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女孩是看不到这一幕的,她的眼睛明镜如初,映照着的是世间万物、人世风光。
哪怕第二天她被自家兄长从小庭院扔出清都山,哪怕她在无边的清光晨阳里面对的是青林掌教那张如同枯树一般的脸庞。
“青林师叔早。”
听到这声招呼的青林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谢泠焉身上多留一刻,就仿佛谢泠焉不是清都山的弟子,而是清都山下时不时出现的瘟疫一样。
谢泠焉无奈的叹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不是青林掌教门下弟子,要不然怎么死的都知道。
“你在叹什么气?”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和漫不经心,那时谢绰每每心情疏朗的时候才会有表现。
谢泠焉嘟着嘴看向他,不满的问道:“明明是你得罪她,为什么她老是一副看我不顺眼的模样?”
谢绰冷眼看向青林远去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往那道消瘦干瘪的背影上添了几把刀。“大约是因为你长得比她好看。”
“……”大约是因为谢绰鲜少夸奖她所以谢泠焉一时愣住了。“啊?是这样吗?难道就因为你长得比她丑所以她就可以无视你的种种无礼?”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绰刀子一样的冷眼就铺天盖地的杀过来了,谢泠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注意一点,一旁好多师兄看着呢。你要是敢动手,你稳重淡然的大师兄形象就破灭了。”
谢绰瞪着她,手一晃,一把短剑出现在面前,清光明月寒气逼人,隔着剑鞘都能察觉到寒气。
谢泠焉眨了眨眼,这是谢绰的佩剑呀。
“哥哥?”
谢绰打了个哈欠,冷声说道:“拿着。”
“给我了?”谢泠焉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笑眯眯的问道。
谢绰撇了撇嘴。“想得美,借给你玩几天罢了。”
就知道你没有这么大气!
谢泠焉冷哼了一声,正准备转身下山却被谢绰提着衣领拉到了怀里,谢泠焉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枚刻着荷花游鱼的玉佩就被系到了她的脖子上,一只修长的手顺着玉佩上纤细的、殷红的丝线滑过,那道丝线转眼变成了青色。
“哥哥,你会不会太谨慎了点。”
谢泠焉翻了个白眼,让她去畋猎的是谢绰,现在往她身上下傀儡符的人也是谢绰,还有比他更矛盾的人吗?
“不好意思,你哥哥我就是这么谨慎。”谢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低的笑了一声。“去吧,路上小心。”
“嗯。”谢泠焉点了点头,蹦蹦跳跳的往山下走去,清都山的晨光水一样的倾泻在她眼角眉梢。
清风朗日,有人是清风有人是朗日。
有人无形而自由,有人璀璨炙热。
有人不可束缚,有人不可高攀。
然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容易在人间招惹仇恨、招来妒忌。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这个妖孽赶出清都山。”
逍遥殿的台阶上,青林看着那些一个个走出山门的年轻弟子,那其中有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清秀如莲,笑靥如花,天生有种招人喜欢的气质。
“师父,您说什么?”
身后温文如玉的少年似乎没有听清楚他家师父的吩咐,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青林微微的摇了摇。“没什么,你怎么没去练功?”
身后的少年轻笑了一下,说道:“我今天约了谢绰比试。”
青林愣了一下,自己这个徒弟出自宫廷,天性高傲,不与人同,能入他眼的人少之又少,然而谢绰却不单单是入他眼的人,他似乎对那人特别关注。
“谢绰的修为是不错,但你如果是收服他恐怕要费些功夫。”
这个少年便是李掣奚,他听了这话嘴角浮起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师父,徒弟从来不觉得谢绰是那种能被人轻易收服的人。我只是想和他交个朋友而已。”
“朋友?”青林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希望你能在清都山上交到朋友。”
说完,她转身走了。
对于李掣奚的这种想法她不想做任何评论,毕竟每个人都曾青春年少,美好纯真,哪怕这人来自皇室。
他也有权利享受这种虚假的美好,经历那些势必会破灭的梦境。
尤其,他看上的人是谢绰。
清都山的晨光里谢绰懒散的踏上逍遥殿的台阶,在身后的是一路远去如同白鸽一样的女孩。
那个女孩一到山脚下就打算做出疯兔状,撒腿远去。
现在她手上拿着谢绰的短剑,身负傀儡符,武力值和安全值都成倍增加,要是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玩一场那真真是浪费。
就像弦月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很大!
只有真正看过的世界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阿泠?”
正当她要翘课走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挺拔的身材,消瘦而精干,一身紫袍迎风招展,十分仙风道骨,万分道貌岸然。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温无虞?”
谢泠焉硬生生的定住了恨不能远走天涯的双脚,一脸茫然的看着来人。
温无虞神情温和的上下大梁了她一遍,颇有种吾家女儿初长成的欣慰。
“长高了,你这是要参加畋猎?”
谢泠焉点了点头,不解的看着他。“你怎么会这里?”
温无虞指了指远处隐隐可见的逍遥殿,说道:“随我师父前来拜见青云掌教,对了,谢绰在山上吗?”
“在啦。”谢泠焉一挥手,笑眯眯的说道:“你去找他吧,我先走了哦。”
温无虞的师父连轩长老新任无相派掌门,带着自己徒弟拜谒清都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山上有青云掌门,山门处有她家那个闲的发慌的兄长,再不济还有青林掌教和她那个很出名的徒弟,这些人足够招待温无虞和他师父了。
“阿泠,你等一下。我让苏可西他们陪你去畋猎吧。”
温无虞伸手去拉她,然而谢泠焉已经紫燕穿林一般的飞走了。
那速度完全像逃难一般。
“你家的师弟你自己留着吧,我才不要呢。”
清都山的规定,畋猎要靠自己的实力。
被温无虞的人跟着,呵呵,那还有得玩吗?
何况,畋猎什么的并不重要,她下山那是为了更好玩的事情。
“弦月,弦月,本姑娘来找你玩了。”
某只妖说的只要自己唤他的名字,就代表着她的话即为命令。
那就让我来看看是否真如这只妖所言吧。
“弦月,出来!”
她远离了众人,在青山绿水间放声高喊,清亮的声音在山涧里回响,层层叠叠,连绵不断,一波一波的远去一丝一丝的渗入听者的心海里,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直至波澜壮阔。
“江湖何处问侠踪,飞花利刃见妖影。区区才要与人对诗,你便唤我来,是故意的吗,小千金?”
高耸入云的树干上,白衣翩翩的蛇妖弦月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的坐在上面,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
“哪里故意了?明明是你说要带我玩的,现在我来找你玩了。”树下的谢泠焉笑靥如花,温暖、灿烂,如同艳阳。
蛇妖的心莫名的动了一下,他飞身下了树干,飘飘然的落到她面前,牵起她软软的小手,眉眼含笑的说道:“好呀,这就带你去玩。”
说完,他手上妖力凝聚,化作一把锋利的长剑,长剑如霜将眼前的空间割裂,开辟出新的世界。
“这是……”
“随我来!”
谢泠焉得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蛇妖拉近了那个诡异的世界,她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一动不敢动。
然而,心底并无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