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愔一挑眉，要是苏叶修知道现在已经是他的全部实力估计“高手”两个字就说不出口了。
“如今天下风云变动，你有如此实力何不下山建一番功业。”
建一番功业？
这是一个修道之人该说的话吗？
修道之人眼中的功业难道不是通天彻地、羽化成仙吗？
李愔神色不变的说道：“前辈谬赞了，晚辈区区山野之人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奉养吾师。”
苏叶修：“……”
苏霍：“……”
苏叶修震惊于他的不求上进。
苏霍震惊于他的不要脸。
这话要是谢泠焉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苏霍摸着下巴嘿嘿一笑，不管她作何感想，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自己要不要去学个舌呢？
“你不是那种甘于隐居山林的人。”苏叶修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你的眼里藏着野心，你的心里藏着欲望。”
李愔浅笑不语，不承认也不辩驳。
两两相对的目光一个深沉一个温和，比之刚才的刀光剑影更加凶险。
苏叶修冷笑一声说道：“大梁李氏的人多疑猜忌、刚愎自用你倒是不太一样，是因为你的师父是个清心寡欲、无所欲求之人吗？”
李愔从苏叶修口中“大梁李氏”几个字一定都不奇怪，当年他被石璞护送出金陵，一路逃亡到清都山，最后不再涉足尘世，这些事情苏叶修身为晋朝的国师不可能不知道。
苏叶修盯着少年温和的双眼试图把每一个字眼都化作腐蚀心墙的毒，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是你的师父未必就无所欲求，你只所以觉得她清心寡欲、不染红尘不过是因为她想要的不是你罢了。”
李愔的眼睫无声的眨了一下，目光渐渐深沉。
苏叶修嘴角扬起清冷而讽刺的笑意。“你师父夜探国师府，不惜一切拿到的东西是一方私印，是你大梁李氏的先祖冥帝李掣奚的私印。”
李掣奚？
李愔轻笑了一下，一脸温和的对苏叶修说道：“国师大人大概是认错人了，家师不佩金玉，也不喜古董，对百年前的东西应该没什么兴趣。何况，冥帝的私印该在李氏的宗祠里，怎么会出现在国师大人的府中呢？”
言下之意便是鄙视晋朝众人的做派，差点没明说晋朝朱氏做窃国的勾当也就算了，原来连盗墓这样不入流的事情也做实为下九流的鼠辈。
苏叶修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说的这么直白，五年前朱氏攻占金陵，窃国成功后屠尽李氏满门，多少李氏秘宝、门人古旧散落红尘自不消说，何况区区一个形同虚设的李氏祠堂，何况祠堂里的一枚小小印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站在那个位置谁就有权力决定天下苍生的命运，世间万物的归属。你也是从那座皇宫里出来的，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成王败寇？”苏叶修步步紧逼，面色微冷。
李愔只是一摆手，冷声说道：“晚辈受教了，前辈慢走，不送。”
说完，转身踏过了清都山的结界。
身后如影相随的不单单是苏叶修刀锋一样的目光，还有世间浮动的喧嚣、浮华和血色。
走过山门后李愔扶着额苦笑一声，他在苏叶修面前倒是装的游刃有余，可是心里早就是一片刀山火海。
前一个谢绰！
后面一个李掣奚！
这些百年前已经故去的人什么时候化作了不散的阴魂高高的笼罩在了清都山的天空上？
“师父，你到底想做什么？”
放下掩着额头的手掌李愔心里一阵阵的无奈，招惹苏叶修盗取李掣奚的私印这些都不是小事，他相信就算谢泠焉再怎么天真任性也不会轻易做出这些事情，这背后一定藏着他所不知道的缘由。
“小子，你可以呀！”
跟在他身后再次踏上清都山的苏霍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一巴掌拍在他箭头，笑眯眯的说道：“竟然能在苏叶修手下全身而退，有进步。”
