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焉其实是一个极端不靠谱的师父，她的不靠谱不止表现在她不懂怎么教人，还表现在她对各种事物的迟钝。

这或许与山中不知月，经年是何夕的环境有关，所以她从不在意他其实已经是一个成年人这种事情。

李愔深深的吸了口气，脸贴着谢泠焉的被褥心安理得的闭上了双眼，无论现在他心里有多少涟漪，然而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养好身体，就如同苏霍所言，他有千年妖丹在身，好好利用总归是没错的，起码如果谢泠焉真的一时失控，逃跑这件事他还是要做到的。

然而，李愔没有想到的是他拼命练功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并不是逃避谢泠焉的追杀，而是为了站在她身前为她抵挡这个尘世袭来的风雨。

数十日后，清都山的天空澄澈明媚，一片浅蓝，万里无云。

少年短剑在手，腾挪起伏之间褪去了往昔的青涩，一招一式虽然还是平常练习的招式但是期间的威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就连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剑都隐隐有了紫气东来的光芒。

苏霍坐在逍遥殿的屋顶看着这一幕无端想起百年前谢泠焉练剑的画面，那时候的谢泠焉比现在要可爱的多了。

剑气初成，光华无限。

就连清都山一向看她不顺眼的青林掌教都曾说过那样的剑气百年不遇，可惜上面有一个谢绰所以就显得不那么优秀了。

苏霍想起青林的脸就牙疼，不得不说那个老婆子十分擅长挑拨。

可惜，那时候的谢泠焉天生少根筋。

谢绰，你其实该多教她一些人情世故的，现在也不至于给世间留下一个祸害，以至于本座现在一看到她的脸就想揍她。

苏霍胡思乱想了一番后准备下去指点指点李愔的时候，清都山的结界发生了变化，清脆的，如同琉璃碎的声音在耳边一晃而过，细微但是不容忽视。

我去！

苏霍心惊了，脸色一变。

“谢泠焉……”

这厮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师父？”

逍遥殿下传来李愔沙哑的呼唤声，下一秒少年清瘦的身体消失在了明媚的阳光里，苏霍一愣，山脚下隐隐传来一丝血腥味。

这味道是……谢泠焉！

苏霍身形一晃从逍遥殿的房顶消失了，鬼魅一样的身影在清都山的山林间穿梭，直逼山脚下。

多少年没有闻到过这股味道了，上次的时候谢绰差点没把清都山翻过来，这次虽然没有了保驾护航的人又能发生点什么呢？

到了山脚下苏霍就愣住了，清都山下已经清静了很多年，并没有十分热闹过，可这一刻的场面至少还是热闹的，起码能看到四横遍野的画面了。

已经消失了个把月的谢泠焉靠着一块巨石坐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睡过去了，脸颊上粘着一缕不知道被谁的血液弄湿的头发，黑与红交映，映的一张有点惨白的小脸更加无辜可怜。

虽然苏霍看不出哪里无辜，哪里可怜，但是很明显在李愔眼中这一个的谢泠焉是无辜又可怜的。

“师父？”

所以那个小子蹲在谢泠焉身边半天却只敢用连蚂蚁都捻不死的力道推了推谢泠焉的肩膀。

你这么小的声音不要说叫人了，连个魂恐怕都招不来。

苏霍走过去抚了一下谢泠焉的鼻息，果然这厮还活着。

所以，刚才清都山结界的异常完全是这厮力竭之后为了找人来捡尸而发出来的讯号？

早知道不来了！

苏霍暗暗的叹息自己的多管闲事。

“小子，放心吧，她只是力竭而已。”

李愔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一把抱起谢泠焉往山上而去，对于山脚下这些明显是丧生于谢泠焉之手的尸体整个视而不见了。

苏霍在这些尸体中踅摸了一会冷冷的笑了一下，这年头能伤到谢泠焉的人越来越少了，而这些人能一路追着谢泠焉来到清都山必定不是江湖里的无名之辈。

江湖里除了无相派之外还有哪个地方能调出这么多人对于一个谢泠焉？

不会那是皇宫里的那位吧？

“师父？师父？”

清都山上李愔对着谢泠焉久唤不醒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扶起谢泠焉运转内力抵着谢泠焉的后心输送了进去。

半响之后那人终于发出一声不知所谓的咕囔声，李愔连忙去看她，那人却腰一软跌到他的怀里，微微后仰，修长的脖子纤细无辜，白瓷一样的颜色让看的人不敢直视，错开半目。

一手小心的托着她的头，手指接触到她微凉的发丝时忍不住轻微的战栗，低声问道：“师父，哪里疼？”

然而那个人却没有半点回应，微微张着的唇呼吸平顺，带着一点筋疲力尽之后的不设防，就着他的手睡得十分安稳。

李愔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地，如果哪里有疼痛的地方大约是不会睡得这般安稳的，就像苏霍说的那样只是力竭而已。

李愔小心的托着她，慢慢的将人安置好，这才踏出了房间朝山脚下走去，山下还在晃悠的苏霍看到他嘿嘿一笑。

“确定谢泠焉无恙了？”

“嗯。”反正山上只有他们三个人，李愔毫不避讳的一点头。“前辈可有发现？”

苏霍看着脚下的横尸无奈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愔说道：“这些人多半是晋朝朱氏的人。”

“朱温蘋的人？”李愔不禁想起五年前被追杀的场面，那时候九死一生，时候也没有来得及追问当年追杀他们的那些人去了哪里，但是这五年来清都山上风平浪静，他猜那些人多半被谢泠焉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可是现在这些人再次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还是为了谢泠焉？

“不见的是晋帝的人。”苏霍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现在晋朝内部争权夺势，派系之间错综复杂乱的很。哪个皇子手下没有几个得用的人？就是不知道谢泠焉这次招惹的是哪个？”

五年之约即将到来之际，这厮不在山上教徒弟却跑到山下去打架，这事总觉得透着些古怪，难道谢泠焉打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主意？

“既然不知道是哪个，那就等师父醒过问个清楚好了。”李愔将短剑在手里一转，一道清光划过，将四周的尸体笼罩，片刻后那些尸体就化作了枯骨，慢慢的融入泥土，直至消失无踪。“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上清都山？”

苏霍眼神轻蔑的看着山下，一脸的不以为然。

虽然清都山已经败落，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的。

“敢上清都山就让他们在这里养花。”

苏霍转身朝山上走去，比起山下那些不知名的挑衅者，他其实更在意谢泠焉醒来时的反应。

要是谢泠焉知道五年之约他已经赢了会是什么表现？

啧，估计连牙都要咬碎了吧。

李愔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笑意就感觉未来会是一场灾难。

以他对谢泠焉还有苏霍的了解，当谢泠焉再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清都山五年来的平静就到头了。

自己待会还是去练功吧。

毕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清都山这个池子里只有他这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