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里李掣奚也是这种看起来温文如玉实则内里强硬的人,不管是他对这个天下的态度还是对谢绰的态度皆是如此。
“师父,你想去哪里?”李愔按着她的肩膀将人安置在房间的圆凳上,一边布置碗筷,一边问她。
谢泠焉摇了摇头。“不去哪里。对了,那位连姑娘走了吗?”
李愔嗯了一声,没说完。
谢泠焉托着下巴观察她家小徒弟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的说道:“她求了什么事情呀,让你这般为难?”
“为难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无能为力而已。”李愔一指轻贴着白玉一样的瓷碗,当指背感觉到的温度不再灼热时将粥推到了谢泠焉面前。“她让我帮她找那位传说中战死利州战场的兄长。”
镇国将军府的少将军吗?
谢泠焉轻捻着汤匙无意识的搅动瓷碗中的热粥,粥饭特有的甜香在这个隔绝了雨气的房间里升腾,温暖而真实。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个人的名字似乎是叫做连云寂。
“所以,连小姐是认为她家兄长并没有命丧利州是吗?”
李愔点了点头,连云寂的死亡大晋王朝是发了谍报昭告天下的,这是既定的事实。而镇国将军府之后的风光大葬也是既定的事实。如今这位连小姐莫名其妙的来翻这个局面又是为的那般?
“徒弟你似乎并不相信她说的话。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谢泠焉吞下一糯米鸡粥后托着下巴问道。
李愔唇角勾起一丝淡若云雾的笑意,低声说道:“连梓轩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即便当下骤然面对嫡子的死亡会心神俱裂,但是事后不可能不追查。他既然确认了那具尸体是连云寂那大约是不会错的,若是错了……”
“若是错了当如何?”谢泠焉牙尖嘴利,无声的就把唇齿间的糯米辗压成了齑粉,如月的眸子里含着清冷的笑意,直直的看着李愔。
李愔的眸子一闪,若是错了,那就说明隐在这背后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之辈,毕竟能有本事做到以假乱真到可以骗过一位父亲的法眼那得需要多大得本事和多么细致的心思。
若是错了,那江南这场乱局的背后一定有一个颇为惊人的阴谋。这个阴谋大到对方可以轻易就牺牲一个镇国将军府的嫡子。
“师父,你的意思是?”
谢泠焉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已经麻利的将一碗粥吃了个干净,纤细的指尖轻点着汤匙温温一笑。“徒弟,有时候我真的不得不相信所谓血亲之间是有所谓的神奇感应的。”
“是吗?”李愔一脸的无动于衷。
这模样真是不可爱!
看的谢泠焉很想揍他一顿。
她目光清冷,但是唇角含笑的说道:“所谓血亲之间的心灵感应到底是什么我曾经听过这样一个答案,他说那不过是因为你日日看着一个人,太了解对方,太熟悉对方,太清楚对方,通过世间的递延对于他的认知层层叠加,已经到了不必去思考就能知道对方会如何作为的一种习惯,而你又通过这种习惯先行一步的探知到他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者是对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者做出的抉择。”
“徒弟,如果连小姐真的对她家兄长那么了解的话,也许她对你所说的一切并非只是痴心妄想。”
李愔的眼神陡然深沉了几分,目不转睛的看着谢泠焉问道:“所以,师父你想让我帮她找连云寂?”
谢泠焉一摆手,笑道:“也无不可,毕竟我们现在身处镇国将军府的势力范围。”
俗话说的话,礼多人不怪。
“只是这样?”李愔挑眉,神情不满的直视谢泠焉。
谢泠焉眨了眨眼睛,无辜的回看过去。“要不然呢?”
李愔幽幽的叹了口气,语气莫名有了些疲惫。“师父曾说过对于连家你是有所关注的,那么你知不知道连梓轩也是出身于隐秀阁?”
这么快就把连梓轩的老底都翻出来了吗?
看来他家徒弟在江南的这段时间也不是只忙着跑镖赚钱呀。
“知道,所以呢?”谢泠焉笑问。
李愔幽幽的叹了口气,不满的说道:“那师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你也查到了呀。”
李愔面对这么没心没肺的答案心里一阵的抽搐,咬着尖利的牙齿的一字一句的反问:“这两者之间可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师父。”
“别那么傲娇。”谢泠焉推开李愔突然逼近的眉眼,无声的翻了个白眼。“他出身于哪里又不是重点。”
能不能搭上线才是重点。
“不,他的出身才是重点。”李愔觉得手心微微的泛着燥热,在这个阴雨连绵颇有些寒气的天气十分的格格不入。面对谢泠焉满是不解疑惑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我的母妃出身于隐秀阁。她闺名慕枫,母家本姓连。”
嗯?
