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荒野中,数支骑兵大队结成六个巨大的方阵。方阵前,执旗的士兵策马而立,风卷大旗呼啦啦作响。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上万整装待发的骑兵,这些精锐武士站在没到小腿的积雪里,紧紧地挽着他们的战马,人和马呼出的白气如一片浓雾在方阵上升起,数万人凑在一起的体温足以阻挡荒原上的大风。他们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还没有得到进击的命令,士兵们默默地站着,风刮在他们的头盔和黑色的锻铁甲片上,马儿低声打着响鼻。
中原的精锐骑兵,分别隶属于秦国、唐国、齐国、燕国、楚国。
秦国元帅赢宽跨坐在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上,眯着眼睛看向北面,缓缓地喝着热茶。秦国地处东南方,在荒原这么靠近北方的地域里秦国人还是有些不适应,他喜欢喝杯热茶,在茫茫的荒原里喝着热茶让他感觉到一份尊贵和惬意,就像还在秦国一样。他看向自己的左右,茫茫的骑兵海,看不到尽头。当这些骑兵冲锋时,他们会汇聚成摧毁一切的铁流,但是现在这股令人敬畏的力量被牢牢地压制在这里。他们需要服从这位元帅赢驷的命令。前方的风卷着战场的咆哮和哀嚎而来,风里有着浓重的血腥味。赢驷厌恶地皱眉,望向正在交战的北方。
赵明看着北方的烟尘,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恶战,副官从侧面悄悄瞄着赵明的脸,揣摩着他的神情变化。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到,紧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个执掌玄甲军的男人始终是这样,一张脸仿佛一块锻打出来的生铁般坚硬。
这个时候斥候飞马而来:“刘青山将军在前方与叛军交战,我军三千骑兵,敌军大约步兵五万人。”
“敌人的阵形是什么?”赵明低声问。
敌人阵形分散,前军一万人正和刘青山将军的骑兵混战。”
“刘青山只有三千人,也撑不了太久。”赵明沉思了片刻,缓缓拔出长刀,“全军轻装!支援刘青山将军!”
“我们绕道从敌军背后攻击,敌军损失会更重。”副将说。赵明摇头:“先汇合刘青山将军,他只有三千骑兵无法支撑很久。”
“大帅,如果我们不能快速吃掉敌人前军,秦国精锐军队都在这里,齐国楚国都没动,我们真要先动么?”副将犹豫了一下,靠近赵明耳边。
“总要有人先动。”赵明淡谈地说,“有些人觉得他们不必在这个时候救援,那是他们的事情。”
“又有哪个人真的愿意耗费自己的兵力去对付叛军而把背后交给敌国的军队?”副将低下头说。
“你说得对,可我们如果也不出击刘青山将军就会被俘或者被杀。”赵明点了点头,“刘青山将军带着三千骑兵在前面与将近两倍的敌军交战,我们这些被称作元帅的人,带着数万刀盔完整的骑兵。又有什么理由在后面观望呢?”“
“大帅……”副将抬起头,从那淡淡的话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私心让元帅失望了。
“等到有一天你独自带兵打仗,被别人称作元帅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作法。在战场上,你总要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那是你的勇气,令你陷入绝境仍能挥刀死战。”赵明拍了拍副将的肩甲。
静候在荒原上的骑兵大队中,忽的有一队全军上马,六支骑兵都被惊动了,那支骑兵迅速地整顿队伍,数万人整齐地拔出刀剑。他们每个人只带一匹马、一柄刀、一张弓、一袋箭,带马冲向了北方的烟尘里。他们原先驻扎的地方,只剩下杂乱的脚印蹄印,和各色杂物。
“是唐国的骑兵出动了!”斥侯飞马进入秦国的大阵中央,跪在赢宽马前。“赵明是个真正的将军,可惜他只能做个将军。”赢宽淡淡地笑,挥挥手,“知道了,就这样。”
赵明的骑兵正高速穿过荒原,可那些战马没有机会全速奔驰,它们一踏上战场立刻被阻挡。唐国士兵提着战刀,浑身的热血有如沸腾,期待着进入地狱般的杀人场,可他们立刻发现自己面前是上万匹战马拥在一起,马头和马臀相接,互相挤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上前,前面的人还不断地后退。对方有数万人,这数万人将刘青山的骑兵堵在这里,也将援军堵在外面,如同万枚扎在阵地里的铁钉,钉死了唐国骑兵的马脚。真正投入作战的仅有最前方两三千名唐国士兵,他们吼叫着驱策战马、挥舞战刀,试图把面前的那些可恶的叛军杀死。
他们原本拥有远超过叛军的铠甲和战马,步战的叛军在他们眼里是一脚可以踩死的蚂蚁。但正是这些蚂蚁,在他们战马的前后左右高速地闪动,在逼近的瞬间挥舞战刀,要么斩断马腿,要么斩断人腿,每一个都凶猛如豺狗,飘忽如鬼魅。唐国士兵焦躁而愤怒地挥砍多数都落空了,他们最初的骄傲渐渐变成了恐惧,他们有种强烈的感觉,世界颠倒了,他们原来是猎人,但如今变成了猎物!更可怕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羽箭,从北方不断地投射过来,几乎每一支箭都准确地命中了什么,要么是马的脖子,要么是人的胸口。
忽然间所有的战马都开始焦躁起来,不安的抬起马蹄,将马背上的士兵甩下去,惊惶地嘶叫,唐国士兵努力的想要平复战马,面前的叛军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更加疯狂的向前挥砍。在后方的骑兵大队也发觉了战马的异样,他们下马握刀,警惕的望向四周。周围什么都没有,一片茫茫无际的荒原包裹着他们,没有异样,没有不同,没有变化。
在他们看不到的北方的烟尘的后面,一道带着腥味的风正在刮过来,带着战争与死亡,他们为了自己的自由和生存的希望而来,准备用自己坚定的信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