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人都沉默了,玉成话里的意思,他们自然是听出来了。
做这么一小瓶香液得让陶家上下忙好些天,其中日夜不停的柴火、蒸熬用的花瓣虽然不用他们出钱,但这些东西换成钱也不是小数目了。
香液是金贵的东西,普通人家的女人连好一点的香粉都不一定舍得买,更别说香液了。
要是他们不把配方卖给玉生香,自己做香液在街上摆摊,一来卖不卖得出去不一定,二来定价也是个麻烦事,卖便宜了她们就跟白忙活没两样,但是卖贵了……在街边卖的东西,贵了能卖得出去就见鬼了!大家小姐们可没有出门闲逛的嗜好!
“呵呵,落梅城和周围城镇的小姐夫人们,几乎都是我玉生香的客人,她们用的香液香粉都是直接由玉生香送到府上的,所以如果各位也要卖香液的话,玉某建议一瓶香液的售价不要超过五十文,不然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怕是承受不起了。”
玉成闲闲的摸着良心给出一个他觉得摆摊香液能卖出去的最高价,可这个价格说出来,简直就是在打陶家人的脸!
陶刘氏可是指望着一瓶香液卖一百两的,就算再低点儿,那也要卖个七八十两才勉强凑合。
这售价突然从一百两掉到了五十文,其中的差距之大,简直是天上的地下!
凭什么啊!
可陶刘氏心里也清楚,玉成说的是实在话,要她来说,一瓶香液她要买的话最多给三十文到头了,不就一瓶带香味的水吗?哪能卖多贵!
“玉掌柜啊,老婆子厚颜问一句,您这香液,一瓶准备卖多少钱啊?”
心有不甘,陶刘氏腆着脸问了一句。
微微一笑,玉成自然的道:“货品的标价本来是机密,但这款香液我们已经准备拿出来卖了,也就没什么不好说的。”
顿了顿,玉成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就这种琉璃瓶装的香液,一瓶一百两,每月只售十瓶。当然,经常关照生意的客人,在店里买其他东西一次性买够三百两的,可以用二百两的价格额外买一瓶,只是额外卖的就是小瓶装的了,瓶子也不如这款精雕细琢。”
陶家人听的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只剩下一个词——奸商!
一个月卖十瓶的钱那就是一千两了啊!可这么多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看着其他小姐有这款香液,就自己没有呢?
或许到时候不止二百两的这款香液会源源不断的有人来买,那十瓶特殊的,更会被炒成天价!
只是稍微在心里估算一下玉生香靠这香液能赚多少钱,陶刘氏就感觉有刀子在拼命的往她心口上捅啊!
这些钱,明明她们也能赚的啊!现在却变成要么一次性拿一百两,要么五十文一瓶的慢慢贱卖!
看着人家一瓶一百两,她们一家子累死累活一瓶五十文,这,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嫉妒的眼睛都通红通红的,陶刘氏头脑一热,拽着陶鲤的衣襟往玉成身边推去。
“玉掌柜,玉掌柜你这是赚我们的血汗钱啊,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地道啊玉掌柜!”
扯着陶鲤,陶刘氏愤怒又哀求的苦苦道:“玉掌柜你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你看我们家三妹冬天连件合适的衣裳都没有,还得每天起大早的冒着冷风去拾柴火,走十几里山路去摘花瓣回来,晚上都是睡在灶房看着香液的啊,您就行行好,再加点钱,再加点!”
玉成都惊呆了,他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苛待陶鲤姑娘的是她这个奶奶,现在竟然要他发慈悲多加钱?
见玉成没有直接拒绝,陶刘氏更来劲了,胡乱的把陶鲤碎落在颊边的头发扒开,枯瘦的手掐着她白皙但微微有些干裂的脸颊,像牙婆一样的推销起来。
“要不这样,玉掌柜老婆子也不瞒你,这香液就是我们家三妹弄出来的,她在这方面可有天赋了!而且这模样也不错,要不您把她留下,当伙计当婢女都成,我们能跟你签活契的啊!”
“签个十年八年的都行,您把她的工钱一次性给我们就成,她大姐也苦啊,要出嫁了连嫁妆都凑不齐,下边儿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您要是才给一百两,我们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哦!”
陶鲤被激动的陶刘氏不停的扯来推去,却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不为自己辩驳一句,也没有哀求的意思,仿佛早已习惯了被卖来卖去,赚钱给家里用。
知道她是养女,从她的穿着看得出来她平日里不受待见,可玉成却真的想象不到,她在陶家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这么乖巧有灵气的小姑娘,前两天来店里找他,求他帮忙演一场戏,只用五百两就把价值不菲的配方卖给他,为的不过是瞒着家里多留点钱,给她要出嫁的大姐备嫁妆。
可现在呢,她惦念着的大姐,却只知道一个劲的抹眼泪,甚至偷偷看他的时候,很希望他留下她的样子……
是啊,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陶鲤姑娘不把配方留在家里了,在这么一个没人性的家里,留下配方,她的日子不仅不会好过一点,甚至可能会为了香液被敲骨吸髓吧。
心里一点一点变冷,玉成不断的在陶家五人身上来回的看,他还期望着有人,哪怕只有一个,能站出来帮陶鲤说句话。
可是没有。
一个都没有。
要么是理所当然的,要么是迫切把陶鲤卖给他的。
玉成犹豫了——他要不要干脆就把陶鲤买下,救她脱离苦海?
若有所感,玉成和有些狼狈的陶鲤视线对上,心里震了一下,气恼涌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都被这样对待了,她却还用那种哀求隐忍的眼神,无声的求他不要买下她!她就这么舍不得陶家吗!
她是养女,她明明从没被他们当做是家人啊!
‘你答应过我的。’
陶鲤无声的吐出一句话,哀求的双眼浮现一抹刻骨铭心的恨意,仿佛当头棒喝一般,拉回了玉成的理智。
“不……店里都是男子,收一个女子不太方便,玉某只收配方,一百两不能更多,若是不肯卖,那就请离开吧。”
干涩的话仿佛背诵多遍的戏词一般,玉成有些恍惚,他刚才从她眼里看到了恨意?这么说,她不想离开陶家,是为了有机会报复?
僵硬的坐回椅子上,玉成端起茶碗掩饰自己的纠结。
意识到陶鲤姑娘不是一味的认命他还有点欣慰,但一想到这充满灵气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要背负对养父母亲人的恨意,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他又心塞的厉害。
啧,到底有没有两全的办法呢?要是陶鲤姑娘是他妹妹该多好,那就没这么多屁事了啊!