谢泠焉眨了眨眼,连慕枫?
连慕枫,连梓轩。
同是木字辈,光听这两个人的名字都不可能是毫无关系的之人。
“你的意思是连梓轩和你的母妃也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谢泠焉像是一个窥见了什么八卦秘辛一样的市井之徒,笑意盎然的看着李愔。
“我不知道!”李愔只觉得太阳穴两侧隐隐作痛。“连梓轩当年是被隐秀阁逐出师门,在那之前的种种事迹无迹可寻,就算母妃他们曾有交际我也无法得知他们之间到底是敌是友。”
“放心,他们一定是朋友,就冲着这名字说不定还是亲人呢。”谢泠焉长臂一伸,拍了拍李愔的肩膀。“所以徒弟就冲这份因缘,你也要帮人家连姑娘寻一寻她家兄长呀。”
李愔看着她眼角眉梢跳跃的笑意微微的点了点头,如果这是谢泠焉希望的,他其实无论如何是不大可能去违背的。
谢泠焉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突然凑近李愔,目光锋利的压了下来。“还有,说一说你最近都瞒着我干了什么吧。”
李愔:“……”
果然,想要从谢泠焉这里探知些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鬼市的秘密大约是保不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从鬼市探知了一些东西。”
“鬼市?”谢泠焉扬眉,鬼市不是贩卖东西的地方吗?什么时候开始贩卖消息了?
李愔悄悄的挺直了腰身,低声说道:“鬼市的生意是不拘一格的,白天那是一个贩卖各种奇珍异宝的集市,晚上那是一个神鬼出没,五蕴错杂的名利场。只要你付得起钱,没有什么消息是不能探知的。”
“哦,原来如此!难怪你只是白天带我去,难怪我找不到那股狐狸的臭味,徒弟,你可以呀!”说完伸手去掐李愔的耳朵,而那人已经越出房门,手一挥雕花的房门如同铁笼一般“啪”的一声合上了。
房间里汹涌澎拜的灵力瞬间扑了过来,两道力量隔着门互相撕咬,胶着在一起,隐隐有对峙的意味。
“师父,我是怕你初次到鬼市就面临五蕴浑浊的名利场会受伤。”房间外李愔拼尽全力不敢松弛,就怕谢泠焉下一秒就挣脱束缚把他暴打一顿。
“呵呵。”
里面传来一声冷笑,笑得李愔肝疼。
到底他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可以战胜谢泠焉的程度?
“徒弟,你最近修为见长呀。”
房间里传来谢泠焉分不清喜怒但是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危险犹在的声音。
“这都赖师父教导有方。”李愔一手按在门板上,上面的灵力是满满的火气,如同炽焰一般,他家师父的灵力一贯给人以寒气逼人之感,怎么这东西还能随着心情变化吗?
“咔嚓”
门突然发出一声细小的颤抖声,李愔脑子都不过,脚下一点瞬间飞出去老远,腾挪之间眼睁睁的看着他原来站的地方被碎成华丽的、如同星辰的碎屑。
“哎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人还没站稳就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身后的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李愔单手按在那人肩膀上,瞬间越了过去,而这时谢泠焉已经来到跟前,一掌打出,凌厉的内力贴着李愔的身影直直的将要抵上此刻挡在他身前的男人胸膛上。
谢泠焉手一扬,那道灵气的余波吹拂着男人额前的碎发滑了过去,最终消散在谢泠焉紧握的掌心里,而她另一只手上染着血色的无情丝,牢牢地钉在身后的门框上,用以稳住过于适才出于极速状态的身形。
男人在生死关前走一遭,已经处于神思游离的状态,这两位神仙到底适才还好好的,这会怎么就打起来了?玩的是哪一出呀?
“师父?!”
李愔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挨揍了,一个箭步冲过来看着伤上加伤的手掌忍不住皱眉,抽出手帕按住翻血的伤口,将人拉回她的卧室里去。
男人跟在身后默默的看着,却被李愔一眼瞪了回去,站在原地半响没动。
“这里不需要你,你暂时去前院帮忙吧。”李愔压着心底的颤抖冷声对男人说道。“此处是府中内眷所处之地,没有特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内眷?
男人眨了眨眼睛,看着被少年以强硬态度推进房间的纤细身影半响后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这位小公子真的觉得这女子是需要被保护在深宅内院的较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