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侯府。
唉,这人老了,毛病就多了起来,一想到先前那死而复生的惊险,生与死的边缘,那种喘不上起来的难受,年近七十的汤侯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恐惧和后怕,今天要不是那位小神医出手相救,自己恐怕早就去见了阎王。
人要是上了年纪,就越会惜命,地位显赫的汤侯自然也不例外。
这背上的疮,最近也是奇痒难忍得很,挠用力了,就疼痛难忍,虽说有两个丫鬟轮流轻揉,但还是让他夜不能寐,苦不堪言。
“禀报侯爷,小神医找到了!他叫余方,就住在街东头的一座小院。“
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两个家丁,汤九汤十匆匆赶回侯府禀报。
“备马!本侯要亲自去道谢!”
汤侯起身就喊管家准备车马,被那两家丁死死拦住,“侯爷,万万使不得,您大病初愈,实在不宜出府,要不,让奴才们去将那小神医请来,让他再给您看看?或许小神医手头有神药,能医好您背上的褥疮也说不定?”
“对对!备上重礼,请小神医过府!”
两家丁依汤侯命令,带着一大车的礼物,赶着马车往余家医所奔去。
将礼物搬下车,在一番寒暄之后,转达了汤侯求医的意思。徐国方欣然答应,随两家丁往侯府为汤侯诊治毒疮。
在经过一番仔细检查之后,徐国方提出要以针灸驱毒。一看到那明晃晃的银针,汤侯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本侯不扎针,你走开!”
徐国方举着银针,与汤侯隔着桌子相对峙。
“侯爷,您听小的给你说,您背上的毒疮虽然割除,但是瘀滞的毒气,已经深入肺腑。如若不施行针灸,毒疮还会复发!”
“我不扎针,死也不扎针!”
白发苍苍的汤和汤侯爷,如同小孩一般,双手撑着那张大方桌子,乌眼鸡似的死死的盯着徐国方手上的银针。在一旁服侍的几个婢女,见状忍不住掩嘴轻笑。
“汤侯爷,扎针不疼,真的!”
徐国方耐心的解释说道。
“不不,本侯不用扎针,小神医,你还是想想其他的法子吧?”汤侯央求着说道。
“唉,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汤侯爷,居然会害怕一枚小小的银针!这毒疮我不治不了,告辞!”徐国方摇摇头,将那银针放回盒里。
“谁说本侯害怕扎针?告诉你,本侯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想当年,跟随大哥打天下的时候,红缨枪从身上扎出一个洞,都不皱一下眉头!”
“那这针,到底扎还是不扎?侯爷倒是给句痛快话!”
“不扎,坚决不扎!”
汤侯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那好,小的无话可说,这就告辞!”
徐国方摇摇头,开始收拾针具。
“徐神医,你上回说到,关云长手臂中箭,华佗前来治伤,后来怎么样了?快说啊!”
“你连这银针都怕,根本就没法和关二爷比,还是不说了吧!”
“哼,你以为本侯真的怕这些小小的银针吗?想当初,手指头粗的枪头从身体穿过去,本侯也不皱一下眉头!”
“那这针,你到底扎不扎?”
“这针扎下去,真不疼吗?”汤侯爷弱弱的问了一句。
“不疼的,您放心吧!”
“那好吧, 我姑且试试!你若是骗我,本侯饶不了你!”
汤侯爷端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徐国方手指轻轻一捻,银针相继刺入神门,人中,列缺,尺泽等穴位之中。
“咦?你倒是快点扎啊!我还想听你继续说书呢!”
汤侯爷,睁开眼睛,就要站起身来,被徐国方一把拦住:“别动!若是折断了银针,那可就麻烦了!”
什么?已经扎上了?本侯现在全身舒坦!真舒服!
汤侯爷看着虎口那根晃悠悠的长针,不由的哈哈大笑。
“话说关云长……
汤侯正听得起劲,就听到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禀侯爷,锦衣卫冷总旗带着几个小校闯进府来了!”
睁眼看去,却是看门的灰衣老仆匆匆跑过来禀报。
“这些锦衣卫真是无法无天, 当中山侯府是什么地方?汤胜,点齐家丁,打出去!”
汤侯怒极,顾不得身上扎着银针,对那灰衣老仆说道。
汤侯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音传来,一个身着飞鱼服的俊秀男子带领一队锦衣力士已经闯了进来。
“汤侯爷,得罪了!冷某奉百户大人之命,前来抓捕朝廷钦犯!”
“哦?钦犯?冷锋,你好大的胆子!本侯倒要看看,你说的朝廷钦犯,究竟在哪里?”汤和气的胡须一翘一翘的。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徐三少爷,你东窗事发了!跟冷某走吧?”
几个力士围上来,将枷锁套在徐国方身上,拖着就往外走。
“站住,余神医是我侯府尊贵的客人,他怎么就成了朝廷钦犯?你今天不给本侯说清楚,谁也不许走!”
汤侯一声令下,几十个家丁鱼贯而出,将那几个锦衣卫团团围住。
“汤侯,你别激动,听小的给你解释,你眼前这人,就是徐家堡的徐三少爷,徐国方,他是从死牢里跑出来的!小的理所当然要将他带回去!”
“哼,他明明姓余,怎么就变成了徐呢?那不行,这小子可是本侯的治病良工,你们要是想带走他,就是和本侯过不去!”
