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旻头微垂盘坐在温暖的午后阳光里，颤抖的双手不再颤抖，绷紧的身体渐趋松驰，皱着的眉头渐渐放松，没有晕倒没有昏厥没有呕吐，只有看破一切的平静。

断崖上的李正则此时似乎感应到了些什么，眉尖微微蹙起，他侧耳静静倾听天地间的声音，然后转过头看向那个小屋里的少年，微微一笑。

所谓的祭北斗，其实就是自杀也是正道所不耻的魔道，以七年本源寿命祭祀北斗七星，将其力量引入七星龙渊中，强行运转并将威力全部释放，星辰之力何等伟岸！区区凡人能有谁承受的住这等浩瀚的伟力？千百年来，多少守护者一生只出了一剑，也只能出一剑？不记死亡的前赴后继，不过是为了那世间永远的安宁。后继有人，这是所有守护者死前最欣慰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会有人替他们继续守护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会永远的安宁下去。李正则很欣慰，因为他后继有人了，而且这个人天赋很好，师弟曾经说他因为一念之差将毁了整个天下，而今他将这柄剑传了下去，也算是又救了天下。

从此两不相欠了，李正则想。曾经心里那种愧疚也许会少一些吧，只是每次看到青云派的最高峰时，他总会想起那天血腥的场面，又想起被他散去修为，封印记忆的弟子。

清旻看到了天权星，忽然间心神微散，目光下意识里离开剑鞘，整个星图以一种杂乱的结构入眼而来。他只感觉脑海中嗡的一声，完整又杂乱的星图对他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震荡，他闷哼一声，直接切断了与七星龙渊的联系，脸色非常的苍白。

可是他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师傅说那句话的意思但起码他已经知道了虚实，分的清真假。不管能否练成那惊天动地保家护民的一剑，起码已经有所收获了。

清旻恭敬地走上断崖，站在李正则身后。

“你懂了？”

“半懂不懂。”清旻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都几个月了才刚刚看懂，虽说自己不算聪明可这也…………

“不错。”

清旻极为错愕，这……算是夸奖？

李正则把清旻的表情看在眼里，没好气的说道：“三个月算不错的了，你的先辈曾有人看了几年也没看出来什么，倒是差点吐血吐死。”

“吐血吐死？”清旻诚恳的赞叹，“想来这位前辈也是毅力极强，真是令人敬佩，只是这位前辈资质实在不行，又何必强求？”

“那个前辈就是我。”李正则的语气很平静，清旻却从中听到了莫名的杀气，正在思考如何补救，李正则却指向天空。

“你看。”

清旻茫然的看向师傅指向的那片天空，只见天空极低，朵朵白云点缀在蓝蓝的天空中，一朵云像洁白的一条小狗，追逐着一团球形云朵，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也在云上撒了一层金色的纱，怎么看都是一幅美景。

“好景色，师傅果然品味高雅，每日站在此处静心养性。”清旻看有机会，立即拍了一记马屁。

李正则也没去理会清旻的夸奖，“你只看到了这如画的美景，可我看到的不同，在我眼中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世界，每个人的悲喜，每个人的欲望，每个人的作为都在我的眼中，我就在这里看到了那些孤魂野鬼，那些心中有恨的人们。”

李正则的声音低沉了起来。

“我学了祭北斗的时候，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于是每天都在这里坐着，想着以后死了也要葬在这里。坐的多了，看的也不同了，我明白了眼之所不能及，心却可至，我称之为心神眼。”

“悟了心神眼之后，我在这里看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每天都站在这里，看不同的人生。我看到有个教书先生每日兢兢业业，宣讲圣人之言，即使没人能懂也从不懈怠。”

“我看到有位青楼女子操琴奏曲，身处污秽却一尘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艳。”

“我看到有个和尚行事放荡不羁，喝酒吃肉无所不为，心中佛性却丝毫不减。”

“我也看到许多人放纵自己的欲望，每日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我阅尽世间万物，风花雪月寒刀霜剑，有什么用？还是一场空。”

“不是的，”清旻认真道，“师傅你为了天下耗费自己的寿命，是个英雄，怎么能说是一场空？”

“无人知道的英雄算什么英雄？”李正则不无讽刺的说，“无人知道的功绩算什么功绩？”

清旻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说来历史是成功者的成功史，可有多少人为了世界为了天下付出生命却默默无闻，在这样看来历史也不怎么公平，说空话的成功者被记载史册，默默付出的牺牲者却被人忘记。

清旻回到自己的屋里，看着那柄剑，漆黑的剑鞘也是沉默无言。清旻抚摸着它。

“也许我也会默默的死去吧？”清旻想，“被这柄剑夺取所有的生命然后化成灰？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清旻低下头，运转祭北斗决，剑鞘上星图的纹路亮了起来，今天的星图却是格外的清晰，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其中去，浑然已经忘了时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的就是这种人吧？也可以说是执拗的疯狂，但这种人往往也是最为可怕的人，舍弃了生命去做一件事的人没有谁可以阻止他，毕竟连生命都舍弃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

…………

今天的天象很奇怪，史学家们称之为荧惑守心，大凶之天象。而离天最近的西北高原上却一片死寂，只能看到那个黑色的圆形和不远处的两座山门。

可在大陆的另一边，正发生着让全天下都震惊的事情。可是这里真的像没有时间一样沉寂，无数人的生命在这永恒又短暂的瞬间逝去，不声不响。就像所有改天换地的大事一样，默然不闻，闻则天下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