李愔那双一向温和的眸子微微一挑，因为狭长的眼角而略显出一丝锋利，他低声说道：“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他还没想杀我。”
而苏叶修没想杀他的原因在于他说谢泠焉是自己的师父。
那一刻清楚的察觉到苏叶修的震惊和那无声消失的杀气。
如同苏叶修所言，他和谢泠焉还真是故人！
苏霍看着他紧皱的眉心摇了摇头。“你们人类太复杂了。”
可不是嘛，按理说苏叶修已经帮着朱温蘋灭了李氏一族，如今面对李愔这个前朝余孽应该一时三刻就赶尽杀绝才对，然而他却偏偏在今天留他一命。
李愔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复杂只是因为身在其中而已。”
超脱出去方能看的清楚，然而他现在还真超脱了。
因为一想到谢泠焉现在所作的一切是为了谢绰或者其他人他就莫名觉得焦躁不安。
“哦，那少年你是知道为什么了？”苏霍问道。
李愔一歪头。“不知道。”
知道前因后果的人估计正在清都山上酣眠呢，像个无畏无惧的小孩子一样，一切悲欢都扔在她不在意的尘世里。
苏霍：“……”
这小子是在生气吗？
这小子竟然还会生气？
打架打赢了难道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人类，果然是复杂的生物。
然后回到清都山的他们并没有见到搅起这些事端是罪魁祸首。
李愔一个人在谢泠焉简单清冷的房间里默默的站了片刻，熟悉的冷香在鼻息之间萦绕，让他躁动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握着望舒剑走了出去，开始漫山遍野的找谢泠焉。
从渐渐有了些人气一眼望去不再像鬼屋的逍遥殿到谢泠焉偶尔会出现的剑阁，从书架望不到头的书库到清都山上三千四百六十阶石梯，但凡谢泠焉会出现的地方他都去亲自看一眼，然而无论何处都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这座山上还有他没有去过的地方吗？
李愔坐在穿云石梯上皱眉，一个不祥的念头涌上来，他蹭的站了起来，身形一晃，如同鬼魅一般直奔后山而去。
无余思山洞前，满是寒气的风肆无忌惮冲出来，裹挟着人指尖的温度连同心底的勇气。
谢泠焉，你会在这里吗？
他默默的在心里问道，踏步走了进去，记忆力一模一样的崎岖道路，幽暗如同黄泉不见光明的炼狱一样的空间，寂静的除了风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原本有微弱浅蓝色光芒的地方却因为失去了千年妖丹而只剩下一片黑暗，火折子的光线里只有失去了法力的符咒在风力上下起伏，惨白的浮沉着。
他默默的送了口气，嘴角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他不希望谢泠焉和百年前的事情扯上关系，不单单是因为造成百年前那场悲剧的人是他的先祖，还因为他不想谢泠焉的思绪沉浸在百年前，尤其当他通过那只蛇妖的元丹到百年前的画面之后，他尤其不想。
带着无法示人的诡异甜蜜离开无余思洞的李愔却陷入苦恼，站在清都山巍峨的逍遥殿的屋顶咬牙切齿的俯瞰整座清都山。
谢泠焉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纤细的身影终于从厨房的方向摇摇晃晃的出现了，带一襟晚照，冷香萦身就那么目色氤氲的在清都山各殿之间穿梭。
李愔远远的看了她片刻，纵身而去，落到她身前，长臂一伸及时拦住了那个随时都会瘫倒在地的人儿。
“师父，你喝醉了？”
谢泠焉睁开一双含着漫天烈火红霞的眼睛柔情脉脉的笑了一笑。
你这个醉鬼！
李愔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泄气，然后一把把人拦腰抱起送回逍遥殿谢泠焉的卧房里，到的时候谢泠焉已经揪着李愔的衣襟游梦到华胥，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温柔和顺的笑意。
师父，梦到了何事如此开心？
李愔以指尖轻绕她鬓角的发丝心里也都是满满的温柔和顺。
也罢，管你要的是什么我给你就是。
和谢绰有关也好，和李掣奚有关也好，反正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