋,又不能生吃解饿,若是这个时候回赵王庙,就这十几个小山芋,怕也只能一个人填饱肚子。还是忍忍吧!徐国方用手抹了抹汗,在树荫下歇息片刻,依旧往前走去。
远处那一片郁郁葱葱山林之中,现出一栋青砖砌成的高墙大院,徐国方知道那是大户人家。
要不去要讨点残羹冷渍?徐国方犹豫不决。不去吧,肚子饿的实在难受,大户人家都养狗的,是那种见生人就咬的恶狗,一养就是一大群。徐国方一想起被群狗追咬的场面,心里就发憷。
往回走了几步,终究抵不住腹中饥饿,心说,拼着被狗咬,也得弄点残羹汤汁填填肚子。徐国方四处看看,捡了根粗棍子防身,这才壮着胆,朝前面那院子走去。
眼看着已经到了那院落跟前,还是没有听到犬吠声音,徐国方这才大着胆子上去敲门。刚举起手,就发现院门是虚掩的,露出手掌宽的缝隙。
透过缝隙,徐国方看到里面有人在走动。索性将门一推,刺啦啦的闯了进去。
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些在做事的人纷纷停了手头的活计,将目光看了过来。
“呃,我——有没有吃的?各位老爷行行好吧,吃剩的饭菜赏两口吧!”
徐国方原本还想说自己是郎中,话到嘴边,又变了。徐国方心里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与郎哥他们混久了,乞讨的话脱口而出,还一点都不觉得拗口。
“这位大哥哥你等一会,我给你盛饭去!”
院子里站的那个年约七八岁的男童,伸手抹了抹眼泪,转身往里间走去。借着这个机会,徐国方打量了面前这些人,他们一个个赤膊露胸,长凳上放着的有一口棺材。
黑色的桐油漆只涂抹了一小半。
徐国方一眼就能看出,这家主人要办丧事,还是很急的那种。
不一会,男童端着一海碗米饭走出来,说道,“你快吃吧,等会我家里还要办大事!”
徐国方饥肠辘辘,一大碗米饭,顷刻间就被消灭干净。
“敢问,这位小兄弟,你这院里是有病人?”徐国方扭头四处看看。
“是我爹,他要死了!”
男童接过空空如也的海碗,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那些个正在做事的工匠们,似乎见惯了这种生死,依旧在忙着自己的活计。嗯?有生意了!徐国方心头一喜,管他救的活救不活,先去看看再说!
“小弟弟,实不相瞒,我是过路的郎中。你爹在哪里?快带我去!”
男童听说徐国方是郎中,欣喜交加,当即拉着徐国方往厢房里走去。
那病榻前坐着几个男女,正抽抽噎噎的,发出一片呜咽之声。
“爷爷,爷娘,娘亲,郎中来了!赶紧的让给看看!”
“人都死了,还看什么!”
那个上了年纪的白发老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小郎中,你快给我家男人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旁边跪着的那个瘦削女子,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赶紧让徐国方走近前瞧瞧。
徐国方深吸一口气,从那几个跪着的人中间走过去,伸出两手指放鼻梁间,之后再掰开病患的眼帘瞧了瞧,又将耳朵贴在那病患的胸口细听。
此人昏厥,唇甲皆出现青紫,莫非是中暑引起的?徐国方用手指撩开那男子的衣裳,见其肘窝处也出现了青紫,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们别嚎了,他还没死!!赶紧的去拿碗盛碗凉水来!”
“爹,郎中说了,我男人还有救!”那年轻妇人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向厨房跑去。
“小郎中,我家桐儿真的还有救?”
那个白发老者,看着徐国方极为不相信的问道。
“他只是昏厥而已,没死呢!”
徐国方接过那妇人端来的小碗,用嘴猛吸了一口水,喷在那男子的脸上。
“再拿一枚铜钱来,本郎中有急用!”
那老者听罢赶紧的从袖子里掏出铜钱递了过来。徐国方将那男子衣服脱去,在其背上用力推拿。不一会,那男子嘴里便发出哎呦的呓语声。不多时,便慢慢的睁开眼睛。
“爹,娘,媳妇,我这是怎么了?”
那男子茫然的看着床边围着的亲人,气势虚弱的问道。
“儿啊,要不是这位小郎中,你恐怕已经见阎王爷去了!”
一家人围拢过来喜极而泣,徐国方在一旁看了也是心有感伤,待刮痧差不多了,这才停了手,让几个人搀扶着那男子去院子里吹吹凉风。
男子得救了,那些个正在鼓搞棺材的工人们结账走人,男子一家人感恩戴德,送上诊金,恭送徐国方离去。
治好了一个起痧的病患,得了一两散碎银子,徐国方很是开心,虽然银子不多,最起码这半个月都不用挨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