汤和吹胡子瞪眼,怒视着眼前这些锦衣卫。
“汤侯,难道你是要包庇朝廷钦犯不成?你可要想清楚这件事情的后果!”
“你怎么就如此肯定,这人就是朝廷钦犯?拿朝廷批捕文书来,本侯绝无二话!”
汤和用手轻轻的敲击着桌子,说道。
“笑话,锦衣卫办案,要什么批捕文书?将人带走,本总旗看谁敢拦?”
那冷锋面对如此多的侯府家丁,丝毫不惧,哗啦一声抽出秀春刀,提在手上。
眼看着就要刀兵相向,汤侯冷静下来。这真要闹僵起来,整个侯府都会牵连进去。
犯不着为了一个余国方,让侯府犯险,汤侯无力的摆摆手,让那些个家丁全部撤去。
“余神医,你且先随他们去,本侯定然不会坐之不理!”
“多谢侯爷,下官这就告辞!”
冷锋一声令下,几个小校一路推搡着,将徐国方押上了囚车,绝尘而去。
“听说了没,余郎中惹上大事了!”
“你们知道啥呀,这余郎中就是徐家堡的三少爷,漏网之鱼,锦衣卫当然要上门抓捕!”
“这次可是凶多吉少,怕是小命要玩完了!”
“……”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吴夫人听的心儿噗噗直跳的厉害,赶紧的将这紧急情况说与自己夫君听。
“徐家堡的案子,那可是当今圣上钦点的从蓝附逆!亏我还想着招他为婿,好险!差点连我吴家都要被牵扯进去!”
吴县尊拍着胸口,心里很是一阵后怕。
“老爷,那这招婿的事——”
“我的夫人,打住,此事切莫再提!”
从徐州弯一路上船,黑漆漆的船舱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两个小校推搡着出船舱上岸。
穿过繁华的大街,享受了街道两边臭鸡蛋烂菜叶的优待之后,进入一条小巷,那悠长的青石路走到了尽头,居然是一片低矮的瓦房。囚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房门口站着两个挺得笔直的佩刀小校。
诏狱?徐国方仔细瞅着屋檐下的那两个大字,心里呯呯直跳的厉害。
这里就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大牢?
一个小校顺手将门推开,那铺面而来的一股霉味让徐国方闻之作呕。
进去!
冷锋用力一推,徐国方踉跄着往前奔了两步,只听到身后咔嚓一声,那门被锁上了。这黑屋子里居然没有窗子,头顶屋檐破了一个大洞,射进来的光线勉强能看清楚眼前一切。
附逆且逃狱,罪加一等!
徐国方在这个黑屋子里不安的走来走去,他深知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自己死则死已,只可惜那帮小兄弟,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徐国方深深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厚实的木门终于打开了,两个小校架起徐国方胳膊,就往外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徐国方骤然感到一丝紧张,都说锦衣卫刑罚严峻,莫非是要给自己上刑?
“少啰嗦, 我家裘千户裘大人要亲自见你!”
两个小校押着徐国方从诏狱出来,穿堂弄巷,走进了一条小胡同,停在一间独立的小院门前。
“禀报千户大人,人犯带到!”
“你们退下,本千户要亲自审问!”
两个小校应了一声,走了出去,顺手将门拉上。
一个身着大红袍,头戴官帽的中年汉子,坐在椅子上,目光死死的瞪着徐国方。桌上摆放着两杯茶,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看起来,这千户大人刚才还在会客。
“罪民叩见千户大人!”
那中年汉子用手指敲打着桌子,问道:
“说说吧,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草民记得,睡的迷迷糊糊之时,就被人装进了麻袋抬了出去,等睁开眼睛,才发现出了牢狱。”
“哦?那你看清楚,那人的样子没有?”
“没有!”
裘千户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弄出大牢,此人是谁,你不说,本官也清楚!”
裘千户见徐国方默不作声,接着问道:“只要你说实话,本官是不会为难你的,你说,背后出手救你的,是不是吴显?”
“草民不知!”
徐国方明白,这千户大人,是想抓吴县令的把柄。
“好吧,你既然不肯说,那我来替你说!你一共两次进入了吴府后院,若是说姓吴的与你没有瓜葛,你怎么能够进入他的后衙?而且,姓吴的当堂庇护于你,你和他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如果本官说的不错,你们同为蓝逆!”
裘千户那双如狼一般的眼睛,散发出阵阵寒意。
“大人误会了,草民进入吴县尊后衙,只是为了诊病!”
徐国方急忙申辩说道。
“你是郎中?诊的什么病?说!若是有一句假话,让你人头落地!”
“草民的授业师父是华佗第32代传人,草民自然算得上郎中,那吴家小姐所患之病乃是囊尾炎,是草民用华佗开刀之法,救了吴家小姐!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言!”
“哦?看来,你小神医之名,倒不是吹出来的!我且问你,若是有口斜脸歪,眼不能闭,嘴角流诞的患者,不知道你能不能治?”
那裘千户话锋一转,问道。
“当然能治,不过是风邪入侵而已,不过此病不能拖的时间过长,不然等风邪进入肺腑,可就晚了!”
“好!我有一个朋友,就得了这种疾病,你如果能够治好,本千户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谢千户大人!”
“来啊,将此人带回,好生照顾。” 徐国方伏地叩谢。两个锦衣校尉左右架起徐国方,重新扔进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